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稠微微一笑:“這六根桅杆可不是用來掛帆的,五牙戰船的厲害不止是載人多,更在於水戰上就是巨無霸,出海之後,那些桅杆上掛着的是千斤重的大鐵球,如果敵船接近,企圖接舷或者撞擊的話,那就迅速地放倒桅杆,把這千斤大鐵球砸下,小一點的敵船就會給直接打沉,大一點的敵船也會給打穿甲板或者打塌上層的建築,端地是威力無比的海戰利器。”
衆人聽得咋舌不已,王世充笑道:“有此戰艦,那高句麗的水軍不足爲慮,何少府,按現在的建造速度,全部艦船下海,可以在二十天內完成嗎?”
何稠看了一眼遠處的造船臺,正色道:“其實本來造船不能用這種新伐好的紅木,要做出海的大船,木頭應該是在水裡泡上一兩年,給水膨脹得差不多了,才能用來做船體,不然木頭遇了水脹開來,有可能會撐到船板接連的鉚釘,行到大海中央時若是船解了體,那可就完蛋了。”
王世充心中一陣緊張,他在後世裡也上過初中,知道這熱腫冷縮的道理,也知道木頭遇水而脹,一聽何稠這樣說,臉色微微一變:“何少府,爲什麼不早說?這船都已經建了這麼多了,現在再說太遲了啊!”
何稠擺了擺手:“我在造船時考慮到了這個問題,高僕射也不可能給我們兩年的時間慢慢在海水裡泡出我們所需要的木頭來,所以這次只能想別的辦法了,除了在船底和船身上多包銅皮外。我在設計圖紙時也把木頭間留下了一些間隙。到時候船上多安排一些船工隨軍出征。看到船體的木頭脹得厲害就要鬆開一些木頭的鉚釘,這樣問題就不大了,只是如此一來,每天船上要多帶上數十名船工,這就需要我們建更多的五牙戰船和黃龍戰艦了。”
王世充搖了搖頭:“那按我們現在的數量,可以裝載多少軍士渡海?”
何稠沉吟了一下,說道:“二十天之後,我們可以有一百二十條五牙戰艦。每條可載士兵一百五十,船工五十,加起來可載一萬八千名士兵,而黃龍戰船可載七十名士兵,三十名船工,三百條戰艦的話可以載士兵兩萬一千人,加起來可以裝載近四萬士兵,至於糧草和軍械可以由那些大沙船和其他民船運載。”
王世充的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他嘆了口氣:“本來準備能運六萬人的,因爲戰馬還需要空間。這樣算來,只能運不到四萬的步兵渡海。以這樣的兵力,加上缺乏戰馬,更不用說沒有重騎兵,只怕起不到能騎兵突擊,一舉攻下平壤城的奇兵效果了。”
何稠搖了搖頭:“打仗是你們將軍們的事,我是工匠,這回只負責在約定的時間裡保質保量地完成規定的戰船,我不可能因爲要多裝一些人,就冒着船毀人亡的危險,王員外,你也知道北海之上風浪甚大,六七月間更是風暴頻繁,如果碰上大的風浪,只怕這支船隊不要說到達高句麗,能回來三成就不錯了。”
王世充也知道海上危機四伏,一個時辰前可能還平靜的大海可能轉眼間就掀起滔天的巨浪,這個時代沒有衛星,沒有天氣和海浪預報,能不能平安渡海完全就是看運氣,他自己也知道很多商團跑這一趟生意時往往都要一年損失掉三到四萬的船隻,所以高句麗和大隋間的國際貿易都要賺三到四倍的差價,象高麗人蔘這樣的搶手貨更是能賣出十倍以上的高價。
可是軍令如山,六月從萊州海上出兵是必須側應從陸地出發的主力大軍的戰略配合之舉,無論如何,這支部隊是必須出動的,這幾個月來,高熲坐鎮涿郡,調度整個大軍的後勤供應,所有物品都是優先供應這支海軍陸戰隊,所建船隻的不少紅木都是從幷州和冀州的大山裡就地砍伐調來,現在要是跟高熲再提準備不充分的事,那沒準會掉腦袋的。
王世充咬了咬牙,說道:“既然如此,此事還需要儘早和作爲水軍主帥的周將軍商量,看看他是否能接受不帶戰馬,只以四萬步兵渡海遠征的現實。”
談話的氣氛一時變得比較沉重,大家都默然不語,沒了剛纔的那種興致,王世偉插了句嘴:“那能不能少帶點糧食,把個一萬匹軍馬放在平底大沙船上呢?這一百條大沙船可以帶上半年多的軍需,少帶三個月的應該就能放得下馬了吧。”
王世充雙眼一亮,這倒是一個辦法,只是如此一來無異於破釜沉舟,三個月的軍糧只夠從預料中的南浦港登陸點到平壤城下一個來回,若是不能速戰速決,迅速攻克平壤,那連回來的軍糧都沒有了,要冒如此巨大的風險,不知道周羅睺是不是肯幹,也不知道高熲是否能同意。
畢竟海軍陸戰隊作爲奇兵突擊,速度是第一位的,若是沒有騎兵的高度機動性,能在二十天內,趁着高句麗的主力在遼東一帶與大軍相持時,直插平壤城下,光靠着四萬步兵的兩條腿,只怕到了平壤城下時高句麗也已經新動員起幾萬二線部隊守城了,到時候頓兵堅城之下,既缺攻城器械,又少糧草,會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王世充的雙眼中綠光閃閃,他開始盤算起如何才能避開這次征伐了,這次的討伐之舉完全是楊堅的意氣用事,高熲雖然這次盡心竭力,但明顯並不贊成這次征伐,聊盡人事而已,王世充對這次出征的感覺比上次的寧州征伐還要糟糕,他開始暗暗地向上天祈禱,楊堅那發熱的腦子能冷靜下來,取消掉這次出征是最好不過,實在不行,自己想出一個不隨軍出海的理由,纔是首要之事。
張金稱的聲音從遠處傳了過來:“王員外,王員外,高僕射的信使來了,就在大營之中,請你馬上過去一趟。”
王世充心中一動,五天前信使剛來過一趟,離着平時十天一次的交流還沒到時間,現在派人前來,顯然是有事相商,他轉頭向着何稠和宇文愷等人行了個禮:“二位,我先去接受高僕射的指令,回來後再跟你們詳談,何少府,你剛纔說的事情還需儘快告知周將軍,商議一個折衷的運載辦法纔是。”
何稠點了點頭:“一定,我這幾天也抓緊催促,爭取多趕十條五牙戰艦出來。”
王世充對着王華偉吩咐了幾句,讓他好生陪同何稠和宇文愷後,便騎上一匹馬,跟着張金稱向着自己的行營馳去,這次他的住所沒有在城內,而是設在了周羅睺的水師大營之中,離這造船之所也就三四里地,每天方便自己過來巡視工地,並且和周羅睺商議軍機戰術也要方便許多。
等到王世充回到自己的營帳時,一個身材中等,文官打扮的人背對着自己,負手而立,正在看着王世充帳內案上的一張地圖,王世充一見到此人,先是微微一愣,馬上臉上現出一陣驚喜之色:“弘大,怎麼是你?”
裴世矩哈哈一笑,轉過身來:“怎麼?我爲什麼就不能來傳個信呢?”
自從兩年前王世充和裴世矩見了最後一面後,這兩年二人可謂天各一方,裴世矩一直在西域打轉,而王世充則是南征北伐,馬不停蹄,今天這一面也是一年多來兩人的第一次正式會面,也難怪王世充驚喜不已。
王世充熱情地拉着裴世矩的手,笑道:“怎麼,該不會是你也被派來這裡,要隨水軍一起渡海遠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