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麻子的動作很快,傍晚時分,便送來了三十個人。
這三十個人,多是開封城有名的地頭蛇,其中更不泛那二進宮三進宮的潑皮無賴。
這些人,對開封的大街小巷非常熟悉。
什麼時候熱鬧,什麼時候冷清,有多少住戶,官府是否會留意……諸如此類的事情,幾乎沒一樣能瞞得過這些人。更重要的是,這些人平日裡多分佈城裡的繁華區域,也就是說,根本不需要特意去安排,便可以把事情安排的妥妥帖帖。
對此,玉尹也非常滿意。
日子,便這麼過去。
一天、兩天、三天……
時間在悄然無聲之中流逝,不知不覺,便已過去三天。
女直使團並非第一次前來東京,所以人們在經過了短暫的好奇之後,便沒有了興致。只是,在不多久後,也就是女直使團抵達開封的第四天。大宋時代週刊突然間刊載了一篇文章,內容便是女直人要求大宋割讓太原、河間、中山三鎮。
一石激起千層浪!
女直人無理而又過分的要求,頓時激起了開封人的怒火。
便在當天,東京便開始騷動起來。
人們議論紛紛,更很快組織起了上千人,在女直人住宿的官驛門口聚集。
“直娘賊,忒張狂,滾出開封!”
“怎個鳥賊,卻不知羞,竟敢如此……”
人越聚越多,直一個時辰,便把個官驛包圍的裡三層外三層。開封府也得知了消息,卻遲遲沒有動作。原來。蔡懋被罷黜之後,新任開封府尹尚未到任,以至於開封府暫時處於無主狀態。朝廷得知消息後,只得匆忙調集殿前司兵馬,保護官驛中的使團使者。不過,這事情卻鬧開了,便有禁軍守護,也鬧得好生混亂。
第二日。大宋時代週刊再次刊載文章。
言朝堂上以御史大夫範宗尹爲首的七十餘人。贊成割地求和。
這七十餘人的名單,被呈列出來,又引得開封城動盪起來。當天晌午。正要出門辦事的御史大夫範宗尹,在浚儀橋大街上遭遇開封百姓圍堵。若非家臣拼死,保護他從人羣中突圍。弄個不好便要鬧出人命……不過,範宗尹最心愛的馬車,也被百姓拆毀,範宗尹被一個家臣揹着,狼狽逃回府中,被嚇得生了病……
不止是範宗尹,名單上共二十餘朝中大臣,遭遇了圍堵。
其中如範宗尹,白時中等人的住所。也被開封百姓圍住,扔了一堆的臭雞蛋和爛菜葉。
“這大宋時代週刊,忒猖狂!”
白時中坐在堂上,驚魂未定。
“此等時候,怎可做如此事情,便連朝中大臣的名字也列出來,是在有辱斯文。”
他在回家的路上。遭遇了圍堵。
也幸虧白時中機靈,忙棄車改走小路,纔算沒有被堵上。
否則的話,以他在那名單中排名第一的位子,少不得要被人吐一身的口水不可。
回到家中。白時中破口大罵,再無半點往日斯文模樣。
大堂上。還坐着十幾個人,也 是面色慘白,沒有半點血色。
府邸外,有叫罵聲隱隱約約傳來,讓白時中的臉色,更加難看。
“一個屠夫,曉得甚時局,竟然這般張狂,還煽動百姓鬧事……此等賊子,必要嚴懲。”
“白相所言極是,那玉小乙這一回,卻真個有些過了。”
“是啊,若不好好教訓一番,怎能振我朝綱?”
“要不然,便使那開封府把那廝緝拿起來,先關他些時日,煞煞他威風,看他還老不老實。”
白時中聽了,連連點頭。
“子能,你以爲如何?”
白時中的目光,落在了排位在最末尾的一箇中年男子身上。
這男子,名叫張邦昌,字子能,官拜中書侍郎之職。史書上,曾言此人是叛臣,卻有些高看了張邦昌。事實上,這廝就是個小人,而且是那種極貪生怕死的小人。
此次名單之中,也列舉了張邦昌的名字。
不過,由於他名字排列相對靠後,所以並沒有遭遇到圍堵。
可即便如此,當他聽說範宗尹的事情之後,二話不說便跑到了白時中府上躲藏。
聽白時中發話,張邦昌卻露出沉吟之色,期期艾艾,沒有立刻回答。
“子能,到這個時候,有話但說無妨。”
“此事透着蹊蹺。”
“哦?”
“下官可不是爲那玉屠夫說話,不過只憑他一人,恐怕也弄不到這麼完整的名單出來。”
張邦昌想了想接着道:“而且觀此人之前做派,行事並不算激烈。
雖仇視女直人,可所撰寫文章大多隱晦,很少似這般指名道姓,與他行事風格不符。所以,下官覺着,這件事可能和玉屠夫無關,更可能是他人所爲……而且,玉屠夫雖在市井中,卻剛得了迪功郎補身,想要動他,似乎也有些不太適合。”
張邦昌話未說完,便有一人站起身來。
“子能卻多慮了,那個玉小乙我也知道,不過是走了黃演山的門路,才補了這迪功郎的身份。但是,他這補身還沒發出,現在要辦他,正是時候。了不起過些日子再放了他,也省得他再鬧事。便是黃演山出來說道,也能說的過去……
白相,那週刊而今,着實太張狂,必須要好生整治一番。
若再這樣放任他們,只怕用不得多久,他們還會鬧出事來……昨日他們便煽動百姓圍堵官驛,今日又公佈了名單。正好趁此機會,好生敲打一下那些人,免得他們以爲,咱們拿他們沒辦法!幾個小崽子當不得事,關鍵是他們背後的人。
抓了玉小乙,便告訴他們。已經惹怒了咱們……李伯紀那些人,便自會息聲。”
“那太原三鎮的事情……”
“太原三鎮,恐怕難以進行。
那勞什子週刊把這件事發出來,已激怒了開封府百姓。若真個鬧將起來,只怕也落不得好,便是官家,在這種情況之下,也不可能再同意此事……便着人拜訪一下蕭慶。探探虜賊口風。實在不成。便多使些錢兩,想來虜賊也能答應。”
白時中連連點頭,笑道:“伯彥果然好算計。”
這說話之人。名叫王伯彥,官拜虞部郎中。
白時中又問道:“那伯彥以爲,誰可以前去和虜賊商議?”
王伯彥眼珠子一轉。笑道:“先前御史中丞秦會之不是反對甚烈?便讓他去和虜賊商議。”
白時中頓時笑了,“伯彥,你這可是把你那愛徒,往火坑裡推。”
王伯彥,也笑了……
這王伯彥,是祁門人,出身貧寒,但少有才名。
中了秀才之後,在家讀書備考。卻被當時祁門知縣王本看重,特築英才館,請王伯彥爲塾師。王本後來又把親侄兒秦檜從南京接過來,師從王伯彥門下。所以,白時中說秦檜是王伯彥的學生,倒也沒有錯誤。只不過師徒二人,卻走了兩條路。
王伯彥是典型的投降派。而秦檜此時,卻是堅定的主戰派。
讓秦檜去和女直人商議,王伯彥自有他的一番算計。
談的好,是他教導有功;談的不好,是秦檜誤國。與他沒有太大幹系。對秦檜和他背道而行的舉動,王伯彥也非常惱怒。便要趁這個機會。好生教訓一下秦檜。
白時中道:“如此,明日便使開封府,把那玉小乙拿了。”
對白時中這些人來說,玉尹不過是個不足爲道的小人物。
但於玉尹而言,此刻正惱怒萬分。
他拿着那兩份週刊,凝視着李逸風道:“大郎,可真是好算計。”
李逸風一臉茫然,“小乙這話怎說?”
玉尹,深吸一口氣,“這增刊裡的名單,是怎麼回事?”
李逸風笑道:“我當何事,原來是這件事……此事我和若冰博士商議過,覺着當使開封人看清楚這些人的嘴臉,所以便增刊一期。小乙忒大驚小怪,只不過是一份名單,何至於惱怒如斯?這是好事,我聽說範宗尹那廝今日在路上被人堵住,狼狽而逃。看他以後,還敢議和?弄不好這事情出來,也能讓官家認清楚他們嘴臉。”
玉尹咬着嘴脣,凝視李逸風。
他不知道,李逸風說的究竟是真是假。
他怎看不出來,這增刊裡所隱藏的殺機?
這殺機,不是針對別人,而是針對玉尹……聯想之前李綱李若水等人聯名特舉,爲他謀取迪功郎補身的事情,玉尹隱隱覺查出來,李綱李若水這些人的真正目的。
他們,是要把自己趕走!
所謂迪功郎,恐怕便是他們給的一個補償。
若只是揭露三鎮之事,倒也當不得事。可是這名單一列出來,事情可就大了……
接下來,他便要迎接白時中那些龐然大鱷的報復。
畢竟,大宋時代週刊在百姓眼裡,不過是一些衙內所爲,可是那些龐然大鱷卻知道,這報紙背後,是玉尹在暗中操控。李逸風也好、高堯卿也罷,名單上那些人不可能針對。但是,他們卻會針對玉尹,到時候李綱他們便能順水推舟,接掌週刊。
也正是這原因,本早就該辦下來的補身,卻遲遲沒有消息。
玉尹可以猜測到,等白時中他們動手之後,李綱等人一定會趁機提出要求,把週刊拿走之後,再把那補身發下來。雖然這補身他們早晚都要發出,但早和晚,結果卻不一樣。想明白了這其中的機巧之後,玉尹閉上了眼睛,沒有再言語……
半晌後,他突然笑道:“既然如此,權當我誤會了大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