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義臣嘆了口氣:“唐國公,你這是想說兵法呢,還是要執行陛下的意思?”
李淵的眼中冷芒一閃:“兵法又如何,陛下的聖諭又如何?”
楊義臣抗聲道:“若是陛下的聖諭,自當無條件地服從,若是兵法嘛,嘿嘿,楊某不才,倒是想和唐國公討教一二。”
薛世雄的臉色一沉,正待開口,李淵卻微微一笑,對薛世雄說道:“薛大帥,既然楊將軍有這樣的疑問,不妨當衆解釋一下,也好安衆將之心。”
薛世雄的嘴角勾了勾,沉聲道:“薛大帥,本將並無輕慢唐國公之心,只是撤軍之事,事關數十萬將士的生死,不得不謹慎,我等來遼東兩年,一路苦戰,士不解甲,馬不卸鞍,眼看遼東城旦夕可下,卻不得不因爲國內的叛亂而撤退,本來就是心有不甘,現在還要再把這麼多的糧草輜重留下,資助敵軍,唐國公,你讓我們如何能安心?”
李淵點了點頭,正色道:“楊將軍的話,淵也是感同身受,但是若非如此,楊將軍又有什麼好的辦法,能全身而退呢?”
楊義臣勾了勾嘴角,說道:“若是李千牛真的入城與淵太祚談了這樣的條件,那麼我軍不應該現在就撤退,楊某不才,願領十萬健兒繼續圍城,直到淵太祚開城投降爲止!”
此言一出,舉帳又是一片譁然,楊義臣的話,說到了大家的心中,若是說剛纔還有不少人心懷不甘,不想就此撤退,可是楊義臣又把他們心中的戰意給撩動了起來,他們一個個又是兩眼放光,交頭結耳起來,還有不少人附和地說願意領兵隨楊義臣留下。
薛世雄的面沉如水,沉聲喝道:“楊將軍,陛下有聖諭。全軍必須撤回營州,一兵一卒也不能繼續留下,這是明白無誤的聖旨,難不成。你想抗旨嗎?”
楊義臣沉聲道:“薛將軍,咱們都是軍人,該知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若是這遼東城沒有攻取的希望。那撤軍是在所難免的,可現在是什麼情況?我軍已經打得淵太祚把世子都送出來求和了,那易幟,送女人的條件他也一口答應,剛纔李千牛說,他不想浪費自己的實力,這說明其人有自保之心,既然如此,我們爲何不將計就計,以威促降。讓他真的就開城了呢?”
薛世雄冷冷地說道:“淵太祚是老狐狸,他不可能真的開城的,這點,李千牛說得很清楚,若是有強攻得手的希望,陛下又怎麼會讓我們全部撤離呢?”
楊義臣哈哈一笑:“薛大帥,陛下要回去,是因爲他急着要平叛,而不是因爲遼東城不能攻取。就算遼東城攻克了,也抵不上東都淪陷的損失。這纔是陛下要我等撤軍的原因,你說是嗎?”
薛世雄的面沉如水,兩隻手已經按上了帥案,沉聲道:“楊將軍。本帥提醒你一句,你是大隋的將軍,也是陛下的臣子,作爲下屬,作爲臣子,不去執行陛下的聖命。卻在這裡妄議上令,這是爲臣不忠,僅憑這一條,本帥就可以解除你的行軍總管之職,將你拿下!”
楊義臣的眼中寒光一閃,抗聲道:“薛大帥,你可以拿下義臣,但你拿不下衆將之心,你我都是軍人,哪有作爲軍人,眼看勝利在望,卻不去爭取的道理?遼東城已經撐不下去了,連世子都送了出來,如此大好形勢,怎麼能不去爭取,反而要留下百萬大軍的糧草輜重,逃命一樣地奔回營州呢?這樣對得起戰死沙場的十餘萬將士,對得起萬里長征的各地健兒嗎?”
“敗軍之將,不可以言勇,亡國之臣,不可以稱能,薛大帥,上次的薩水崩,你經歷過,可我楊義臣沒有經歷過,這次我們不是糧盡無力作戰,而是勝利在望,破城在即,就算要回去平叛,也要把遼東城先拿下,然後把城中所有的人口遷回大隋,拆毀遼東城,以勝利者的姿態班師,如此,就算平叛之後,來年再行征伐遼東,也不會有什麼阻礙了。”
薛世雄的眼中閃閃發光,一開始楊義臣說薩水崩的時候他還很憤怒,但聽到這個誘人的條件時,他又有些心動,畢竟他也是軍人,這樣的條件,不可能不讓他動心。
但薛世雄一想到楊廣的嚴令,又咬了咬牙,嘆道:“可是陛下是要我們回去平叛的,軍情如火,現在叛軍正在圍攻東都,我們若是回去得晚了,洛陽萬一不保,大隋的根基動搖,而我們衆將的家屬也全入叛軍之手,到時候軍心浮動,大軍有不戰自潰的可能啊!”
楊義臣正色道:“我也不是說大軍繼續留下,只是說大部分的軍隊暗中撤離,我楊義臣願率十萬精兵繼續圍攻,即使情況不利,也可以爲大軍殿後,爭取時間。如此,既不誤陛下的平叛之事,又不至於功敗垂成,不是正好嗎?”
一個冰冷而剛毅的聲音緩緩地響起:“楊義臣,你連聖命都敢這樣當面拒絕,是想趁機留下來,自立爲遼東王嗎?”
楊義臣的臉色一變,厲聲道:“什麼人在亂放屁,楊某一腔忠義,可昭日月,不容小人玷污,有膽站出來啊!”
一個清瘦的身影從薛氏四虎的身後站出,與頂盔貫家,全身披掛的衆位大將不同,他卻是一身紫袍,雖然穿了一身皮甲,但外罩的卻是御史的服裝,楊義臣一看到此人,頭皮就開始發麻,不僅是因爲他那張刻板地幾乎如石雕般的臉,筆直的腰板,更是因爲這個人的身份-----皇后的親弟弟,楊廣的小舅子,以強項直諫,六親不認而聞名的古板小老頭,御史大夫蕭禹蕭懷靜(懷靜是字)!
楊義臣就算有沖天的怒火,看到蕭禹在時,也是心猛地一沉,他嚥了泡口水,聲調低了許多,說道:“蕭御史,怎麼你要站在人後呢,本將可沒看到你啊。”
蕭禹冷冷地說道:“楊將軍,若不是蕭某有意隱身觀察,又怎麼能聽到將軍的豪言壯語,以上報至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