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立的眼裡,難得一見溫柔的神情,她替這個重生的姑娘,輕輕地擦去嘴角的飯粒和油污,整理好頭髮,兩個人相視一笑。她嘆一口氣說:“你已經成年,年幼可以被無限寵愛,成長自有成長的力量,卻也要承擔一些自己的責任,總是需要別人來包容安慰,或者任性地做出選擇和改變,給別人帶來麻煩,卻不是成熟的人應該有的態度。”
何鈺子用力地點頭:“我知道。”她站起來,拉着蘇立下樓去。
客廳裡羅世峰、何莉明、凌瀟、多叔吃驚地站起身,看着兩個姑娘走下樓梯。這蘇立到底是年輕有爲,這麼棘手的情況,居然輕鬆容易地就解決了!羅世峰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這個眼神深不見底的女子。
何鈺子畢竟還是孩子心性,看見一向精緻優雅的媽媽眉眼憔悴、淚光閃閃,想到這一個星期來媽媽對自己的關愛、擔心和照顧陪伴,忍不住哭着紮在媽媽懷裡,媽媽緊緊地抱着她,眼淚也滾落下來:“傻孩子……”何鈺子嗚嗚地哭了一會兒,不好意思地擡起頭來,擦了擦眼淚,笑着說:“爸爸,媽媽,多叔,凌瀟哥哥,對不起,我太任性,讓你們擔心了。”
爸爸看她神情沉靜,目光清明,這是從來不曾有過的,好似忽然之間長大了好多,又心疼又欣慰,慈愛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她環看了一下衆人,說:“我想要告訴你們,我長大了,我想像一個正常的孩子一樣跟你們相處,跟學校的老師同學相處,我也想努力做一點自己擅長和喜歡的事,像爸爸和哥哥他們那樣做生意賺錢,證明自己的價值,而不是像一個瓷娃娃被你們小心翼翼地保護着。雖然你們是爲了我好,但是做一個廢人的感覺太不好了。”
她吸溜了一下鼻子,認真地說:“我也很內疚由天哥哥被我的事牽累,警察也都查過了,我們都知道他是無辜的,他本來是一個很有前途的人,但是因爲我,他現在甚至不能找一份正經工作,我很難過。我前幾次找他,是爲了跟他道歉、說清楚事情,我好不容易纔取得他的原諒。我沒有喜歡他,我也沒有要學壞,他也從來沒有慫恿過我,甚至我提出的賠償都被他拒絕了,我只是想做一些事,彌補我們對他造成的傷害。但是我這些事都是心血來潮的,沒有提前認真地跟爸爸媽媽和凌瀟哥哥說清楚,我很任性地利用了你們對我的信任和寵愛,對不起。”
她深深地彎下腰鞠躬,這時她的父母才知道,原來在他們眼裡雪娃娃一樣的女兒,遠比他們想的更美好、更有力。得知錯怪女兒的羅世峰如釋重負:“啊呀女兒,你缺錢花、想學做生意,你跟爸爸說就行了啊,咱們傢什麼生意都有,分一些給你折騰不就行了,幹嘛要自己偷偷去做呢。”何鈺子衝他吐舌頭:“每一次我要做什麼,你們都打着愛我的旗號阻攔我,總把我當做芭比娃娃。再說了,我要自己賺錢,不是站在爸爸和哥哥肩膀上。”
凌瀟長出一口氣說:“我的何大小姐,以後你要幹什麼,麻煩提前溝通清楚啊,每次都被你嚇死。”何鈺子面有愧色,又是一鞠躬說:“我錯了凌瀟哥哥,我利用了你,故意讓爸爸媽媽誤會你是我男朋友,好放心我出去玩,我以後不會了,你還會跟我做朋友的吧?大不了,我的公司,給你當副總行了吧?”凌瀟大驚失色連連揮手拒絕:“不要啊不要,我不要當你的下屬,會被你玩死的!”
大家都笑起來。羅世峰夫婦真誠地感謝蘇立和凌瀟能夠趕來幫了大忙。蘇立微微一笑,思考片刻,擡起頭說:“我聽聞何小姐登記註冊的公司是文藝演出類目,如果信得過我們百合公司,我們可以合作下新產品的宣傳活動,歡迎羅總和令媛到鄙公司考察調研。何小姐在娛樂時尚和新媒體宣傳造勢方面的能力,在我們公司參會珠寶界新銳設計賽中發揮了巨大作用,令我印象深刻。”
“真的嗎??”何鈺子跳起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蘇立,趕緊搖晃着爸爸的胳膊:“爸爸爸爸,咱們明天就去百合珠寶公司好不好?你肯定沒見過那麼多珠寶,媽媽也會很喜歡!”
羅家危機就此解除,當下商議了第二天到蘇立的百合公司考察事宜,蘇立與凌瀟告辭羅家,走到外面來。凌瀟一直跟在她身後,納悶又感佩她的身體裡蘊藏着很多很多意想不到的能量,蘇立的車還在外面等候,她說:“走吧,送你回去。”凌瀟卻說不用送,離家也就半小時左右路程,想走走。蘇立也不勉強:“行,那你注意安全。”
凌瀟見她燈下溫柔的側顏,一時有些呆了,不由自主地兩步上前,將她緊緊抱在懷裡,頓時覺得懷抱滿滿的,高大的男孩已經有男子漢的寬大胸懷,將喜歡的人牢牢嵌在懷裡的感覺,踏實滿足得令人心悸。一股蘇立特有的清冽之氣直衝腦子,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氣憋住,全身的細胞都在冒着泡泡。蘇立遭此突襲,身體比腦子反應快,右手已經照對方側腰肋骨搗去。
凌瀟一聲悶哼,鬆開了懷抱,想起來蘇立是練過拳腳的,捂着側腰苦着臉吸了半天氣,纔算是緩解了一些痛楚:“天啊,你這個女人,下手怎麼這麼狠!”蘇立見他沒什麼大礙,白一眼鑽進車說:“誰讓你偷襲我,條件反射。”出拳的時候她已經收了力,不然這一拳實實地砸過去,斷根肋骨也不是不可能。
凌瀟直起身來,笑着衝蘇立揮揮手。蘇立在車裡收到他發來的信息:“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麼幸運,遇見你這麼美好的人。”蘇立忍不住脣角上揚,回頭看看,後窗上凌瀟笑容燦爛的臉越來越小,猶自向她揮着手。
第二天,羅世峰一家三口果然上門百合珠寶公司,蘇立親自陪他們,從公司進出口部門、設計部、鑲嵌製作部、廣告宣傳部、銷售和售後部、倉儲物流完整看了一遍,對公司的產品、理念、定位、銷售情況等等作了詳盡的介紹。羅世峰浸淫商場多年,自然能夠從這些情況知曉公司總體運轉情況,公司佈設風格簡潔明快,工作人員多是年輕乾淨的面孔,做事明確精準,雖然規模不大,卻管理得井然高效,不由得激賞蘇立:“後生可畏啊!我那些公司管理人員,要是個個像你一樣,我就可以退休咯!”
蘇立謙虛一笑:“前輩過獎,您教導有方,兩位公子都是商界大才,名下產業也人才濟濟,何小姐還沒有正式入行,已經鋒芒不容小覷,我要多多努力啊。
參觀完畢,幾人在小會客室坐定,蘇立直接切入主題:“羅總、何女士、何小姐,我們百合就是這麼一個情況,在剛結束的設計大賽上,雖然獲了個一等獎,獲獎作品在內的高端珠寶價格高出業內預期,看的人多,拍的人少。中端作品因爲前期臨時更換設計稿,設計風格偏歐美可能國人不是很能接受,所有作品重新設計製作,而且時間上比較趕,所以採用的極簡鑲嵌,有的原石甚至沒有經過細緻打磨,以往的固定下家看了作品圖片視頻集,一大部分沒有被認領。所以獲了獎,我卻有點愁銷量。”她沒有繞彎子,直接擺出了公司眼下最大的問題——和真正想共事的人,誠懇比套路更能打動人。
“也就是說,現在的產品主要是兩大塊不好銷,一個是貴价高端貨,另一批是歐美風極簡鑲嵌珠寶。對嗎?”何鈺子很善於抓重點,聽得雙目晶亮,蘇立給了一個肯定的表情:“珠寶品質沒有任何問題,甚至遠高於國內同行同等價位珠寶,只是認知理念和消費能力的問題。”
何鈺子一改往日嘻嘻哈哈的大小姐風格,扯過一張紙就開始伏案寫寫畫畫。羅世峰並未插話,一個是自己對於珠寶瞭解不多,再一個也是在觀察年輕人們的反應,一邊做會議記錄去、起草框架協議和服務工作的凌瀟,倒是時不時好奇地瞄何鈺子寫的什麼內容,可惜一頭霧水不甚明瞭。
何鈺子完成寫寫畫畫,給衆人解釋:“先說明這是提出我的草案,不合適咱們再改。高端貴价貨我認爲盯準海市的商企太太們、幾家時尚娛樂公司,爸媽不是下週參加季度商會活動嘛,替我運作一下,把這個活動的暖場節目換成一場珠寶秀,我們再趁熱打鐵組織一個小型品鑑拍賣會,高端貨都賣給有錢的太太,我去遊說幾個阿姨組個局還是不成問題的,到時候海市新聞媒體什麼的頭條跟上咱們的宣傳視頻,這些相互攀比的富太太們就是一個時尚風向標,她們的審美,也該改改了。”
她雞賊地看着爸爸媽媽,兩人對視一眼,呵呵笑:“行啊,女兒的第一場秀,還能不支持?這孩子,淨會坑爹媽。”
蘇立眼前一亮,眼睛轉了幾轉,點頭說:“我看可行,咱們合計一下細節。”兩個人坐在電腦前忙活起來,確定參展珠寶、規模、場地、人數、合作條款……凌瀟光速敲打鍵盤,跟隨兩人的思路擬寫合作協議和實施方案。
他們一本正經忙正事,倒把羅世峰、何莉明夫婦倆冷落在半邊了,兩人起身和多叔一起離開,在車上,羅世峰握着妻子的手捏了捏:“孩子長大了,由她去經歷吧,就算是把給她的註冊資金賠進去也沒事,我們羅家,這點成長成本還是承擔得起的。”何莉明點點頭,腦袋輕輕地靠在丈夫的肩上。
經過一個星期緊鑼密鼓的籌備,還是商貿企業季度活動如期舉辦,衣香鬢影的會場齊聚海市有頭有臉的人物,暖場秀不再和以往一樣請幾個明星來做演出,而是一場令人耳目一新的珠寶秀,幾十個身材高挑的姑娘,穿着幹練的職業裝,不同色系的珠寶恰到好處地點綴在身,邁着矯健的步伐,展示出新時代女性健康蓬勃的精氣神和自信冷靜的職場氣質;音樂一換,裝扮成太太羣體的模特款款走出來,妝容精緻,成套的珠寶飾品披掛在耳朵、脖頸、胸前、手腕甚至腳腕處,雍容華貴的氣度被襯托得淋漓盡致。
更妙的是,居然還有男模特,他們大多赤裸着肌肉飽滿的古銅色上身,原石極簡鑲嵌的耳釘、項鍊、手環、戒指、領帶夾、皮帶扣等飾品,爲他們的粗獷、強悍、冷峻更添一份風情。領頭的模特赤裸的上身只在脖子上隨意繫了一條領帶,蜥蜴形狀的領帶夾上一顆鑽石隨着走動熠熠生輝,他一頭及肩長髮,額頭到顴骨一條刀疤,顯得神秘冷酷,隨意地一撩長髮、斜挑眉毛,微微一笑,卻又如冰雪消融,說不出的溫柔動人,赫然正是由天!
這一場隨性野生的珠寶走秀結束之後,模特們走到指定位置擺好姿勢站定,成了一個人形珠寶展示架,向會場的人們從不同角度展示珠寶的光彩。現場的女性觀衆大飽眼福,一時說不上是珠寶的誘惑力大一些,還是模特們尤其是男模們的衝擊力更強一些。
何鈺子呢,如同一隻靈巧的馴鹿,穿梭在人羣裡,憑藉無邪笑臉和如簧巧舌通行無阻,很快就約到了一大票富太太們預約第二天晚上的珠寶品鑑會。在品鑑會上,爲富太太們提供了試戴、調整、搭配等等貼心服務,幾十套歐式珠寶套裝找到了她們的主人。
一時間,海市大部分媒體頭條播放了百合珠寶的宣傳廣告和活動視頻剪輯,銷售額持續攀升,一舉打破隱隱的滯銷情形,還憑藉亮相頻率讓一向低調宣傳、穩妥營銷的百合珠寶熱度大增,一時風頭無兩。
凌瀟看着忙出忙進的何鈺子,這一個星期她從早忙到晚,全程指揮甚至親力親爲,脖子喊得沙啞,整個人都熬瘦了一些,有些不理解:“我說大小姐,你們家男人們打下那麼大家業,夠你幾輩子造的了,爲啥好好的大小姐不當,非要自己折騰呢?圖個樂趣嗎?”他把從飯廳給她帶過來的飯菜打開,坐下一起吃。何鈺子看着略顯疲憊憔悴,精神狀態卻很昂揚,她不服氣地說:“你懂什麼!”
嘆一口說:“你也說了,我們家的家業是男人打下的,現在可以當大小姐,難不成以後永遠當花瓶?韓國三星公主都還慘遭婚姻不幸呢,自己賺的家業永遠最穩當、最有底氣。我們這樣的家庭,兄妹三個雖然不至於鬧不和分家產,但大哥、二哥都辛辛苦苦幫爸爸做事,他們得到什麼都是應該的,我也不想吃白食,分他們手上的產業不合適,我也幹不來,我自己開一條路,是想要爸媽、大哥二哥放心,我能養活自己,我也是個能創造價值的人。”
凌瀟着實沒想到何鈺子小小年紀,卻有這等深厚細膩長遠的心思,不禁對她刮目相看,同時又感到心理危機,起點比自己高、出路比自己廣的人,都在奮發努力,決不能再浪費生命虛度光陰了!
蘇立安排凌瀟準備了簡單的答謝會,畢竟是剛成年的何鈺子商場首戰告捷,必須小範圍慶祝一下。何鈺子小試牛刀獲得成功,證明了她有敏銳獨到的商業眼光,何況跟蘇立這樣的年輕人合作,父母也就不再對她管束多多,就連何鈺子的公司簽約由天和他的樂隊,也不再置微詞。
畢竟還是個孩子,何鈺子很興奮自己能這麼順利,但在整個運作過程中,自己還有很多漏洞和不足,全靠蘇立、凌瀟他們耐心細緻地安排妥當,才能夠順利完成,這些她自然是清楚且領情的,她用叉子敲響酒杯吸引大家的注意力,高舉杯子說:“何鈺子小有收穫,還需要戒驕戒躁,繼續努力,謝謝大家!”“乾杯!”大家舉杯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