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泉州城,大片大片的稻田進入眼簾。嶺南是大宋不多的複種區,一年可以收穫兩次稻穀,所以有早禾和晚禾之分,
自真宗皇帝大力推廣從安南傳入的占城稻後,稻米產量再次提高。在中原人眼裡是蠻荒之地的嶺南,如今已是不折不扣的產糧重地和膏腴之地。
李宏到此完全放下心來,本以爲岳家後人舉家發配歷來被稱爲蠻荒之地的嶺南,生活必定很辛勞,現在看來,這裡山清水秀,物產豐富,除了天氣有些燠熱,讓初搬來此地的、已經習慣乾爽涼快天氣的中原人有些不適應,別的可說是居住良地。
走着走着,正心曠神怡,楚曦卻不自在起來,不知何時從她的靈犀袋裡取出一方長長的雪白絲巾系在髮髻上,遮住了整張玉容,一直垂到胸口。
她自是不用眼睛看也能走路,只是這樣一來,看上去實在古怪。李宏駭笑:“你這是幹什麼?”
楚曦卻是不答,也看不清她的面色。
楚雄哈哈笑道:“大哥,楚曦太漂亮了,一路走來路人都在看她,你看,身後還有尾巴呢!”
回頭一看,李宏這才發覺不知什麼時候,身後多了一小羣人,自己三人走他們也走,自己三人停他們也停,還指着楚曦交頭接耳。
“那姑娘真漂亮,難得如此出塵清麗,莫非謫仙?”
“去去去,我看着他們從知府衙門裡出來的,肯定是官家女兒。你不要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看看總行吧?看他們去哪裡,不知是哪家姑娘,不知我唐生是否有這個福分……”話未說完,這唐生突然兩腿膝蓋劇痛,哎喲驚叫一聲跌倒在地。
李宏不動聲色道:“走吧,不過是些無聊的書生。”
楚雄嘿嘿一笑:“大哥這招沒用,看我的!“
他猛然轉身,哧啦一把扯開胸口衣襟,露出胸口鼓得高高的發達肌肉,眼珠子一瞪:“活的不耐煩了!竟然敢跟着老子們窺視女眷!快滾,不然老子把你們打成肉餅!“
猛然一掌朝地上劈去。
轟隆一聲巨響,塵泥飛濺,黃土道上頓時出現一個尺許深直徑丈許的大坑。站在坑邊的楚雄身高九尺,凶神惡煞,光溜溜的趣青頭皮,國字臉下頜一圈刺蝟也似的剛硬胡茬子,肉山般矗立在那裡,看起來簡直就是金剛下凡。
那些登徒子發聲喊,“娘哎——果然是厲害的高手,快跑!”只恨跑得不快,連滾帶爬趕緊“滾”了。
楚雄這才拍拍手若無其事轉過身:“老子根本沒用力,要是用力,這裡就要夷平了!”
楚曦撲哧聲笑了,一把扯下蒙面的白色絲巾,嗔道:“你早該這麼幹了!”
“冤枉!我是怕嚇唬到這些小老百姓,到時大哥又會罵我。”楚雄“委屈”的道。
李宏笑着踢了他一腳:“貧嘴!我有這麼兇?”
正說笑,前方大羣人飛快朝這裡跑來,爲首幾人還騎着馬。
李宏心裡一動,不覺露出微笑。
轉瞬馬兒已是來到面前。一人滾鞍下馬,急衝至李宏面前噗通跪倒,抱住李宏膝蓋就喊:“師父你終於來了!想死徒兒了!”
正是嶽霆。
才四年,嶽霆長大了,看上去居然已有大好青年的樣子。身板厚實,雙目炯炯有神,站在面前就像一座黑鐵塔,英武之風撲面而來。李宏看着他,眼前似乎出現了故友岳飛那張英姿勃勃的黝黑臉龐。
“好!霆兒長大了,功課也沒拉下,我……爲師很欣慰。”李宏感慨萬分,但到底還沒習慣“爲師”二字,說出來的時候居然打了個格楞。
嶽霆黑亮的眼睛忽閃忽閃,“師父這次來是不是接我回山門的?太好了!我就是在等這一天!”
“這個……我們先去你家再說。”
三位大漢走上前來,走到李宏面前就要撩衣下拜,李宏趕緊止住了,笑道:“霆兒是我徒弟,見我這師父行大禮還說的通,你們是他大哥,怎麼也向我行如此大禮。快別客氣了,拜來拜去天黑都進不了屋子。呵呵,今天咱幾個好好喝一盅。看到你們幾個安好,我實在欣慰,鵬舉在天之靈想必也是如此。”
李宏想想又道:“對了,待會兒準備副香案,我想拜祭一下鵬舉。”
此話出口,嶽雷、嶽霖、嶽震和嶽霆眼眶泛紅了。想到亡父,心裡都很沉重。
一時人羣安靜下來。
嶽霆的聲音打破了沉悶的氣氛,他拉拉李宏的袖子,指着楚曦道:“那位是不是師孃?”又指着楚雄道:“他是誰?師叔麼?”
嶽霆雖然長高許多,已有大人樣子,但到底只有十四,還帶着天真童趣。
“師孃”二字立刻讓楚曦的臉騰的紅了,偏偏當着這麼多人還不好說不是,真是尷尬的很。
李宏想了想,正色道:“那你還不趕快拜見師孃師叔?”
二話不說,嶽霆走到楚曦面前就拜倒,大聲道:“霆兒拜見師孃!”又走到楚雄面前拜了三拜。
楚曦的臉紅若晚霞,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楚雄卻哈哈大笑:“不錯,好師侄,等會兒咱這師叔找點好玩意兒給你當見面禮!”
嶽霆欣喜萬分,摸着腦門呵呵憨笑,這副模樣更是對了楚雄胃口,他一把拉過嶽霆:“走,帶師叔我上你家去!”拉着嶽霆一溜煙跑了——當然,未免驚世駭俗,兩人還是以很“正常”的速度飛奔遠去。
嶽雷幾人已經看出端倪,楚曦明明是未嫁姑娘打扮,就算是師孃也是未過門的師孃。見楚曦尷尬,也不說破,拱手讓李宏和楚曦先行。
楚曦傳音道:“貧嘴!我怎麼就成你徒兒的師孃了?”
“現在不是,馬上很快就是。等回去,我就向你師父提親。”
李宏說完,大踏步走了。
看着那道被簇擁在人羣裡的挺拔身形,楚曦心裡又酸又甜,不知不覺,眼眶都微微紅了。半晌她啐道:“哼,說完就跑,人家還沒答應呢……”
嘴角彎出一抹甜美微笑,她卻是趕緊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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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家後人都住在一個村子裡,這村原來叫做“百嶺堆”,趙鼎聽聞,大筆一揮改作了“青山村”,取的是“青山處處埋忠骨”之意。
村裡的住民大部分都是中原逃難過來的難民,在嶽雷等人搬過來後索性都改姓了嶽,修祠堂爲岳飛建廟,奉岳家後人爲嫡系。陸續又有幾家忠良之後遷到此。不過三五年,宛然一個大村,人丁興旺,嶺上嶺下開闢了成片良田。
甫踏進村子,李宏就感覺到了那種世外桃源農耕詩書的味道。
岳家四兄弟沒有分家,都住在一個門裡,前後也有好幾進院子,白牆黑瓦,屋裡樸素潔淨,多的是書,卻是少兵器。
嶽雷說:“父親生前曾傳過話,命我們幾個兄弟此生不得舞弄兵器,只以耕讀爲生,不得出仕。後人一樣如此。所以,我們兄弟都不練武,讀書也是陶冶性情。只有小弟是個例外。”
這話聽得很讓李宏心酸。岳飛,想必死前定是冤屈滿腹吧。
盤亙了幾天,在拜祭岳飛英靈後,每天被嶽雷他們三位大哥拉着嶺前嶺後的遊山玩水,詩酒伺候,閒暇時指點嶽霆功課。李宏差點樂不思蜀。
但是分別已經迫在眉睫。
靈石子來了封傳音符,囑李宏儘快回山門。信裡雖沒說什麼事,但李宏想到奪天谷和仙田就感覺心裡不踏實。
從踏進南荒到出神殿,這中間已經過了一年。這一年裡,自己曾在神殿之城裡更改了仙田入口,不知仙宗與奪天谷戰況如何了。師父信上半字未提,實在有些奇怪。
李宏決定明天就動身回九離門。當晚將嶽霆叫到自己房間。
嶽霆現在已經修到煉氣前期,四年就有如此成就,還是很讓李宏滿意的。指點了一些修煉上的竅門,李宏又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這是李宏趁這幾天閒暇時繪出的低階靈符圖樣。命嶽霆一定要學會繪製這些低階靈符,末了又掏出許多靈丹命嶽霆收好,囑咐道:“靠靈丹得來的修爲如同萬丈高樓根基卻是打在沙地裡,修爲很不穩,衝心魔關的時候危險倍增。所以這些靈丹只是給你備用,萬一有事或者不小心受傷可以用,用來提升修爲則很是不必。不過,此間離火靈氣不是十分充足,你可每隔三個月服食一次火元丹,除了這個,別的不要隨便用。”
見嶽霆乖巧的點頭,李宏終於把重點說了出來:“師父現在不能帶你回山門。” Wωω●тTkan●C〇
“爲什麼?”嶽霆急了。
李宏手一揮,一圈識力將這間屋子罩了起來,這才把仙宗魔宗來歷以及目前形勢詳細說了一遍,足足說了半個時辰,最後道:“你看,如今修界戰火連天,師父怎敢讓你回山?如果你出了點差錯,師父死了都沒面目九泉下見你父親。所以你要明白爲師的心。”
嶽霆沉默了。
李宏溫言道:“爲師的意思,是放你於江湖,你隱居此間修煉,爲師以後每隔半年就來看你一次指點你修行。等到時局平靜,你再同師父回山。對了,你的事情已經稟告過你師祖和本門掌門,記住,我九離門是按照‘山天蘊集,真嶽靈楚,重耀明光……’排名,從現在開始你的道號就叫‘重霆’,不可廢了祖師規矩。”
嶽霆恭敬跪下領名,心裡萬般不捨,眼裡含淚道:“師父對弟子有重生之恩,此生就已‘重霆’爲號爲字,以念恩師深恩。”
“不必如此。”李宏微笑扶起嶽霆,語重心長的道:“雖是道門,實則我仙宗九離門不拘凡間小節。只要你承繼乃父正直忠義之風,已是爲師的好徒兒。做人不可太過拘泥,放浪形骸亦無不可。要知道,仙途渺茫,只要心存正道,餘外皆是表象。”
師徒二人一直說到子時半夜,李宏才命嶽霆下去歇息了。
走出屋子,星光滿天,楚曦正迎風而立,銀色衣袂在身後隨風飄舞,月色下真如謫仙一般。
她回首微笑,額上那點藍色蓮花晶瑩奪目:“真看不出來,你原來還是一個好師父。”
楚雄也是大踏步走出屋子,朝李宏豎起大拇指。
三人對視,心裡同時升起一種無法言喻的默契感。
李宏朗笑:“今夜月明風清,正是趕路的好時機。這就走吧。”
三道晶光平地而起,眨眼消失在天際。
院門嘎吱一響,嶽霆走進院子,眼裡淚光閃動。
擡頭望着燦爛的星空,嶽霆大聲道:“師父一路平安!徒兒在這裡送您了。徒兒一定謹記師父教誨,做個正直忠義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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