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十二月。
凌敬從深澤回到了樂壽,他帶回了一紙盟約,盟約由他和黃少崇共同制定,上面已經蓋上了魏帝魏刀兒的大印,現在,只需要蓋上夏王高暢的大印,盟約就生效了。
盟約上的內容非常簡單。
高暢尊魏刀兒爲兄,締結睦鄰友好條約,兩者互助互望,一方受到別的勢力攻擊,另一方有義務出兵援救。
在本年十二月份至來年元月份這段時期,高暢將向魏刀兒援助若干糧食,布匹,以便使魏刀兒部度過寒冬,這些糧食和布匹有一部分是贈送,無須償還,但是,其中有一部分卻是借債,需要在來年償還。
畢竟,這是兩個勢力集團在打交道,若是全部糧食和布匹高暢都是全部贈送,反倒會使得魏刀兒疑心生暗鬼,會暗地裡懷疑高暢在耍什麼花招。
到了春季,雙方各自出兵十萬,聯合起來進逼幽州,攻下幽州之後,平分戰利品,魏刀兒可以通過轉讓一部分戰利品來扣除欠債。
兩人平分幽州,幽州以北交由魏刀兒管理,高暢只需要幽州以南的土地,至於,幽州這座城池則由兩人共同管理,在城中只留下文官和少量維護治安的部隊,雙方的大軍都不得駐紮在城內。
就是這樣的一個盟約,一張寫滿字的絹布!
沒有什麼約束效力!
這一點。魏刀兒和高暢都知道,但是,兩人對此都視而不見。
在魏刀兒看來,之所以定下這個對他有利地盟約,那是因爲他抓住了高暢的軟肋,高暢不得不做出讓步,高暢只要想率兵北上攻打幽州,就必須和他魏刀兒搞好關係。既然是高暢有求於他魏刀兒,不是他魏刀兒有求高暢,在制定盟約的時候,他自然要獅子大開口,把價錢喊得老高。
有了高暢援助的這批糧食和布匹,他手下的這十來萬人就能度過寒冬。只要度過這個寒冬,他魏刀兒就一定能魚化成龍,飛上九霄。
與高暢軍聯合起來一起攻打幽州,然後再平分幽州,看上去不錯,但是魏刀兒知道,就算雙方真的聯合起來,打下了幽州,到了那個時候,也不會是和平收場。
由兩者平分。總沒有一人獨佔爲好!
魏刀兒不願意高暢與自己平分幽州,那麼。高暢的想法多半也和他如此,既然這樣。他就必須未雨綢繆,爲將來註定會發生的火併做好準備。
就在他示意手下和高暢地使者凌敬就盟約的條件談判之時,他向北方派出了使者。
魏刀兒以前長期率部在邊塞一帶遊蕩,暗地裡做馬賊,明面上則做走私生意的勾當,他和突厥人之間一直有所聯繫,和幾個稍微大一點的部落之主都結拜過兄弟,也曾經覲見過始畢可汗。
既然和突厥人的關係良好。那麼自然沒有不將其利用上的道理,豈不知。現在聲勢浩大,正在攻打西京長安地唐公李淵也對始畢可汗俯首稱臣,而劉武周,樑師都等人更是被突厥人封爲了天子,他魏刀兒轄十數萬之衆,號稱魏帝,自然也不能屈居在這些人之下。
魏刀兒本就有胡人血統,他也就不覺得自己將突厥人引來中原是背主忘宗的行爲。
突厥人想要什麼?不過是金錢,糧食,女子,人口而已!
只要突厥人出兵幫助自己擊敗高暢獨霸幽州,多送一點財帛子女給突厥人又何妨,反正,漢人最不缺的就是人口,有了突厥人的幫助,他不但可以雄霸幽州,甚至可以藉助突厥人的力量南下,將高暢的領地一掃而光,統一整個河北,就算恢復昔日北齊的榮光,這也並非不可能的事情啊!
魏刀兒之所以悍然自稱魏帝,將自己放在隋王朝的對立面,其中,也不無向突厥人表露自己心跡的原因,只有他這樣做了,和楊廣有仇地始畢可汗纔會全力相助於他。
現在,高暢自然不知曉魏刀兒打的這個算盤,和突厥人聯繫地事情魏刀兒分外小心,除了他的義弟宋金剛之外,就連他手下地十三太保都不知道。
畢竟,突厥人要是能出兵,也只能是在明年春暖花開之際,在此之前,萬不能走漏風聲。
魏刀兒是這樣盤算的,若是他和高暢聯手擊敗了羅藝,那麼就在大局將定之際,埋伏在一旁的突厥人突然殺出,與他聯手,必定能打高暢軍一個措手不及,要做到這一點,隱秘性就非常重要了。
按下魏刀兒和突厥人之間的聯繫不表,讓我們把視線重新投回樂壽。
對於這個盟約,在高暢的文臣武將之中,有很大一部分人並不贊同,其中,以宋正本,秋長天等人反對得尤爲激烈。
在高暢治下,有河間,清河,信都,平原四郡,其中,河間郡才經歷過戰亂,當地農業凋零,田地荒蕪,治下那些貧民百姓需要朝廷援助這才能度過寒冬,而信都郡和清河郡兩地,在今年年初之時都遭受過戰亂,同樣百業凋零,需要休生養息,在這四個郡中,唯有平原郡的情況稍好一些,今年並沒有飽受戰亂,並且,高暢的新政也順利地推行了下去,民間稍稍有些富餘。
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要向魏刀兒這樣地流賊屈服,支援糧食和布匹給他,在宋正本等人看來,殊爲不值,並且這樣做,無疑拖慢了自己領地的恢復速度。
宋正本等人認爲高暢不應該屈服於魏刀兒地武力訛詐,寧願與之開戰,也不能這樣軟弱。
秋長天爲此還制定了作戰計劃,他建議高暢派一員上將率一支人數不多的精兵北上,先行攻打魏刀兒,拖住魏刀兒南下的腳步,使其無法率部南下,爛地方,待熬過這段時間就好了,爲此,就算那支精兵全軍覆沒也在所不惜。
不過,高暢並沒有認同他們的建議,依然一意孤行,決定和魏刀兒制定盟約。
高暢對他們是這樣說的。
我們的目標是幽州,而魏刀兒這股流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若是我們不答應他的條件,他爲了求生,只能率兵南下,一旦開戰,我方仍然需要消耗錢糧,說不定,戰爭的損耗還爲比援助給他的那些物資要多,既然如此,何不一開始就答應他的條件,助他度過寒冬,然後利用他的部隊一起攻打幽州,這豈不是兩全其美之策。
要想爭霸天下,我們就必須站穩自己的根基,如今,我軍地處樂壽,管理着四郡之地,而
都處在河北中腹,周遭都是敵人,暫時還看不出有什但是一旦危險降臨,那就是覆滅之勢啊!
爲此,我們必須要向北發展,解決掉後顧之憂之後,再調頭向東,奪下濱海之地,然後南下掃蕩,一直進抵河陽,河內兩地,憑藉黃河天險與強敵周旋,進可攻,退則可守,如此,方有資格和那些天下豪強對峙。
如今,中原一帶,瓦崗李密正與東都的官兵對峙,瓦崗軍雖然佔據天下糧倉,人多勢衆,但是,東都的王世充軍也有自己的優勢,東都物資衆多,又有堅城可依,短時期內,是無法分出勝負的,兩者之間的對決,不是一次戰役的勝負就可以解決的。
而在江淮一帶,杜伏威,李子通等豪強勢力正牢牢地困住江都,使得楊廣的十幾萬精銳驍果坐困孤城,勢力範圍不得出江都一步,暫時,義軍無法攻下江都,官兵也無法剿滅義軍,兩者同樣處在相持階段。
而荊南一地,蕭銑以樑朝後裔的身份建立樑朝,以樑帝自居,正和以楚帝自居的林士弘打得不可開交,無暇北上,也無力西進奪取巴蜀。
至於,正在攻打西京長安的李唐大軍,就算攻下長安,他們也不是毫無隱憂,他們的老家太原正處在那個定揚天子劉武周兵鋒的威脅之下,而在長安以西,還有西秦霸王薛舉地大軍。薛舉絕對不會坐視李唐佔據關中,必定會派兵來攻。
現在,天下各路豪強都在各自廝殺,無暇他顧,正是我軍積攢力量,擴大勢力之時,要想迅速擴大本方的勢力,我們就必須解決掉幽州羅藝這個心腹大患。
羅藝自號幽州總管。這證明他並沒有爭霸天下的雄心,他在等待天下局勢明朗之後,以便率領所部投靠那個有機會奪取天下的明主。
而一旦他選擇的不是我軍,那麼就會成爲敵人安排在我軍後面的一個棋子,隨時會來扯我們的後腿,所以。必須先解決掉他。
他起兵反隋的時日不長,才被薛家兄弟引入幽州,其在幽州地根基還不是很穩,先出兵攻打他,總比等他站穩腳跟之後再去攻打他爲強。
而魏刀兒是什麼?
不過是一個草莽之輩,一個沐猴而冠的跳樑小醜,不管我如今送多少東西給他,最後都會從他那裡拿回來,此人不足爲慮,打下幽州之後。就是他的死期。
高暢的這番話語說服了宋正本等人,在這些士大夫眼裡。魏刀兒不過是流寇頭子,一個只知道燒殺劫掠沒有遠大目標的傢伙。的確如高暢所說,不足爲慮,他們之所以反對高暢和魏刀兒訂立盟約,第一個原因是因爲在盟約上,高暢尊魏刀兒爲兄,這讓作爲士子地他們深以爲恥,第二個原因則是糧食問題,他們擔心將這批糧食送出走後。糧倉將再無存糧,一旦發生別的意外情況。無法支撐下去。
關於糧食的問題,高暢並沒有向他們多說什麼,只是說這批糧食並不是由官倉所出,讓他們放下心來。
若是將官倉中的糧食都給了魏刀兒,待到明年,沒有軍糧的高暢自然無法開展攻打幽州的方略,所以,他早就已經考慮到了這一點。
在九月份,於高暢領地內發生了匪盜襲擊農莊的事件,後來,在高暢軍的大力鎮壓下,剿滅了這批以豪族的精壯爲基礎的匪盜,有一些豪族遭到了官府地大力鎮壓,不過,被官府公開鎮壓的豪族並沒有多少家,畢竟,能被監察司抓住證據地只是極少數。
對於那些派出家丁冒充匪盜攻擊農莊,卻又沒有被監察司抓住確鑿證據的豪族,高暢地做法是以其人之道還致其人之身,他手下的官兵也冒充成匪盜襲擊了那些豪族的莊園和塢堡,既然匪盜能夠襲擊農莊,自然也不會放過豪族莊園,等這些人襲擊成功之後,城裡的官兵才姍姍來遲,等他們趕到時,那些豪族的全家都死光了,既然主人都死光了,土地也就成爲了無主之地,除了少量的土地分給那些豪族還未死去的親戚之外,其他的都收歸國有,被劃分給農莊。
在這些豪族地莊園中,儲存着大量的糧食,而這些糧食並沒有進入官府地統計之中,官府對外是這樣聲明的,說是這些糧食全部被匪盜搶光和燒光了,實際上呢?那些糧食被軍隊運到了一個秘密的地方隱藏了起來,這次,高暢援助魏刀兒的糧食就取至那個秘密糧庫。
這些事情,高暢自然不會向宋正本等人解釋,當他向宋正本等臣屬承諾不會動用官倉的存糧時,宋正本等人也就不再追究這事。
在高暢的這些臣下里面,文臣和武將對他的態度截然不同,那些文臣經常針對高暢的某些決議向他提出反對意見,像宋正本有時候太過激動了,甚至當着高暢的面向他大聲疾呼。
高暢的武將們,除了徐勝治,偶爾會就他的一些軍事決議委婉地提出不同意見外,其他武將都對他言聽計從,就算他命令他們去死,他們也不會多加考慮。
對文臣們來說,高暢是一個明主,因爲他從來不會因爲某個人向他提出不同的意見發怒,動輒棍棒相加,就算是宋正本當着他的面大聲吼叫,他也只是笑着說了一句,宋大人的口水真多。
所以,高暢若是召開政事堂會議,朝議就會非常熱鬧。
而那些武將們則把高暢當作了神,他要是召開軍事會議,除了徐勝治偶爾會說點什麼外,大部分武將都鴉雀無聲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們只要等待高暢的命令,按照高暢的命令去做就行了。
從某方面來說,這也證明了高暢處缺乏了獨擋一面的良將,只有一個徐勝治是萬萬不夠的,現在處在發展階段還沒有什麼問題,等真的和李唐,或者瓦崗軍交手之時,就會發現缺乏良將的難處了。
所以說,高暢纔對李靖另眼相看,畢竟,這是他在這個時空記得的爲數極少的良將之一,所以,等李靖在武邑徵召好軍隊之後,高暢就命令他率軍回到了樂壽。
有了高暢的加入,這個時空的歷史和人物已經變得似是而非了,沒有投靠李唐的李靖還會是那個戰無不勝的戰神嗎?
高暢對此,深表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