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對策
蘇油便笑道:“老闆你人品真好,人家送這麼大銀板來,也沒有派人守着。”
老闆就有些得意:“那是,我這也算是老字號了,人家生客也信得過我。”
蘇油隨意地問道:“羅雄部在什麼地方啊?”
老闆說道:“在大理東邊,靠近大宋,這幫馬販子可是真有錢!”
蘇油做出一副對銀鋌非常感興趣的樣子:“這幾塊大銀子挺特別,我們雖然從大宋過來,但是大宋境內還真見不到如此大塊的銀子,要是老闆願意,我用折刀和你交換如何?”
老闆說道:“小郎君說笑了,這是好幾百貫的東西……誒別收回去,換!我換!”
卻原來是蘇油將自己的折刀從書包裡摸了出來,聽老闆前頭半句又準備收回去。
石通便勸解道:“師父,我們是出來就是玩的,淘換這憊沉貨幹啥……”
蘇油一瞪眼:“反正折刀我還有。換了這個回去給八公,讓他老人家高興高興不行?他怕是還沒有見過銀子什麼樣呢!”
如今石家作坊的金屬蝕刻浮雕工藝愈加精美,光看刀柄老闆便知道不是凡品。
蘇油將刀子交給老闆,老闆接過研究了半晌黃白銅工藝,在蘇油指導下學會了開關,對跳刀的精巧機關不由得高聲叫絕。
等到驗過鋼火之後,老闆大手一揮:“那幾塊銀板,就歸小郎君了!可說好了不準反悔!”
阿囤彌就在旁邊冷笑:“小油是我的弟弟。”
老闆這才反應過來,臉上見汗連連作揖:“失言了,老夫失言了。”
說完又在自己嘴巴上拍了兩下。
蘇油笑着阻止:“那等客人來你怎麼交代?”
老闆不以爲意:“我從大庫裡調銀給他便是,這還省了重熔的功夫了!”
蘇油說道:“時間上來得及嗎?讓老闆名聲受影響就不好了。”
老闆說道:“客人下午纔來取貨,這個不礙的,小郎君儘管放心。幾位貴客,我們去內堂說話,工藝不敢妄求,不過這麼精美的東西,如何保養維護還要請教才行。”
蘇油點頭:“那行,不過你別告訴他們銀板被我買走了。”
老闆笑道:“我也正想對小郎君提及,這熔鑄變成轉手,傳揚出去,畢竟對敝號聲名有損,還請小郎君周全則個。”
蘇油點頭:“這是自然。”
說完從書包裡取出本子,撕下幾頁來鋪到銀鋌上,那鉛筆斜着輕輕塗抹,將上面的字跡都拓印下來。
事情做完,蘇油對阿囤彌說道:“姐姐,我和拴住先回去,將銀子放好。”
阿囤彌笑道:“小財迷,沒見過銀子是吧,在眉山可不見你這樣啊?去吧別亂跑,我們午時自會回來。”
蘇油讓拴住把銀鋌包上,出了鋪子,找阿囤彌的隨從借了騾馬,便朝書坊奔去。
進入書坊,蘇油便對掌櫃的問道:“範先生在何處?”
掌櫃的趕緊應道:“在後院盤賬呢。”
蘇油丟下掌櫃,對李拴住說道:“跟我走,去見範先生。”
範先生正在敲算盤,見到蘇油進來就誇:“明潤,你這算盤口訣和記賬之法,當真是方便簡潔……”
蘇油從書包中取出拓紙:“先生,明潤髮現一件大事!”
範先生將紙接過,一看也是大吃一驚,站起身來:“此乃大宋官庫綱銀!明潤從何方拓得?”
蘇油伸手用手指指着拓印上幾個字,範先生低頭再一看,不由得面色大變。
擡頭看着蘇油,以不可思議的語氣說出三個字——“儂智高!”
蘇油點頭:“眉州傳言,狄樞密大勝之時,曾發現了一具身穿龍袍的屍體,但是已經燒焦不可辨認,於是他沒有當做儂賊受戧的功績上報朝廷,之後果然傳出了儂賊流竄入大理的傳聞。大家當時都佩服狄樞密的沉穩。”
範先生拈着鬍鬚沉吟道:“這庫銀現在何處?”
蘇油讓李拴住將庫銀取出:“今天上午和姐姐去銀坊觀看煉銀,在那裡發現的。據掌櫃的說,銀鋌的主人會在今天下午去取熔好的銀錠。這批人就算不是儂智高餘黨,也肯定和儂賊大有關係!”
範先生一拍桌子:“此僚叛我大宋,橫暴十州,我大宋子民恨不能炊骨寢皮,斷無縱逸之理!”
“我這就安排下去,如果真是儂賊,必命死士梟其首級!”
蘇油趕緊擺手:“此乃下策!先生所言,是匹夫之怒,不是應對國事之道!”
範先生怒道:“你我遠在他邦,不如此又當如何?”
蘇油拱手道:“先生,事情緊急,應當避免打草驚蛇,先安排人手暗中跟上那幫子人,探明其勢力大小,方可制定對策。”
“先生,您輔佐大鬼主二十年,今日一旦自行其事,便是暴露了自己的內心,只怕在二林部的位置,立刻便會動搖。”
“最好的方法,是先打聽城中有無宋使,然後我們前往舉報,通過正途。讓使節向大理君臣施壓,藉助大理人的力量將那羣人拿下,辨明身份,上報朝廷。”
“若真是儂賊,最好是傳詣京師,明正典刑!如此方能震懾羣小,消弭謠傳,大振皇宋聲威!”
範先生一下子頹坐回到椅上,喃喃道:“明潤哪明潤,你快些長大吧,老夫自己,怕是扛不了多久了……”
蘇油對着範先生深鞠一躬:“大宋西南安定,是一項大事業,本就不該寄託於孤身一人,先生這些年苦心孤詣,其心可佩,但的確過勞了。”
範先生啞然失笑,笑容之中全是苦澀:“呵呵,呵呵呵……範某當年離鄉背井,被同學親朋當做張元吳昊一流,一個個割袍斷義,寄書絕交,甚至除名族譜……他們倒是做得好大忠臣!”
“不料今日,居然被一介小童道破所謀,還真是滑稽,哈哈哈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卻是潸然淚下。
蘇油示意李拴住關上門:“先生,事情緊急,還請先生收拾心情,趕快佈置。”
範先生點頭:“我只問一個問題,明潤,你是如何知道我的想法的?”
蘇油躬身:“除了與先生相遇至今的耳提面命,前幾日路上與拴住用測距儀進行測量的時候,先生召油詳問其法,還問及能否測量山川地理,從那時起,蘇油便知道了。”
範先生哈哈大笑,不過這次卻是真心歡喜意氣風發:“明潤竟然如此有心,看來吾道不孤。老夫事業,後繼有人!我何憂也?我何憂也!”
說完收起拓紙出門去了。
蘇油和李拴住回到自己的房間,想了想,挑開了一塊地磚,將銀鋌都埋在地磚下頭。
中午時分,阿囤彌回來了,看來又是沿路採買,沒有停手。
見到蘇油便招手:“弟弟快來,洱源的好物產,大雪梨!”
果然是好梨,皮薄汁多,味道清甜,不過蘇油有些食不知味。
阿囤彌還得意:“怎麼樣?比你們眉州的梨如何?這邊的物產除了這個,還有奶牛,肥鵝,還有刺菱,梅子,刺菱已經煮上了,一會兒叫人端上來。”
蘇油打起精神笑道:“果然好吃,要是有肥鵝和梅子,我倒是可以做一道好菜給姐姐嚐嚐。”
直到下午申酉之交,範先生纔回來,手裡拎着一個黑不溜丟的大杯子樣的東西,一臉的喜色:“哈哈哈明潤看我在街市上淘到了什麼好東西?!”
蘇油笑着拱手道:“先生此舉,可是問道於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