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裡還是老樣子, 不過因爲太久沒人居住，傢俱上都落了一層灰，用手一拂, 手指上便黏上厚厚的一層。
蔚然踢掉高跟鞋, 將包包扔進沙發裡, 赤着腳就朝臥室走去, 順手關上門, 然後跳進牀裡，趴着就不願意再動。
誠林很快走過來，將門口打開, 倚靠在門邊，雙手環胸, 對她說道：“不是說回家談嗎？你說清楚, 到底是怎麼回事？”
靜默幾秒, 見她一動不動，他有些氣惱地走上前去, 抓住她裸露的腳踝，拖着她向下一些，然後他將雙手壓在牀上，擡高身子，微微歪着頭看她：“我不會同意分手, 除非你和我說清楚。”
他拍了拍她的小屁股, 說道：“你不要裝死, 沒用的。”
她將頭埋進被子裡, 發出的聲音悶悶的, 可他還是從中聽出了她的疲憊：“我們分手吧。”
“原因？”他直起身子，聲音越來越冷, “我不接受無理取鬧的理由。”
她終於從牀上坐起來，微仰着腦袋看他：“我們不適合。”
他嗤笑一聲，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就是這種爛大街的理由？真好笑啊陶蔚然，以前你怎麼沒發現我們不適合呢？我們在一起都三年多了，你現在才發現不適合？是不是太遲鈍了點兒？”末了，他收起笑，冷冷地道：“你別再無理取鬧了。”
她半眯着眼，定定看了他幾秒，最後狠下心，對他說道：“我不愛你了，這個理由好不好？”
聞言，他同樣定定看着她，很久很久，似乎要將她看穿。終於，他微微扯了扯嘴角，嘲諷似的對她說：“等你的演技再好一點兒，再來和我說這句話吧。”
這下她徹底沒轍了，無措地擺弄着被單，過了片刻，她又重複：“謝誠林，我是認真的，我們真的不適合，我們分手吧。”
“我說過我要理由！你別再胡鬧了行不行？”似乎“分手”兩個字是他的雷區，令他倍感煩躁，他在房間裡來回快速踱步，看得她有點眼花，她往牀外坐了一點兒，拉住他的袖子，再次說道：“分手吧，我們不會有結果的。”
他大力甩開她，不敢置信地往後退了幾步，接着又快速前進，狠狠撲到她身上，將她壓在牀上，不顧一切地吻上去。吻了一會兒，他詫異地半擡起身子，瞪着她道：“你又抽菸了？”
說着，他起身，將她也扶起來，一副大人教訓不聽話的小孩子的口氣對她說道：“你要我說你幾次你才肯聽話？抽菸對身體不好，你一個女孩子抽什麼煙啊？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他開始翻找她的抽屜，一個一個，不厭其煩：“把煙都交出來！你把煙都藏在哪兒了？”翻找了片刻也無果，回頭一看發覺有什麼不對，她低着頭，看不清神情，他敏感地問道：“又胃疼了？”說着，他將手輕輕按壓在她的胃部，有些急切地在房間裡尋找：“胃藥呢？在哪兒？”
放開她，他起身，走了兩步，突然頓足，回過頭，她依舊低着頭，可他還是感覺到了，於是，他又坐回到她的身邊，將她低着的頭擡起，果不其然，她在哭泣。
那一瞬間，他便心疼得無以復加，憤怒也消失了，只剩下對她滿滿的憐惜。將她摟進懷裡，輕輕撫摸她的後腦勺，低低問道：“怎麼哭了？你怎麼了？”
她只是無聲地哭泣，冰冷的淚珠滴落在他的脖頸，滑進他的衣領，從脖子落入腹部，滑過胸口的時候，他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什麼叫心碎。於是他開始好言哄她，像是哄一個要不到糖的委屈孩子。
感受到她的肩膀在一下一下地抖動，他將她稍稍移開一些，看了看她淚花了的臉龐，小心翼翼地吻在她的眼睛上，將她的淚水都吻幹，將脣移到她的脣上，他輕聲道：“蔚然，別哭了，求你了，別這樣折磨我行麼？”
她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已經不再哭泣，她抹掉殘留的淚痕，雙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平靜地說道：“我太累了，維持現在的關係，我好累。我們的未來太模糊了，我根本看不清。我們是真的不適合吧，我思考了很久，纔對你說那句話。”她頓了頓，冷靜地補充道：“我們還是分手吧。”
“你爲什麼一定要這樣？”他的手抓緊她的肩膀，力氣很大，似乎想要將她捏碎。
她伸手拂掉他的手，吸了吸鼻子，竟然微微笑了笑：“我可不想逼着你衆叛親離。”
“是因爲我媽嗎？”他說道，“她來找過你對不對？其實她並沒有惡意，她只是太愛我了。可是，哪個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呢？她就像天底下所有母親一樣，認爲自己的兒子是最好的。她並不是，並不是不喜歡你，我問過她，也許，她只是不喜歡你的職業。因爲你要沒日沒夜地工作……”
“你錯了，她不僅討厭我的職業，她連並着我一起討厭。”她打斷他，“不過，這是我的職業，是我賴以生存的工作，我不可能放棄它。沒有它，我會餓死的。”
“怎麼會？”他焦急地反駁道，“我可以養你啊。”似乎是爲了表明他的心意，他不等她迴應，便再次重複道：“你別在娛樂圈混了，我養你。”
她卻不以爲然地笑了：“你養我？你拿什麼養我？你現在連工作都沒有，你拿什麼養我？我知道，你爸媽供你讀書，培養你成爲碩士、博士，可是我沒有那樣好的爸媽。”
他搖了搖頭，艱難地說道：“你不相信我嗎？我會娶你，我會說服我的爸媽，讓他們喜歡你。難道你不相信我嗎？”
望着他真誠的眸子，她不禁回憶起很久之前和他一起度過的那個生日。寂靜的遊樂場，還是面前這個男子，單膝跪地，將一枚愛心寶石奉獻給她，他將承諾送給她，在那樣美麗的星空，許下一個堅貞而美好的誓言。
可在她看來，那隻不過是個泡沫般虛無縹緲的幻境。那樣美好的童話故事，不如握在手裡的人民幣來得真實。
也許他感覺不到，可她卻有切身體會，她很清楚地明白，貧窮是多麼恐怖的字眼，對她來說，就像是死神手中握着的鐮刀，鋒利而無情。她不願意貧困潦倒，正是因爲她深切知曉貧窮對一個人來說，是多麼致命的毒藥。
就在這個黑暗的世界裡。
阿妹說的一點兒沒錯，無需多言，時間自然會證明，她所處的這個世界，到底有多黑暗。優勝劣汰，自然法則。
從牀上下來，站在他的面前，與他對視。她彎起嘴角，笑得妖媚。這樣無所謂的淡漠微笑令他覺得心寒，於是他不自覺地後退一小步，而更令他覺得難受的是她說的那句話，竟然那樣無情，幾乎要將他打入地獄。
“不，我不相信。”她動作優雅地捋了捋自己的頭髮，“在這個世界上，我只相信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