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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孤兒。
我的世界都是黑的,我一開始甚至不能確定那是不是黑,是因爲別人說瞎子真可憐,眼前整天黑黢黢的,什麼都看不見;也有人用很慈憫的說,他的世界真悲慘,面對的只有黑暗。
我才知道我眼前的顏色叫黑色。
我的名字不知道是誰給我起的,橋洞子底下的那些人就那麼叫我。我今年已經二十六歲了,已經是成年人了,而且已經成年八年了。但是我對這個世界的感知還比較遲鈍。
我沒有家,打我記事兒開始我就生活在公園的橋洞子下面。我每天在這個城市裡到處流浪,討飯是我的全部生活,從來沒有吃飽過,伴隨我成長的記憶就只有飢餓。我覺得有些人對我不是很友好,經常對我吼“臭要飯的快滾”“臭瞎子死開”甚至上來就給我一個耳光。但是也有人很可憐我,經常接濟接濟我,比如在東關街給人算命的李胖子。
其實李胖子出現在令我討厭的時候。那天我做了個一個非常美的夢。那天其實很奇怪,我從來沒做過夢,因爲我的世界除了黑就是黑,連夢都是黑的,可是那天我的的確確做了真實的夢。那個夢的開始也是一片黑暗,但是忽然我的眼前閃過一道亮光,我發現我有了一對完好的眼睛,在我的面前是一片花海,紅的黃的白的粉的,散發着迷人的香氣。有兩個
滿頭白髮的人,一個男的,一個女的,上來抱住我,讓我管他們叫爸爸媽媽。我正努力的嘗試開口的時候,花香之中忽然傳來一陣雞肉的香味,那個味道越來越大,勾起了我肚裡的饞蟲,我看到眼前好大一隻雞,我顧不得什麼爸爸媽媽了,朝着那隻雞就狠狠的一口,然後一陣鬼哭狼嚎吵醒了我,我的眼前瞬間迴歸了黑暗。{}我有些生氣,誰打擾了我的夢?
“誰?”我警醒的問。“哎呦,你屬狗的嗎?怎麼咬人?我是來給你送吃的。”聞言我美的鼻涕泡都出來了,嗬,活了這麼多年頭一次有人給我送吃的。我有些不大敢相信,不會是人販子什麼的吧?我聽出去討飯的兄弟們說最近城裡有一夥人經常把流浪的人打暈或者打死,然後就把人的心肺什麼的都挖出來,據說能賣錢。“我看你怪可憐的,想給你送點
兒吃的。可是你咬我幹嘛!”他有點兒委屈。“廢話,我正做夢吃雞呢,肯定是你圖謀不軌想掐死,還好我老天爺給我提醒。”我聽見他笑了一聲:“你是不是叫丁小平?”聽他叫出了我的名字我更警覺了了:“你是誰,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我在東關街看見你好多次了,跟你一起討飯的那個姑娘告訴我你叫丁小平。我看你怪可憐的,就買了點兒吃的
給你送過來。”哦,原來是這樣,我點了點頭。“那謝謝你,把東西放下,你走吧。”他拉過我的手放在了不知道什麼上,圓圓的,我剛想縮手,他說話了:“這是我的肚子”。他的肚子能趕上我的三個大了,然後他就告訴我說:“丁小平,我叫李景麒,今年六十七了。你有吃不上飯的時候就去東關街找我就行,我在街邊擺攤給人算命,你到了那邊打聽
李胖子就知道了”
這就是我和李胖子的初次“見”面,他給我的第一印象很好,我覺得他是個好人。至少,不壞。
後來我知道他有三個兒子一個閨女,但是都沒有愛搭理他的。他的兒女們每個月每人給他三百塊錢,然後就不管他了。他兒女不管他的原因有兩個,一是他整天在街上騙人,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給兒女們找了個小後媽。剛開始他的兒女們一聽他又找了個老婆,就氣得再也不上門了,連錢也沒有,後來李胖子通過法院起訴他們的兒女每人每月纔給他三百塊
錢。
他騙人我是常聽見的,有的時候我拿着竹竿滿城找吃的的時候,我就會走到東關街那裡在他那裡坐一坐,聽他給人算命。我的耳朵很靈,我能聽到很細小的聲音;李胖子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坐在那裡然後嘴裡叨唸着“哎,我看你印堂發黑雙目發赤,怕是最近有事兒把,坐下來看看相算算命吧,驅鬼辟邪了喲”。他幾乎對每個人都這麼說,往往就有人在他面前坐下聽他忽悠。時間長了我就發現,那些走路輕快的,很少會在他的面前停下,那些走路腳步聲比較重的,比較慢的,經常就在他面前坐下來,讓李胖子給他們算命。一開始的時候我覺得他有點兒本事,因爲說的一套一套的好像真是那麼回事兒,可是隨着時間長了我就發現他一共只有四套說辭,不是衝了東方就是衝了西方,要不就是南方和北方,最後的結果就是這四個方位不能去。後來有幾次讓人逮着啪啪的抽了幾個耳光子之後我就對他徹底失去了信心。我很是失望,我以爲他是上天派來搭救我的天使,沒想到是天蓬元帥下凡豬頭一個。
關於他的小老婆,是他閒着的時候最願意和我聊的話題,也是他滿肚子委屈的時候。“我原先那個死老婆子,生下幺女就閻王殿報道去了,剩下我一個孤老頭子守了二十年的空房,下面金箍棒都生鏽了。好不容易把這幾個小王八蛋拉扯起來了,趁槍能用還不趕緊磨磨,那這一輩子還有什麼意思,你說是不是?所以我得找個女人好好過過夫妻生活,結果這
幾個小王八蛋就怕他們後媽把我的房子搶走,連看都不來看我了。一般的老頭這時候早都每天公園遛鳥逗老太太了,媽的老子還得天天出來騙錢捱揍。”他說的這些我不明白,我不知道下面金箍棒是什麼意思,還有磨槍。但是可能就是人們常說的男女之事吧——我不好意思多問。有一天他跟我抱怨完後跟我說:“小平,你也得掙點錢娶個媳婦,不然在槍
最好使的時候空掛着,這一輩子就玩兒完了,沒什麼意思。我看平常一起和你出來要飯的那個小乞丐婆就挺好。”我感到臉燒了起了,渾身有些燥熱。“你個胖子,瞎說什麼!”
我撿起竹竿急急忙忙的跑了。
三個月前,我們流浪人住的橋洞子下面來了個說話很好聽的小姑娘。劉老二跟我說,她很漂亮,雖然渾身髒兮兮的,但是小臉蛋圓圓的,眼睛那叫一個明亮,**挺着,屁股翹着,嘖嘖。說着說着哈喇子都留下來了:“要不是我不行了,我就要了她了——不過沒關係,等我打贏了官司我就把她弄到我家裡給我當兒媳婦,不過,小平,要是你願意,就先給
你。”我狠狠的抽了他一竹竿,不許他胡說。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在橋洞下面住的人都挺尊重我,說我曾經幫助了他們很多人,還給他們發錢。想想真是可笑,要是有錢我先給自己買對眼睛。這個劉老二家裡房子讓人拆了,說是去幹什麼,叫什麼詞兒來着,對,上訪,不知道這個詞兒什麼意思。他去上訪,讓人截了回來,天天打,把卵子打廢了。那些人說不是有種上訪嗎,連種子鋪都給端了。
“我叫郝明韻。”黑暗中,我感到她繞過所有的人走到了我的面前,然後她對我說了她的名字,那聲音就好像耳邊響了一串銀鈴。我有些慌亂,慌慌張張的說:“我叫丁小平”。然後我感到她握了握的手。好柔軟的一雙手。三個月了,我還是懷念她握住我手的感覺。她後來就在橋洞子下面住下了,我讓劉老二滾到水泥管子裡去了。她看我眼睛不方便,經常出去討飯的時候攙着我走一段然後纔去討飯。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李胖子的話在我的耳邊迴響,我聽着黑暗中明韻姑娘輕微的呼吸聲,心裡似乎有隻小鹿亂撞,下身不知道怎麼回事硬了起來,我不敢再聽,掩住了耳朵。
“或許我該討個老婆,但是我得先賺錢,想賺錢得有手藝。可是我連討飯都做不好,怎麼賺錢呢?”我忽然想到了李胖子的騙錢伎倆。
“我跟他學學,說不定我也能賺點錢呢!對,明天我就找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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