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尼洛週一行人騎到了一處臨時搭施的營地裡,這裡連個營寨都算不上,四周都沒有護欄,百餘匹馬圍成了一個圈子,而中央則支起了一頂不太起眼的帳蓬,連燈火也沒有點燃,充其量也就是一個百餘人的小商隊臨時的行營地,真不知道杜巴瓦是如何能在這漆黑的夜色中找到這個地方的。︽,
伏連可汗一身水貂皮大麾,頭戴着熊皮帽子,正站在帳蓬口那裡,看到尼洛周後,他的精神突然一震,還不等尼洛周下馬,就張開了雙臂,笑道:“尼洛周,我的好兄弟,你可終於來了啊!”
尼洛周在月色之下定晴一看,果然是伏連可汗本人,心中最後的一點殘念也就此煙消雲散,他的臉上也掛起了笑容,滾鞍下馬,對着伏連可汗就下跪,嘴裡說道:“大可汗在上,您的忠實奴僕尼洛周,給您請安啦!”
伏連可汗笑着扶起了尼洛周,說道:“咱們這麼多年的好兄弟了,要這麼多禮做什麼,來,隨我入帳吧。”他不由分說地拉着尼洛周的手,就向大帳裡拖,尼洛周本想客氣一下,本能地想要鬆開伏連可汗的手,可是這隻手卻象只鐵圈一樣,緊緊地箍着他的手腕,讓他動彈不得,只能給伏連可汗這樣半拖半拉地弄進了大帳。
掀開了厚厚的帳簾,衆人眼前豁然開朗,只見十餘隻牛油巨燭散佈在帳子的各個角落,把這裡照得是纖毫畢現,除了尼洛周和乞伏熾可術外。另外吐谷渾十八個大小部落的頭人已經全部到了。每人面前都擺着一席。上面放着烈酒與烤羊肉,可是所有的人都神色複雜,全無興奮之情,見到二人入帳後,大家全都站起了身,向着伏連可汗和尼洛周行禮道:“見過大可汗!見過大寶王!”
伏連可汗笑着擺了擺手,鬆開了拉着尼洛周的右手,指向了左側首位的一張空位。說道:“大寶王,這是你的位置,請上座。”
尼洛周臉上掛着笑,走到了那張空位坐下,他的心稍稍安定了些,看起來伏連可汗召集了各部的頭人,應該是商量新選可汗這樣的大事的,可是他一擡頭,卻發現乞伏熾可術大大咧咧地在他對面的右首首位坐了下來,眼中閃出了一絲詭異的神色。彷彿是獵人看待自已獵物的那種表情,這讓尼洛周心中一動。本來想好的話都沒有說出來。
伏連可汗坐到了正中的主位上,哈哈一笑:“我們吐谷渾去年遭了大難,我伏連無能,沒有辦法帶領各位戰勝隋人,還扔下各位一個人逃到了雪山避難,這半年多來,本汗雖然逃得一命,苟延殘喘,可是每每想到去年的屈辱,就悔恨交加,氣得我睡不着覺,吃不下飯。”
尼洛周連忙說道:“大可汗,那是隋朝的實力太強,並不是我們不努力,大家都盡到最大的努力了,您可千萬不要自責啊。”
伏連可汗馬上跟着說道:“是,隋朝的實力強,我們確實打不過,可是我伏連可汗打不過也不想投降,所以我一個人突圍逃到了雪山,卻把我們吐谷渾的二十多萬子民交給了你大寶王尼洛周,本以爲你能抵抗到底,可沒想到我前腳剛走,你後腳就投降,大寶王,你還真是識時務啊!”
尼洛周的臉色一變,辯道:“大可汗,我這可是完全遵從你的指示啊,你要我好生保護吐谷渾子民的生命,不要硬來。”
伏連可汗冷笑道:“可我沒讓你投降,更沒讓你拿着乞伏達的人頭向隋朝人投降,你大寶部落的子民是子民,難道乞伏達就不是我們吐谷渾的子民了嗎?”
尼洛周的頭上冷汗直冒,他已經分明地看到了對面的乞伏熾可術的眼裡噴出的火一樣的憤怒了,他連忙離了席,跪在地上,把額頭叩在伏地的手背上,頭都不敢擡起來,恭聲道:“大可汗,請你明鑑,當時是乞伏將軍打死了隋軍的前軍主將張定和,隋朝人議和的條件就是必須要獻上乞伏將軍的人頭,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啊!”
乞伏熾可術怒吼道:“一派胡言!明明是我哥極力反對就這樣投降,還要堅持下去,你卻巴不得早一天把我們吐谷渾人賣給隋朝人當奴隸,這才勾搭上了隋朝人,來你的大帳之中,只可憐我哥哥渾身是傷,本來站都站不起來了,都要人擡着去你那裡議事,就是要阻止你出賣我們吐谷渾的行爲,想不到你這個惡賊,卻讓隋朝人下手,殺害了我哥哥,你還說你不是叛徒?!”
尼洛周擡起了頭,老淚縱橫地看着伏連可汗:“大可汗明鑑啊,那真的是我們吐谷渾唯一的議和機會,天神作證,我真的是據理力爭,說什麼也想保下乞伏將軍的命,可是隋人在這點上寸步不讓,還說他們的攻城投石機已經到了,三天之後就攻城,城破之後,雞犬不留,我這纔不得已答應了他們的要求,我真的是爲我們吐谷渾的二十多萬子民謀取生命,而絕非貪戀權勢啊!”
他說着轉向了乞伏熾可術:“乞伏將軍,對你哥哥的死,我真的很痛心,如果可以的話,我寧可用我的這條老命去換他的,只是隋人不同意,所以我這次還準備請你們乞伏部落回來,準備把我們大寶部落在西海的牧場送給你們,就是想彌補我心中的愧疚啊!”
乞伏熾可術怒目而視,正待開口大罵,伏連可汗擺了擺手,示意他安靜,伏連可汗對着尼洛周說道:“你不爲自己謀利益,就是想趁着我不在吐谷渾的時候,擁立慕容順當你的傀儡,以後你再慢慢加強自己的權勢,對吧。”
尼洛周張口結舌,他終於從伏連可汗殺氣騰騰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的死因,千算萬算,自己還是死在這件事上,他知道再多解釋也是無用,只能搖頭長嘆:“我的忠心,蒼天可鑑,蒼天可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