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之前的這幾天是老爸他們最忙活的時候,各種東奔西走,送禮、收禮,忙得不亦樂乎。我都懷疑那麼多的人,他們到底能不能記清楚誰是誰。
這不,黑叔就因爲海子叔,把應該給局長的東西送到了一個處長那不停的數落着。海子叔卻沒心沒肺,抽着煙不在乎的說:“都是那些雞巴玩意兒,愛要就要不要拉倒唄!”
“操,那能一樣嗎?你不是瞎雞巴送呢麼!你能不能一天別就想着娘們,腦袋裡合計點正事啊!”黑叔見海子叔辦事出了差錯,還這麼理直氣壯,就氣不打一處來。
“你別雞巴沒完沒了的!這點逼事兒就不該讓我去,我他媽可不願意送他們東西還得看他們臉子,一個個那臉跟長白山似的!一羣貪污犯,早晚都完蛋!”海子叔憤然的說。
“這點事兒你都受不了,你真把自己當人物了!宇哥不也一樣到處送禮呢嘛,他說啥了!”黑叔搬出老爸來教育海子叔。
海子叔晃了下腦袋,語氣有些酸的說:“我能跟宇哥比襖,他是啥人物啊。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可不行!”
“你他媽還能說點人話不?”黑叔怒道。
看着倆人吵來吵去的,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周圍老爸的手下忙忙活活準備着那頓年宴,經過的時候都遠遠繞開,也沒人敢過來解勸。
實在奇怪,只要一有什麼逢年過節或者是什麼大事兒了,倆人肯定就會吵個沒完。很多時候,黑叔都是佔着理,也是出於好心纔會說海子叔,可海子叔卻總是拿出副蠻不講理的派頭來,大有老子就這樣,愛咋咋地的架勢。
老爸仍然四處奔走着,開着車離開,身邊只帶着軍子。黑叔告訴我,因爲黃臺村拆遷的事兒,還有幾個關係需要老爸親自打點,過年期間是送禮溝通感情最好的時機,老爸只能抓緊時間。
一直到中午開席的時候老爸纔回來,今年他似乎沒有去年那樣的興致和精神,沒有再親自下廚,而且行色匆匆,就好像有好多事兒忙不過來。照着慣例講了些話,又帶着我敬了一圈酒,他就囑咐大家吃好喝好,率先離席了。
我實在搞不懂老爸到底在忙什麼,究竟有什麼事情讓他如此奔波,即使是過年這樣的日子也沒法心平氣和的休息一下。還有就是,我特別想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注意到我改變,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是否滿意,他是不是希望我如此呢……
可爲什麼我總感覺我的任何表現,對他來說都無動於衷呢。即使我已經開始學會很大大方方的跟大家打招呼、說上幾句客氣話,裝作大人樣的跟他們喝酒,表現得還算得體,但爲什麼老爸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就好像我還是原來那個傻乎乎的小子呢。
喝了不少酒,稍微有點暈乎乎的,我一個人穿過飯店的後門來到了外面,偷眼看看四周沒人掏出了煙來無聊的抽着。外面天寒地凍,可我因爲喝酒的緣故覺得渾身燥熱,連大衣外套都沒披,任憑嚴寒侵襲着我的身體,有種心如火燒的感覺。
我覺得自己做的改變已經很多了,我現在已經徹底的變成了一個原來是我最討厭的那類人。不僅是因爲形勢所逼,更是因爲我要向老爸證明,我不是懦弱的軟蛋,希望他能真正的承認我這個兒子,而不是聽他冷冷的一句“一點也不像我……”,這對我來說簡直就是一種巨大的打擊。
到底還想讓我怎麼樣?我心中反覆的問着,可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問誰。難道真的要我一步步踏入那個圈子,成爲一個真正的壞人了,我纔會得到認可。
吳宇航已經開始在社會上混了,陳覺也漸漸接觸着一些生意和事情,身邊認識的人都已經如此。就更別提,已經在西區我們這個年齡段裡小有名氣的孟飛這樣的死對頭了。我是不是也要像他們這樣,踏上這樣的路呢。其實,自此當初林風提起這件事的時候,這個想法就一直縈繞着我,只是我仍然無法下定決心,我依然對某些事物有着說不出的嚮往,總以爲自己會有什麼光明的出路。
但那天在鞭炮市場,那三個小痞子的事兒卻讓我有種莫名的興奮。或許他們是認識的我的,也或許是他們看我這幅模樣覺得我應該是個好使的人,沒給老爸面子的他們,居然被我喝退了。我那個時候其實就已經醒悟了,我所要的不就是這種感覺嗎?不然我這麼長時間以來都在瞎折騰什麼呢。
我靠在破舊的牆上,望着慘白的天空,心裡五味雜陳。頭也越來越暈了,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正這個時候,身旁的後門被推開了,陳覺撩開棉門簾走了出來。看見在抽菸發呆的我,忙說道:“你不想好啦,在這抽菸,要是讓乾爹知道了可咋辦!”
說着話,他把我嘴裡的煙奪了下來扔到了一旁的泔水桶裡。他皺着眉看看髒兮兮的飯店後院,一臉厭惡的說:“這地方埋汰巴拉的,你上這兒來幹啥!走,跟我進去吧。”
說完話,拉着暈暈乎乎的我往裡走。我迷迷瞪瞪的跟着他,感覺自己有點不對勁,是喝醉了吧。可我記得去年沒比這喝得少啊,也不至於這個樣子,難道是我酒量退步了。心裡正想着,聽陳覺說:“黑叔剛纔說了,乾爹答應,等我初中畢業了,要是不想上學就交給我點生意管,怎麼樣,不錯吧!”
看樣子陳覺還挺高興,我也想替他高興,可一想到被老爸冷落的自己,我卻有點嫉妒陳覺了。迷迷糊糊的我,含糊不清的說:“你可好了,啥都給你幹,我呢……”
陳覺轉頭看着我,驚訝的說:“你這話說的!乾爹的那些生意以後不也都是你的嘛!我這也算是在給你幫忙啊,你可別瞎想了啊!”我不在意的笑笑,對陳覺如此說並不太認同,跟他走回了飯店,坐下來之後就感覺自己越來越暈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陳覺家的診所裡了。一旁老頭正抱肩膀看着我,黑叔還有陳覺也坐在一邊,一臉的擔憂。見我醒了,趕忙圍了過來。
“嚇死我了,還以爲你酒精中毒了呢!”黑叔鬆了口氣說,陳覺也趕緊過來問道:“怎麼樣啊,感覺好點沒,要不要喝點水?”
一提到水,只覺得口乾舌燥,嗓子裡冒煙的我趕緊點頭。現在的我渾身無力,頭還是暈暈乎乎,感覺身子發燙,可卻還覺得冷,我這是怎麼了啊,是不是要死了?我驚慌的想到。
喝着陳覺拿來的水,挺老頭說道:“大冷的天,跟你們折騰,能不發燒嘛!都差點燒出來肺炎了,這孩子底子差,你以爲跟你們似的呢啊。再喝那些酒,還有心火,涼風一吹,不病就怪了,燒的跟火爐似的!”
啊,原來我是發燒了。連喝了兩杯水,我這才感覺嗓子稍稍的舒服了一些。躺在牀上,被厚厚的被捂着,聞着飄在空氣裡藥的味道,頭疼欲裂。這感覺好像比死還難受,我心中想到。
“天宇還沒回來襖?兒子病這樣,他不知道啊!”老頭責怪的說。黑叔笑笑說:“宇哥忙點事兒,應該快回來了,打電話都告訴他了。”
我昏昏沉沉,難受得不行,半死不活的躺着,周圍發生了什麼都已經模糊了,也不知道自己是睡是醒。
好像是半夜時分,我難受的掙開眼睛,痛苦的咳嗽了幾聲,十分想喝水。嗓子裡發出了難受的聲音,正哼哼着,水杯忽然遞了過來,帶着一種熟悉卻有些遙遠的溫暖感,一隻用力的胳膊把我半扶起來,把送水送到了我嘴邊。
我貪婪的喝了幾口,眯着眼睛看了過去,老爸的面容出現在眼簾。他正認真的看着水杯,等着我把水喝完。我一時激動,嗆了一下,不停的咳嗽了起來。老爸皺皺眉,把水杯拿開,拍了幾下我的後背,把我慢慢的放下,又給我蓋好了被子。
一種抑制不住的感覺涌了上來,我把頭扭到了衝牆的方向,眼裡卻有點止不住了,但我不想讓老爸看見,只能閉上眼睛想要裝睡,可淚水還是落到了枕頭上。如果老爸一直都能對這樣,那該多好啊,我心裡想到。
屋子裡好像沒有其他人,只剩下我們父子二人。雖然沒有一句話,甚至看不見老爸的眼神,我只知道他坐在牀邊的椅子上,不停的看着一本本的賬簿,算着什麼。但這樣的場面,已經讓我心滿意足了,這是第一次我和老爸單獨呆在一個空間裡,沒有任何的紛擾……
這種感覺是我從小就夢寐以求許多年的,我多希望這樣的感覺能一直下去。儘管病痛讓我異常難受,可好像卻還挺值得的。就連黎明時分,被老爸從熟睡中喊醒,喊我吃藥都讓我感覺特別的舒服。
直到早晨,衆人到來,這樣的氛圍才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