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志堅和小紅以後,吳潔麗也開始了新的生活,她很快進了街道工廠,有了穩定的工作和收入,寶寶也進了里弄的幼兒園。
這天,吳潔麗下班後,從幼兒園裡接回了寶寶。吳潔麗思忖着:寶寶已經這麼大了,應該讓寶寶去認自己的親生父親了。這麼多年來,也沒有朱駿的音訊,不知道朱駿現在怎麼樣了?不管朱駿是否已經成家,不管朱駿的父母認不認他們的孫女,自己千辛萬苦地把孩子帶大,事情的真相,必須讓他們知道。寶寶是朱家的種,流的是朱氏的血液,承的是朱氏的血脈,這一切林國蘭可以證明的。想到這裡,吳潔麗決定,這個星期天,帶着寶寶去朱駿的家,一定要找到朱駿,向他們講清楚,寶寶是他家的子孫。
這是一個星期六的晚上,吳潔麗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她的心,就像是大海里翻騰着的波濤,久久不能平靜。明天就要去找朱駿了,吳潔麗想象着,如果朱駿看到寶寶,是親熱?還是冷漠?是沮喪?還是歡樂?吳潔麗想象着,朱駿看到自己,會熱烈擁抱?還是冷漠無情?她想着想着,感到自己的命運是多麼地悲哀和坎坷,止不住滾下了淚水。
睡在身邊的寶寶看到媽媽流淚了,揮着小手說:“媽媽別哭了,寶寶聽話,寶寶聽媽的話。”吳潔麗一把抱住寶寶,擦拭着淚水說:“明天,媽媽帶寶寶去找爸爸好嗎?”
“爸爸是誰呀?寶寶從小沒有爸爸,我不要爸爸。”寶寶幼稚地搖着小手說。
“你不是問過媽媽,爲什麼人家孩子都有爸爸,寶寶沒有爸爸呢?”吳潔麗很認真地說。
寶寶眼睛一閃一閃地望着吳潔麗,不知道媽媽說話的意思。
吳潔麗繼續哄着說:“我們已經回上海了,我們可以去找爸爸了,你去嗎?”
寶寶點了點頭。
那天晚上,吳潔麗帶着彷徨、不安的心理,哄着寶寶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吳潔麗梳洗完畢,用過早餐,帶着寶寶出了門。
吳潔麗到朱駿家只去過一次。當年,是朱駿陪着吳潔麗進去的,而且已經過去了許多年了,具體的地址,早就記不清了,加上時代的變遷,許多地方都經過了改造,模樣也改變了。
吳潔麗牽着寶寶的手,憑着自己模糊的印象和大致的方向,開始了尋夫旅程。
她們走過了一條又一條大街,穿過了一個又一個小巷,到處尋找着朱駿的住處。從上午一直尋到中午,又從中午一直尋到下午,人累了,口喝了,肚飢了。
寶寶對吳潔麗說:“媽,我肚子餓了,腳也疼了,我走不動了。”
尋夫心切的吳潔麗,突然,有一種對不起幼小的寶寶的隱痛心理,吳潔麗蹲下身子,就對寶寶說:“寶寶乖,我們先吃飯吧,吃好飯,我們再去找爸爸。寶寶要堅持咯。”
寶寶應了一聲,母女倆去找了一家點心店,要了二碗餛飩,吃了起來。
吳潔麗一邊吃,一邊竭力回憶着當年去朱駿家經過的路途,但是,吳潔麗怎麼也想不起來,應該怎麼走。
吃了飯,吳潔麗帶着寶寶又上路了。可憐的母女倆,也不知重複走過了多少路程,也不知流過了多少汗水。這時,天也開始黑了。
突然,吳潔麗眼睛一亮,就是這條巷子,對!那天,就是從這條巷子裡,和朱駿一起走出來的。這裡的一切,還是沒有變。吳潔麗立即興奮起來,她不顧疲勞,拉着寶寶的手,快步走到了那個熟悉的門前。.
門關着,吳潔麗走上前去,輕輕地敲了幾下門。沒多久,開門出來的是一位老先生,他看了看吳潔麗母女倆問:“你們找誰呀?”
吳潔麗說:“請問朱駿在嗎?”
“這裡沒有姓朱的。”老先生有點莫名奇妙地說:“你是不是找錯了?”
“沒錯,朱駿應該住在這裡的。”吳潔麗非常自信地說。
“你搞錯了,我們這裡沒有姓朱的人。”老先生有點不耐煩地回答後,進屋去了,隨手關上了門。
吳潔麗愣愣地站在門前,剛想舉手再敲門。此時,從隔壁走出來一個年過七旬的老太太。
吳潔麗馬上上前問:“老太太,請問,原來這裡住着的姓朱的人家搬到哪裡去了?”
老太太看着這對母女,慢吞吞地說:“你說的是那個在*中,當造反派頭頭的那個是嗎?”
“是,是,就是那人,他們搬到哪裡去了。”吳潔麗有些激動,說話也變得語無倫次了。
“哦,那個人呀,被關起來了,他在*中不知道做了什麼事,被公安局的人給抓走了。”老太太一邊還是慢吞吞地說,一邊還用手比劃着,好像要把事情說得更清楚,讓聽她講話的人,能理解她的意思。
“那他的兒子呢?”吳潔麗想知道朱駿的下落。
“你說得是駿駿嗎?”老太太反問道。
“是呀,是呀。”吳潔麗感覺到問對了門路,有點迫不及待。
老太太想了一想,囉嗦地說:“駿駿這孩子真是不錯,我從小看他長大的。後來,駿駿上山下鄉去了農村。在農村,駿駿當了兵,復員回來後,也不知道上哪裡去了。聽說駿駿去了外碼頭了。”
“那他家的房子呢?”吳潔麗繼續問着。
“他家的房子給單位收去了,分給了單位裡的職工,後來,那個職工又換了房子。換來換去,已經換了好幾家人家了。”老太太不耐其煩地解釋着,接着老太太又說:“你想找他們,還是到居委會去問問吧。”
謝過老太太后,吳潔麗拉着寶寶的手來到了居委會。
這個時候,居委會的幹部還沒有下班,見到吳潔麗母女進來,其中一位中年阿姨,端來椅子,熱情地請吳潔麗坐下。
吳潔麗開口問:“請問原來住在這裡的朱駿,不知搬到哪裡去了?”
中年阿姨想了一想,反問道:“你和他們是什麼關係?”
“是農場的戰友,我想找他們。”吳潔麗眼睛盯着說話的阿姨,彷彿想從她的眼睛中,得到朱駿的絲毫消息。
“早幾年前,這家戶主被公安機關抓走了,他的兒子也就搬走了,但不知道搬到哪裡去了,房主也換了好幾個。”那位阿姨看着吳潔麗又說:“你想知道他們搬到哪裡,可以到派出所去問問,那裡有戶口遷出的記錄。”
走出居委會後,吳潔麗有點失望。但是,只要還有一絲希望,吳潔麗還是想去試試,尋夫成了她最大的心願,哪怕有再大的困難,也要闖過去。於是,吳潔麗領着寶寶去了當地的派出所。
派出所的民警已經下班了,只有一個穿着制服的值班女民警坐在窗前,正在翻閱着一本雜誌。看到吳潔麗母女走到窗前,就問:“同志,有事嗎?”
吳潔麗說明了來意。女民警說:“請你出示介紹信。”
吳潔麗愣住了。
女民警看着吳潔麗,嚴肅地說:“要調查戶籍關係,必須要有組織介紹信,我們是不能隨便向私人泄露這些資料的。”
吳潔麗感到很鬱悶,哪有什麼介紹信呀?吳潔麗再三解釋,但始終打動不了堅持原則的女民警的心。
吳潔麗只能帶着疲倦的身體,慢慢地走出了派出所,和寶寶一起回家了。
回到家,已經是很晚了。
林國蘭和吳*還沒吃飯,焦急地等待着吳潔麗母女倆,一桌子的菜,都已經涼了。吳*看到吳潔麗回來,馬上大聲地說:“你們去了哪裡呀?一整天沒見到你們,真把我們都急死了。”
林國蘭馬上推了推吳*,示意吳*不要大聲說話,不要嚇壞了寶寶。
吳潔麗垂頭喪氣地搖了搖頭說:“爸爸媽媽,你們先吃吧,我想休息一下。”
吳潔麗和衣躺在牀上,反覆回憶着尋夫的一天經過。突然,吳潔麗感到人生真奇妙,“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講的一點也沒有錯。*期間,我父親,被作爲牛鬼蛇神批鬥,關在牛棚裡交代問題,家是一個狹小簡陋的家;而朱駿的父親,在當年,能呼風喚雨,叱吒風雲,風光無限。如今,我父親平反昭雪,搬進了新居;而朱駿的父親成了階下囚,連朱駿也不知道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