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月後,青州東萊海邊的沙灘上,綿延三十餘里的海岸線上,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大海中,幾十餘艘船身高達十餘米,長度足有六七十米,船身之上豎立着高達三四層樓的五牙戰船,正掛着六七面帆,在離岸三四里處的大海中劈波斬浪。
而在沙灘之上,幾十艘五牙戰艦還在相隔裡餘的高大平臺上緊張地製造着。數以萬計的船工,光着膀子,只穿一條犢鼻褲,渾身是汗地忙碌着,有的船剛剛有一個龍骨的形狀,有的船已經開始在打水密艙了,有的船正在已經成型的船體上安裝桅杆,更是有些進度已經完成了大半的船,已經開始在基本上完工的船甲板上,蓋起那種三四層的高大船樓,並在船底和船身上包上銅皮了。
王世充一身五品淺紅色的官袍,戴着烏紗,在這沙灘上來回行走,陪在他身邊的,則是東萊所在的萊州刺史,前工部尚書宇文愷,還有何稠和三弟王世偉。
宇文愷年約五十,身材瘦小,尖嘴猴腮,花白鬍子,高鼻深目,看起來也不太象中原人,面相中透着一股精明,但給人一種商人的感覺,而不象是曾經位居一部尚書的高官。此君號稱天下巧手第一,擅長大型的建築工程,大興城的修建工作,以及仁壽宮的建造,都是出於宇文愷之手。
但是這位當世巧匠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鉅貪,雞蛋過了他的手都要小一圈,每次大型工程都會大貪特貪。就連上次平定南陳後。留守建康的宇文愷都沒有忘了和時任建康總管的守將於仲文合夥倒賣軍糧。結果釀成江南大亂,事後也被追責,免官除爵,一擼到底。
只是宇文愷不僅會貪,也捨得花錢,走門路,在家忍了兩年後,就不斷地走門路重新跑官。他知道清廉正直的高熲不會吃自己這一套,就搭上了楊素,王世充還從中當了一把線人,借給宇文愷一百萬錢讓他去越國公府上跑官,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楊素正好接到了仁壽宮這個大項目,手下又缺乏頂尖的建築人材,所以宇文愷趁機當上了工程總管,鹹魚翻身。
那次宇文愷倒是吸取了教訓,不敢多撈。只小賺了十萬錢左右,還都用去孝敬楊素了。工程更是保質保量地按時完成,那次仁壽宮的建造讓楊堅也大爲滿意,高興之餘不僅重賞了楊素,還順帶着把宇文愷也重新起復了,由於不想再給天下留下大興土木的印象,所以這次宇文愷沒有重歸工部尚書或者是將作大監這樣的老崗位,而是被派到青州當了萊州刺史。
只是正四品的萊州刺史雖然品級高過王世充足有二級,但因爲王世充身上有特殊使命,是這次海路徵高句麗的戰艦質量總監,並身監建船調船之職,算是半個欽差,因爲宇文愷也不敢怠慢,消息靈通的他更是知道王世充是京城這些年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深得高熲和楊素兩大重臣的器重,以後自己能不能混到一個回京指標,說不定還要這位王員外說說好話呢。
因此這幾個月來宇文愷對王世充也是鞍前馬後地盡心竭力,所有需要都是準時奉上,而王世充開始還有些不習慣,當年造極樂山莊的逍遙樓時,還是求着宇文愷的,那一百萬也充了建樓費,可現在的王世充雖然官職不算太高,但已經是京中的紅人了,連宇文愷這樣的重臣也要開始巴結自已,這幾個月下來,那種心理上的揚眉吐氣,感覺是非常爽的。
這次王世充把三弟王世偉也帶了出來,南征之折了大哥王華師,是王世充一生的痛,從此他再也不讓三弟跟着自己出生入死,只讓他平平安安地呆在老家當縣尉,這些年隨着生意做得越來越大,他乾脆讓王世偉辭了官,專門在江南一帶照看自己的茶場,畢竟肥水不流外人田,現在兩兄弟還是沒有分家,包括大哥的孤兒寡母,都在新豐縣的老宅子裡過活,兄弟齊心,其利斷金,是王何臨終前的遺言,而這種骨肉至親的親情,也是王世充這輩子最珍視的。
本次戰船建造,王世充也想到了弟弟,快馬傳書要他在江南一帶徵召幾百名熟練的船工前來幫忙,結果王世偉在第三個月上從閩越和三吳地區徵召了一千多名有經驗的老船工,從海上坐船直接來了東萊,還順便帶了一百艘平底大沙船,這些船都可裝四五百人,雖然不能作戰,可是作爲運載工具是沒有問題的。
如此一來,加上王世充這陣子在萊州一帶徵用的大小千餘條漁船和商船,維繫十萬大軍的渡海遠征,加上半年的軍需,問題是不大了,只是這些舊船都有六七年以上的船齡,有的小漁船更是已經使用了二十多年了,能不能承受這北海六七月份的風暴,王世充實在是沒什麼底。
所以大軍遠征,主要靠的還是這些新建的戰艦,按王世充的設想,這些戰艦用來裝載戰士,而軍需和補給則靠着平底沙船和漁船來維持。
這次水軍的都督周羅睺前幾天去巡察海岸了,現在並不在萊州,今天已經是五月初六,離最後出征時約定的五月二十七號只有二十天左右,但王世充看着這工程的進度,信心滿滿,最遲到五月十六七號,應該就能建造完成全部的戰艦。
王世偉很少看到這種熱火朝天的造船景象,更是從沒有見過大型海船是如何製造出來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那麼地新奇,他這幾天也是跟着王世充到處巡視,看到不懂的就隨時向着身邊的造船總監何稠打聽。
何稠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最與衆不同的一點就是他的眼珠子是深藍色的,和王世充一樣,也是捲髮,只不過顏色是深褐色,皮膚白皙,鬚眉金黃,看起來更象是後世的白種人,這大概也和他父親娶的是波期胡姬有關,好在王世充和宇文愷看起來也不象是純種漢人,大哥不笑二哥,這樣一來幾個人倒是天生地有些親近。
王世偉指着遠處的一條正在建的船問道:“何少府(何稠現在的官職是少府卿),請問這些船底爲何要建一個個小房間一樣的東西?在船底裝貨物,不容易沉下去嗎?”
何稠微微一笑:“這些不是貨艙,而是水密艙,這些艙是不裝東西的,之所以要一個個水密艙之間隔開,是爲了防止一旦漏水,不至於船會迅速下沉,只要關閉進水的那個艙,而其他艙能保持不漏水,那船還是可以保住的,現在我們造的這種五牙大船,除非是五個以上的水密艙同時漏水,不然是沉不了的。”
王世偉“噢”了一聲,一邊的宇文愷盯上了一艘正在船底包着銅皮,即將完工的大船,皺了皺眉頭:“何少府,可這船如果上面掛了太多的五金之物,不會下沉嗎?木頭可以浮在水上,但是銅鐵可是一遇水就會沉下去的吧。”
何稠搖了搖頭:“包銅皮是爲了防止海水的侵蝕,這船如果純木頭打造,行到遠洋時,由於風浪的原因,釘的鉚釘和粘合時用的膠水容易脫落,到時候就會散架了,而且近海底有礁石,萬一木頭碰到了,就會漏水,只包一層寸餘厚的銅皮,一般是不用擔心下沉的。”
王世充卻盯着一艘已經在蓋三層樓的戰船,問道:“這船爲何要在四周掛起六根桅杆呢?看起來也並不象是用來掛風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