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再到東川
席間衆人飲酒高會,自然少不得聊到朝堂。
今年麻煩事情還是不少。
從四月趙曙奉安仁宗御容於景靈宮孝嚴殿後,詔禮官及待制以上,議崇奉濮安懿王典禮奏報開始,朝堂空氣開始緊張了。
五月,命宰相韓琦、曾公亮權兼樞密院公事,以資政殿學士、禮部侍郎、知太原府陳旭,權三司使、龍圖閣學士、工部侍郎呂公弼爲樞密副使。
六月,提舉在京諸司庫務王珪等奏,都官郎中許遵,編修提舉司並三司類例一百三十冊,詔行之,以《在京諸司庫務條式》爲名。
經過三司諸位計相的努力推行,一部規範三司名目繁雜的銀錢出納,記賬,統計,審覈的行政法規終於出臺了。
這部法規明確了責權,明確了流程,嚴格了審查制度,至少在法規層面,解決了機構設置複雜,重疊交叉,相互推諉,各不負責,審查缺失,監督不力效率低下,流程繁瑣等諸多弊端。
這其中,處處都隱藏着眉山四通商號流程制度的影子,以及張方平《金融論》中的思想,然而一老一小都深藏身與名,默不作聲。
後世聲名狼藉的三旨相公,如今卻還勇於任事,甘當出頭鳥,由他擋槍,真是太好了。
臺諫也換了新鮮血液,範純仁爲殿中侍御史,呂大防爲監察御史裡行。
七月,樞密使、戶部尚書、同平章事富弼,上章二十多道以疾求罷,最後終於獲得了成功。最後以鎮海軍節度使、同平章事、判知河陽。
宋遼邊境,契丹之民,有於界河捕魚及於白溝之南剪伐柳栽,知雄州李中佑不能禁御,朝廷另選州將以代之。
司馬光又發話了:“此乃邊鄙小事,何足介意!臣恐新將之至,必以中佑爲戒,而妄殺彼民,則戰鬥之端,往來無窮矣。”
“望陛下嚴戒北邊將吏,如漁船、柳載之類,止可以文牒整會,道理曉諭,使其官司自行禁約,不可以矢刃相加。”
“若再三曉諭不聽,則聞於朝廷,專遣使臣至其王庭,與之辨論曲直,亦無傷也。”
“若又不聽,則莫若博求賢才,增修政事,待公私富足,士馬精強,然後奉辭以討。”
“復漢、唐之土宇,與其爭漁柳之勝負,不亦遠哉!”
說到這個,蘇油對轉運使嗤之以鼻道:“司馬大諫慣爲高論啊……這話說得有沒有道理?聽起來的確有道理。可我就要問了,設若小事都不爭,還能指望大事兒?不從簡單開始,反而從難?一屋不掃,尚待掃天下?”
不過諸多朝爭,在蘇油抵達夔州的時候,戛然而止。
八月,庚寅,大雨。辛卯,汴京城各處涌水,大水淹了整個京城,官私廬舍倒了很多,漂殺人畜不可勝數。
趙曙御崇政殿的大朝會,宰相而下,朝參者只能到場十幾人,多被大水阻在了家中。
爲了排泄宮中積水,趙曙命令打開西華門,洶涌的水流奔激東殿,侍班的班屋被淹沒頂。
甲午,大水開始消退,乃命鹽鐵副使楊佐等,提舉修諸軍班營屋,虞部郎中來令孫等八人,賜水死諸軍民錢,葬祭其無主者。
救災,成了大宋的首要議題。
趁此機會,朝臣們紛紛就天災上言,又要拉扯到國政得失。
說起這個,轉運使就不由得抹了一把額頭:“多虧賢弟當年料事如神,當初諸廢待舉,賢弟便先修了三層倉儲碼頭,如今一二層都已經淹了,不過東西全都搬放在了第三層。雖然擠了一點,但是好在全都保住了啊!還有鹽倉,常平倉,都在高處,高明,實在是高明。”
吳才接口道:“一層是竹棚,二層是木頭房,三層纔是磚瓦,水退之後,恢復起來也容易。還有江邊那段城牆,只用卵石籠子堆砌,還是順流而設。”
“之前不覺得有什麼,大水一至,方知處處思量,處處學問。”
蘇油笑道:“哪裡哪裡,這些都是當年隨趙公考察都江堰時所得,乃是前人成智,算不得創舉。只是考察的時候多留了一份心思,多問了幾個問題,多記了幾頁筆記而已。”
轉運使誇獎道:“這就了不得,所謂名臣風範,就在這些小地方上展現出來!明潤,敬你一杯,風鵬萬里,前途無量。”
這次宴飲過後,蘇油開始履行自己的職責。
夔州路轉運司在這裡,與他的職權就產生了重疊,這也是大宋如今的弊端,無可奈何之事。
好在蘇油不爲己甚,轉運司的業務,其實很多是四通商號在幫辦,制度早立,蘇油偷偷跟劉嗣打聽,覺得問題不大。
於是他便將目標轉向民生,去樑員外家做客,去學宮鼓勵士人,去小學看娃子,還代了兩節課,然後以大巫身份滿山諸寨亂轉。
這一轉就轉到了十月水退,夔州恢復倉儲,開始造船的時候,蘇油一行離開夔州,沿江而上,船頭換上使節的旗牌節杖,走水路前往大理。
之所以這麼個走法,是因爲金沙江水路是蜀中商號的黃金水道,安寧河谷的鋼鐵城也需要認真考察,還有二林地區也需要宣慰,因此明明嶲州就在宜賓對面,蘇油還是得坐船繞上這麼大一個圓圈。
種誼一路鬧着要獎賞,最後蘇油沒有辦法,我們用疊加法,第一次五發三中,就獎勵一枚實彈,第二次就得十發八中,第三次十五發十三中……以此類推。
然後難度還在不斷提升,很多次都在水流湍急處停船,讓船被衝得上下搖晃,或者在行船時開炮,或者選擇土丘掩藏後的目標,總之種誼要撈着一枚實彈射擊,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不過即便如此,船上試驗彈和實彈的數量還是在不斷減少。
蘇油就是和種誼逗悶子,這東西其實沒什麼用,總不能當做國禮送給小高相爺吧。
船入金沙江,蘇油只遠遠看了一眼自己的治所嶲州,便繼續上行。
很快,船到大理東川郡。
弩炮全部掛上炮衣,丟了一本西南地圖給種誼,你娃這段時間就在這上面過乾癮吧。
東川郡城守是老熟人了,如今玄香太守的美名,傳遍了整個大理,那首詩隨着蘇油身價的提升,值了老鼻子錢了!
當年探花郎僅僅九歲,城守就能看出他不同凡俗,如今也成了城守目光如炬的證據,給他在大理撈到不少的好處。
因此這次的使節引伴,自然就由城守充任。
宴會還是在宋園中舉行,除了梔子花已經衰敗,滿樹的梅子變得完全熟透,似乎一切都沒變。
城守舉酒:“下國引伴,參見天朝貴使。”
蘇油舉酒:“城守說笑了,現在關起門來說話,你是我的文章前輩,我們還是以舊交誼相敘爲好。還是叫我明潤吧。”
說完又對幕僚敬了一杯:“劉先生,久違了,風采未減當年。”
劉先生趕緊陪上,手都有些抖了:“當年對明潤推崇,結果還是低估了太多。自打明潤一去,聲聞大理,歸化二林,高中華選,按治邊蕃。一樁樁一件件,無不駭俗驚世,動目搖心,我與城守每每聽聞,都不由得巨飲一場,引以爲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