第六十章

漠海遭遇暴雨冰雹,夏輕塵與蕭允共同棲身在白馬身下躲避。擁擠的空間內,氣息就在彼此的呼吸之間。

“蕭……怎麼辦,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裡……”

“大人不必擔心,只是冰雹而已”黑暗中,蕭允近近地貼着他的耳朵說道“就像驟雨,轉眼就過去了。”

“是嗎……我以前沒遇過冰雹……”夏輕塵喃喃地說。

“大人怎麼了?冷嗎?”蕭允摟着他的手臂緊了緊“爲何從剛纔起一直髮抖?”

“我……我也不知道怎麼了。蕭……”夏輕塵把臉埋進狐裘裡,窩進他的懷中“我害怕……自從離了京城,我心裡就害怕,總怕自己就這樣死了,失去一切……”

“沒事的……”蕭允俯下臉,此刻懷中的人,是何等脆弱無助,而他明知原因爲何,卻無能爲力,只能與他更加貼緊,“是因爲主上的離去讓大人覺得自己失去了依靠。沒事的……大人還有蕭允啊,蕭允會成爲大人的依靠……”

“蕭……”

“大人是這樣要強,天大的事都要自己扛着。可曾想過,這是在爲難自己。有時候,大人只要將擔子壓在蕭允肩上,就可以鬆一口氣了。”蕭允像摟着年幼的孩子一樣摟着他“蕭允甘願爲大人分擔一切呀……”

“把擔子交給你,那你不就喘不過氣了嗎……”不知是因爲嚴重的疲勞,還是因爲這黑暗中莫名的恐懼,夏輕塵像是沒有思索一般,訥訥地說出了這句話。蕭允一聽,只覺得鐵打的心中一陣酸楚,彷彿聽見夏輕塵的心門緊緊關閉的聲音。那一刻,他覺得夏輕塵已經將自己,單獨地關進了孤獨的地方,一點一點往下沉。他猛一翻身,將夏輕塵從挨着沙的地方抱起來放到自己身上,緊緊地抱住,不再說話。

冰雹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沒過多久,天空又完全晴空朗月了。外面的拍打聲漸漸停止,一旁隨行的侍衛鑽了出來,掀開馬背上的氈布,將夏輕塵扶起。

就這樣,蕭允將夏輕塵背在背上,行走着下了沙丘,再摟着腳傷疼痛的他一起騎上白馬,繼續向着傳說中的方向前行。

當夜晚僅有的溼氣在沙粒中凝結成稀罕的露水,踩着微潮的沙土前行的隊伍,終於在圓月最後的微白中,依稀看見了城池的輪廓。

“幽泉……”

夏輕塵直起了腰身,遠遠看着那光線中浮動的輪廓,彷彿真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的虛境一般。

正要下令加快腳程的時候,前方的城牆下,突然遠遠奔出一隊騎兵。遠遠提着刀槍向他們奔來。

“來者不善!保護大人!”蕭允一聲令下,拔出腰間的寶劍,將夏輕塵護在懷中。

“無關之人離開幽泉城!”

“你們是什麼人!”夏輕塵騎在馬背上大聲問道“前方守城將領可是晁前將軍?”

“離開!”騎兵隊長一聲輕喝,□□迎面揮來。

“蕭,衝過去!”夏輕塵一聲令下,蕭允踩着馬背騰身而起,腰間寶劍出鞘,帶着隨行侍衛,與來人戰成一團。夏輕塵看準一絲空隙,猛揮手中皮鞭,策馬突圍。一口氣奔至幽泉城下。

“來者何人!竟敢擅闖幽泉!”城樓上,守衛隊長高呼地看着下方。

“中州之主夏無塵,前來討回幽泉城對皇朝的虧欠!”夏輕塵亮出腰間的斂波劍,高高舉起“讓晁前影出來!”

“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隨着一聲輕蔑的笑,高高的城樓之上出現一抹修長俊逸的身影。陌生的武將,輕裘薄鎧立於城頭。看不見相貌的面盔之後,一股無形的壓力,逼得夏輕塵胸口窒悶“打開城門。”

手輕揚,身形隱去。圍戰在夏輕塵身周的騎兵紛紛停下動作。只聽數聲沉重的悶響,幽泉城的大門,在黎明的輕煙中,緩緩開啓了。

“奉將軍之命,恭迎侯爺入城。”衛隊長騎馬迎出,城門之內同時架起百步刀斧陣,雖無動手之意,然而威壓之勢,昭然眼前。

“大人……”蕭允警惕地靠了過來。

“進城!”胯--下一夾,夏輕塵一馬當先。緩緩走入城門。

懸在頭頂的刀斧白刃,壓迫着人的呼吸。夏輕塵刻意鎮定,終也免不了心生畏懼。

“下馬威嗎?哼……”蕭允冷哼一聲,沉然上前,跟在夏輕塵身側。

幽泉城內,道路建築酷似京城。一汪幽泉流經半城,讓這座大漠中的孤城,有了生機。半城沙半城水的幽泉城,漸漸在夏輕塵眼前鋪開來。塞上樓宇闊,綠水柳絲垂。古塔響晨鐘,長城沐朝暉。華麗的蕙馥宮,緩緩解開了神秘的面紗。

蕙者,中土的蘭花。皌連景袤的二皇兄,名喚景蘭。馥者,濃郁的香氣。“蕙馥”連在一起,就是蘭花濃郁的芬芳。奇怪,蘭的香味怎麼可能是濃郁的呢?

夏輕塵一行在青玉臺前下馬,由身着綾羅的女婢領着,走進紫褐色的扉門,進入宮城。卻意外地被帶入一處水霧繚繞的殿堂,衆多婢女,正手捧各式物件,等候在其中。溼潤的氣息從不斷涌出溫泉的白玉池裡涌出,讓多日在漠海奔波的夏輕塵,心生渴望。在這乾旱的地方,一池溫泉意味着何等的奢侈啊。然而夏輕塵卻沒有時間沉溺在自身的慾望中,他看着領路的侍女,冷着臉問:

“這又是唱的哪齣戲?”

“奴婢奉命伺候侯爺沐浴,請侯爺寬衣。”

“哼……”既來之則安之,夏輕塵的大方地張開手臂,任由那些女人們替他脫下滿是塵土的外衣,扶下溫泉,爲他洗淨髮膚。花瓣的香氣在水霧中蔓延,馥郁的香氣如同酒釀一般醉人。夏輕塵慢慢放鬆了身體,像個皇帝一般泰然自若地被伺候着,偶爾張嘴喝下她們喂來的甜酒,疲憊的無力感漸漸襲來,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

“呵……這種場面還能睡的着,該說你膽識過人,還是心思單純呢……”

朦朧中傳來高傲輕慢的笑聲,夏輕塵動了動沉重的眼皮,看着眼前大紅的光影。薔薇的芬芳刺激着嗅覺,他些許吃驚地睜開眼來。只見自己置身一方巨大的榻上,面前是鋪天蓋地的薔薇。織着薔薇的氈墊,繡着薔薇的錦緞帷幔,還有那雕鑄成薔薇花形,承裝香油和蠟燭的金盞。用到極致的濃重色彩,豔麗而堂皇。

夏輕塵看着前方紗簾後若隱若現的人影,揉揉眼睛問道:

“蘭王爺?”

“一介諸侯竟敢直呼本王名諱。看來袤兒是沒有好好□□你了。”傲慢的話語在簾後響起。夏輕塵坐直起來,正色道:

“我是欽封的一方諸侯,位列公卿。面對一個放棄了王位的皇親,直呼其名,有何不妥?”

“好傲氣,好鎮定。傳聞中的夏無塵果然有膽有識,看來刀斧陣與玉液瓊觴並沒有澆滅你的氣焰。本王倒真想看看你了……”

紅簾飄動,緩緩升起。簾後之人,腳穿白綢軟襪,身上正紅褒衣,衣襬細細薔薇金繡,腰懸掛珍珠,手戴玉戒。依舊年輕的英挺眉目間,一點暗紅魅惑的美人痣。微眯的桃花眼,傲慢而仔細地打量着夏輕塵。

夏輕塵眼光微微閃爍,平生第一次覺得,原來“豔麗”用在男人身上,也是這樣貼切。他慵懶地靠在緋紅的軟墊上,雍容華麗得,如同盛夏綻放的薔薇。

“我終於知道,爲什麼這幽泉城裡,蘭花會有馥郁的香氣。”

“臣服在本王爺的魅力之下,你不是第一個。”皌連景蘭自信十足地揚了揚高傲的脣角。不料夏輕塵冷着臉說:

“恩威並施,再授以感情,也是我慣用的手段。蘭王爺的歡迎即使讓人目眩神迷,卻無法讓我忘記此行的目的。”

“本王不會答應你任何請求。”皌連景蘭有趣地看着他。

“我不是來請求你,我是來討債的。”

“哦?”

“我來討還你對阿袤的虧欠。”

“是他讓你來找本王?”簾後之人動了動,一旁的侍婢捧上斂波寶劍。

“拋棄自己的責任,蘭王爺果然成了絕塵出世之人。爲了逃避,連自己的親弟弟死了都不知道。”

“嗯?你說什麼?”皌連景蘭臉上的笑容漸漸凍結,緩緩睜開的雙眼,嚴厲地逼視着夏輕塵“你剛纔對本王說的,是真的?”

“王爺應當知道,斂波是王者的佩劍,怎麼可能輕易離身。”

皌連景蘭定定地看着,目光從難以置信,到漸漸承受,最終轉變爲悲傷。許久了,他終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啊……究竟發生了什麼意外……”

“南王謀反了。”

“是九叔?他怎麼可能忍心……”

“不是琨王爺,是世子景焰……”

“啊……九叔也去了……”皌連景蘭閉上了雙眼。

“請蘭王爺隨我回京,掃除逆黨。”夏輕塵起身跪地,鄭重地一拜。

就在皌連景蘭猶豫之際,殿外忽然傳來清朗果斷的男聲:

“他不能去。”

“影……”皌連景蘭看着走進的武將,漂亮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悲傷“你來了……”

“嗯。”

“晁前將軍?”夏輕塵擡起頭來,看着先前在城樓上一瞥而過的身。而來人彷彿並不在意他的存在,緩緩除下身上的硬甲,摘下頭盔。露出一張不露歲月痕跡的娃娃臉,白皙的臉上泛着健康的紅,一雙金色眼眸貓一般警惕靈動地看着夏輕塵。

這就是晁前影嗎?曾經在十年前掃蕩漠海,打破漠海之子的神話,攻下七城六十一部的晁前影。皌連皇朝永世忠誠的武將,蕭翰口中登峰造極的強者。竟然是一個面帶稚氣的大男孩。

“回去吧,蘭不能離開幽泉。”

冷漠的聲音透露着不容拒絕的堅持,那張神采奕奕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只有貓一般的眼睛,似是警告,似是懇求般看着皌連景蘭。後者眼中的迷惘映在夏輕塵眼中,是說不出的壓抑與紛擾。

“影,三弟死了。”

插入書籤

第三十六章 第九十四章 第一章 第七十三章 第十章 第一章 第二十章 第五十二章 第六十五章 第七十一章 第六章 第五章 第七十二章 第九十七章 第八十八章 第四十章 第九十三章 第五章 第七十七章 第三十章 第二十八章 第三十四章 第五十八章 第八十一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一百一十章 第五十七章 第七十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章 第九十五章 第一百零八章 第二十五章 第九十八章 愚人節番外第九十二章 番外阿琨的忘川回憶錄第七十一章 第四十二章 第一百零八章 第九十一章 第八十章 第六十五章 第十五章 第四章 第八十三章 第十五章 第一百零五章 第一百零六章 愚人節番外劇組探班第十三章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第一百零二章 第九十二章 第五十七章 第七十四章 第三章 第八十章 第六十章 第九十五章 第一百零四章 第六十二章 第一百一十章 愚人節番外劇組探班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一百零二章 第六十六章 第九十九章 前言第一百一十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四章 第一百零九章 第二十九章 第六十七章 第七十六章 第十二章 第九十五章 第六十二章 第十四章 第八十章 第七十七章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八章 第四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第十七章 第五十二章 第四章 番外蕭二哥的戰場抑鬱症愚人節番外第八十一章 第七十六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一百零九章 第二十一章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