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十一月十七日。
深澤(今河北省深澤縣)。
黃少崇一臉笑意,坐在高暢贈送的大宛名馬之上,穿着高暢贈送的由名貴的清河絹製作的衣裳,冒着風雪行進了深澤城門。
在他身後,是一個長長的車隊,所有的馬車上都裝滿了糧食,這是高暢贈送給自稱魏帝的歷山飛魏刀兒的第一批糧食,在後續的時間內,還有大量的糧食和布匹運來。
隨着這支車隊與黃少崇一起來到深澤的還有高暢的使者凌敬,他將求見魏刀兒,代表高暢重新和魏刀兒訂立盟約,以便取代之前竇建德與魏刀兒訂立的盟約。
“糧食啊!都是糧食啊!”
一輛馬車上掉下了一袋糧食,麻布袋破了一個口,粟米如同沙粒一樣從袋子內流了出來,讓在大街兩旁觀望車隊的人們瞧見,那些面色飢黃的老百姓紛紛齊聲高呼,朝車隊撲了過來,在押送車隊的士卒阻攔之下,方纔不得靠近。
黃少崇見狀命令車隊繼續向糧倉前進,他留了下來,向着那些老百姓大聲疾呼。
“鄉親們!我們有糧了,日後,我們還會有布匹,鄉親們再也不會挨餓受凍了,希望大家稍作忍耐,陛下擇日會發布命令,給大家分發糧食和布匹的!”
在黃少崇的勸阻下,那些圍觀的老百姓纔不再向前。
黃少崇的心情非常愉快,他覺得是自己救了這一城的人。
最初,他覺得高暢之所以如此爽快地答應向魏帝贈送糧食布匹,其中肯定藏着什麼陰謀,他根本不相信天下有白吃的午餐。
後來,在和高暢以及他手下那些文臣武將多方接觸後,他改變了這個看法。
高暢的目的是攻打郡,也就是現在被羅藝改名爲幽州的郡,在郡的倉庫中,有着大量的錢糧,以及武器裝備,自稱幽州總管的羅藝憑藉這些訓練出了一支精兵,現在,他的幽州軍還只是一匹餓狼,但是,終有一天,它會變成一頭猛虎,等它變成猛虎之後,再去攻擊它,那就得不償失了。
所以,高暢決定在羅藝還未真正在幽州站穩腳跟之前,率軍攻擊羅藝,將他趕出幽州。
嚴冬已經來臨了,今年自然是無法用兵了,高暢向黃少崇透露,他準備在明年春暖花開之際率兵北上,去攻打幽州。
然而,要想攻下幽州,就無法避開盤踞在上古郡,高陽郡一帶的魏刀兒,特別是現在魏刀兒駐紮在深澤,正好處在高暢行軍路線的側翼。
況且,只憑借高暢單方面的力量,要想徹底擊敗羅藝,佔據幽州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就算高暢能擊敗羅藝,兵力也多半消耗過多,那個時候,要是魏刀兒突然翻臉,率兵來攻,高暢率領殘餘之師,也多半守不住。
所以,要想攻擊羅藝,高暢就必須先解決魏刀兒。
和魏刀兒開戰嗎?
就在上個月,高暢才攻下河間城,爲此消耗了大量的錢糧,也損失了一定的兵力,暫時是無法作戰了,何況,時近寒冬,也不是打仗的好時機。
所以,高暢唯有和魏刀兒結盟,兩人相約共同襲取幽州,兩方的勢力加在一起,總比單方面向幽州發起攻擊要強,打下幽州之後,兩人按照事先的約定劃分戰利品,至於,之後的事情之後再說。
要想和魏刀兒訂立盟約,現在就必須讓魏刀兒部渡過難關,免除飢寒的威脅。
若是對魏刀兒部不管不顧,魏刀兒必定要率兵南下攻打高暢,大肆劫掠,以便渡過寒冬,那樣的話,雙方消耗過甚,待到來年,誰也沒有力氣去攻打幽州了,只能讓羅藝白白地揀了一個便宜。
高暢爲什麼認定魏刀兒麼會選擇南下,而不是北上攻打幽州呢?他有着自己的思量。
第一,幽州由於靠近邊塞,天氣寒冷,農業並不發達,老百姓多像胡人一樣牧馬放羊,魏刀兒若要想弄糧食,必須攻打堅城,奪得城內的糧倉才行,要在冰天雪地之中去攻打重兵把守的高大城牆,魏刀兒還沒有這麼愚蠢,當初,他的老大漫天王王須拔就是在攻打幽州城時被流矢射中陣亡的,魏刀兒肯定不想重蹈覆轍。
第二,高暢的領地是農業爲主,畜牧業爲輔,在那些鄉間的人家裡,存儲着不少過冬的糧食,所以,魏刀兒部若是南下,根本不需要去攻打重兵把守的堅城,只要發揮他們流動作戰的優點,大肆劫掠鄉間,搶奪糧食和過冬物資,就能解自己的燃眉之急,至少,那些精壯的士卒能夠活下來,至於那些老弱,若是受不了,死了也就死了,死了反而能給他減少負擔。
兩相比較之下,向南還是向北就不是一個難以選擇的問題了。
高暢深知魏刀兒將作何選擇,爲了避免魏刀兒的侵襲,他唯有答應魏刀兒的要求,向他贈送過冬的糧食和布匹,與他訂立盟約,協助魏刀兒部渡過寒冬,然後,在來年春暖花開之際,一起出兵去攻打羅藝盤踞的幽州。
權衡再三之下,
的最佳選擇。
黃少崇正是因爲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才消除了自己心中的陰謀論,同時,他也把高暢贈送魏刀兒糧食的舉動算在了自己的功勞下,雖然,換任何一個人出使夏國都會得到這個結果,但是,這不妨礙他以功臣自居。
進城之後,黃少崇將凌敬安排在驛館之內,他立刻趕到魏刀兒的住所,要求覲見。
這時,魏刀兒已經得知他帶回糧食的消息,他剛一通報,門口的衛兵就把他領了進去,魏刀兒在自己的金鑾大殿上接見了他。
所謂的金鑾大殿,不過是原深澤縣的縣衙,魏刀兒進駐深澤之後,改建了一番,在縣衙大堂的房樑和牆壁上貼了一些金箔,故意弄得金碧輝煌,並且,把縣令的案子撤掉,換上了一張蒙着白虎皮的大椅,彷彿不這樣做,就不符合他魏帝的身份。
他卻不知,在其他人眼中,這樣的他頗有一些沐猴爲冠的味道。
大殿上,除了魏刀兒之外,還有前來作客的他的義弟宋金剛和手下大將尉遲恭,除此之外,魏刀兒的頭號謀臣葛舟行,以及他手下的十三太保都位列其中。
黃少崇朝魏刀兒行過禮之後,立刻向他彙報了自己此行經過,然後,轉達了高暢的意思。
“這麼說,高暢之所以送糧食和布匹給我,協助我部度過寒冬,是想和我訂立盟約,共同對付幽州羅藝?”
魏刀兒皺了皺眉頭,向黃少崇問道。
“正是!”
黃少崇點了點頭。
魏刀兒轉向宋金剛,出聲問道。
“二弟,你意下如何?”
宋金剛的眉頭比魏刀兒皺得更深,他摸着自己下頜的鬍鬚,沉吟片刻,方纔說道。
“據黃大人的述說,此事也的確合乎情理,高暢若想攻打幽州,要不和我們兄弟聯合,要不就要解決我們兄弟,不然,他是沒有機會攻打幽州的,看來,他是選擇了和我們兄弟聯合,不過,那傢伙可信嗎?”
“此話怎講?”
魏刀兒問道。
“高暢只是長樂王手下的一員武將,據說和長樂王的關係並不太好,長樂王怎麼會指派他做自己的繼承人呢?而且,長樂王的死因也不明確,居然在大勝之後被敵軍的潰兵殺死,這無論如何也說不通啊!很難相信他的死和高暢無關,若長樂王真是被高暢所殺,那麼弒主自立的傢伙,其信譽度如何,值得考究啊!”
宋金剛說出了自己的憂慮。
魏刀兒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宋金剛的顧慮,他回過頭,向另一側的葛舟行發問。
“葛先生以爲如何?”
葛舟行輕搖羽扇,笑呵呵地說道。
“宋將軍的擔憂並非杞人憂天,只不過,高暢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現在我們不需要考慮,要知道我們現在缺衣少食,而高暢願意贈送我們一批物資,幫助我們度過這個寒冬,既然如此,我們何不慨然笑納呢?”
他繼續笑着,環顧四周,說道。
“等我們度過這個冬天之後,等到明年,是不是履行雙方定下的盟約,那又是另一回事了!我們可以根據當時的局勢再做決斷也不遲啊!”
聽完葛舟行所說,魏刀兒哈哈大笑起來。
“葛先生不愧是諸葛再世,還是葛先生看得分明啊!現在和高暢訂立盟約的確有百利而無一害,能夠獲得我們急需的物資,又不需要弟兄們去出生入死,何樂而不爲呢?至於盟約是否實行,到時就要看本大帝的心情啦!二弟,你以爲如何?”
宋金剛想了想,也覺得這的確是一件對本方有利的事情,不過,出於謹慎的目的,他還是多說了一句。
“大哥說得有理,不過,我們還是要小心高暢,當心那傢伙出陰招!”
“二弟無須多慮!”
魏刀兒擺擺手,笑道。
“只要我們兄弟二人精誠合作,區區高暢,不過是跳樑小醜,何足道哉!”
“陛下英明!”
殿內諸人紛紛出聲讚頌,唯有尉遲恭黑着一張臉,沉默着沒有說話,他總覺得那個在戰場上擊敗自己的人不會如此簡單,想要算計那人?還是擔心被那人算計吧!
“少崇,這次你立了大功,本大帝會好好記在心裡的,高暢派來的那個使者現在在哪裡?你快去將他叫來!”
魏刀兒面向黃少崇,笑着說道。
“是!”
黃少崇躬身應道,擡起頭,冷冷地瞄了葛舟行一眼,他知道,短期之內,自己是無法將那傢伙趕下來的,不過,他相信,終有一天自己會重新坐在那個位置上。
帶着對葛舟行的滿腔憤恨,他轉身走出了大殿,往驛館匆匆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