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向景自外傷恢復些許,便忙着打熬功夫。經過之前種種,他真切感覺到了一身功夫的作用,對往日裡自己的偷奸耍滑追悔不已,只得從今往後發奮用功。他不好在人家原子裡修煉暗器蠱毒之類的手段,只得依着清平夫人的傳授修煉內功,間或也在拳腳上狠下功夫,不願再吃之前被羣毆的虧。
惠博文見孫向景能下地活動,也不好再拿他做幌子,只得也抄起書本,苦苦鑽研。他天資原也極好,只是始終少年心性,如今有孫向景做了榜樣,自然從善如流,與他一般的努力。
平日裡,就能見到孫向景在院裡苦練武功,惠博文在書房專注苦讀的景象。惠天成對此也是十分滿意,知道自家兒子是見了孫向景的刻苦,不甘落後,這才奮起直追。更令惠天成驚喜的一點是,孫向景雖對儒門道理不甚了了,對道家的理論卻是信手捏來,十分熟悉,平日裡與惠博文討論,也是多有啓發。
兩人一時成了好友,孫向景對惠博文也是印象極佳。那惠博文雖是富商家的公子,爲人卻十分平和,無論對親朋好友還是手下奴僕,一應十分親厚,性格極好,一派天真。他又讀書明理,遇事多有主見,不似那等迂腐書生,孫向景與他相處也十分歡喜。
原本他十七歲的男孩,應該多有些同齡好友纔是。可惜孫向景自幼身患疾病,總不能隨心所欲;周圍又只有師父師孃,同輩姊弟,關懷照顧,也是親人一般,不算好友玩伴。自從有了楊瓊,孫向景的人情觀念愈發完善,對那等真摯友誼也愈發嚮往。
可巧他現在遇見了惠博文,兩人一拍即合。惠博文就像個不會武功,沒有疾病的孫向景,更平凡些,也更令孫向景羨慕;孫向景則身懷絕技,眼見開闊,經歷豐富,也令惠博文十分嚮往。
兩個年輕人一時相處融洽,短短几日間便如積年老友一般。
年輕男孩在一起,閒暇裡能聊的話題也就那些。孫向景被徐方旭帶着,先去了吐蕃,再遊了大理,隨後更是登上太湖海市,歷經諸多危險,與邪教鬥智鬥勇,最終脫身。他這般經歷,對自幼讀書的惠博文來講便如傳奇故事一般,常要他仔細說起。
惠博文今年剛滿十六,卻是比孫向景小了一歲。這一歲只差,加上孫向景經歷多些,竟也令他有了做兄長的感覺,時時對惠博文親厚遷就,也受他撒嬌賣萌,心裡更是對幾位師兄師姐的作爲有了深一些的感悟,這才知道他們那等疼惜溺愛從何而來。
惠博文聽說孫向景在大理有個妻子,更是極感興趣,老纏着孫向景問東問西。孫向景對楊瓊思念日久,也樂得向人傾訴,便仔仔細細將自己如何與楊瓊相識,如何情投意合,如何夜半相會,如何灑淚分別講於惠博文聽。
那惠博文正是十六七歲情竇初開,對這等情愛只是正在懵懵懂懂,將知未知的時候。他沒有陳風崇這樣的師兄,父親又是極爲正派,自沒人給他將這些理,開這個竅。故而他越發羨慕孫向景,又對各種男女之事羞澀好奇,不住發問。
孫向景也不過與楊瓊有一段露水姻緣,全程都是懵懂青澀。好在又陳風崇這等“學術上的”前輩,所知倒也不少。想那陳風崇當着清平夫人和徐方旭的面,都能說得那般露骨;到了與孫向景獨處時所說故事,那真是腌臢不堪,早在孫向景心裡埋下了一顆奇怪的種子。
這日,兩人一個練完了功,一個讀倦了書,百無聊賴,坐在院子裡喝茶聊天,話題又走向了男女之事上。
惠博文好奇難耐,又問起孫向景房中之事細節。孫向景一來害羞難言,再者當時也真是雲裡霧裡,懵懵懂懂就做成了事情,一時也說不清楚。
惠博文見他支支吾吾,便跑回書房,神神秘秘拿出一本沒有封皮的抄本,偷偷摸摸交給孫向景。孫向景一讀那書,頓覺面紅耳赤,羞臊難當。那書原是讀書人間流傳的牀頭抄本,講的是前朝李朝威的《柳毅傳》故事。只是這抄本是白話寫就,內容詳實,細節豐富,既充分描寫了兩人的愛情糾葛,也詳細敘述了兩人房中之事,用詞遣句十分大膽開放。
惠博文是懵懂的少年,純純的童子,看着書只覺得臉紅心跳,卻又諸多不解之處。孫向景卻是吃過見過的人物,一讀書中文字描寫,那情景就不住在腦海中自行演繹,頓覺十分尷尬羞澀。
惠博文給了孫向景這書,看他讀得面紅耳赤,連忙問道:“怎麼樣,怎麼樣?真是像這書裡寫的這般麼?”
孫向景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嗯”了一聲,紅着臉低下頭去。
那惠博文對這書多有不解,如今總算逮到個能解釋的人,連忙追問道:“那你看,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到底是什麼意思?什麼是……”
孫向景見他手指幾段,都是活色生香的春宮描寫,更是尷尬,又架不住他苦苦追問,小聲解釋了。
惠博文一時如夢初醒,感慨道:“原來是這樣的,我還以爲是……”說着,他一時也回過味來,也是臉紅得不行。
弄懂了這根本重要之事,惠博文又對書中的旁枝末節好奇起來,追問孫向景道:“哎,你跟那楊瓊……那個的時候,親她沒有?”
孫向景不意他問得這般露骨,真是如坐鍼氈,又無法起身逃走,只得應了。惠博文又追問親吻的感覺,孫向景一時無法回答,又不住回想那夜旖旎風景,喃喃說道:“那感覺……就像……就像咬了一口熟透的蜜桃,又像吃了一個酸酸的青梅,也像……也像喝了一碗涼涼的糖水……”
惠博文聽他這番比喻,更是如墜雲霧之中,稀裡糊塗。想來他沒有孫向景的種種經歷,既沒人教他吃青梅,也沒人給他喂糖水,自是理解不能。男女間的事情,若要以粗俗的文筆描寫,用粗俗的心態閱讀,自然並無不妥,得見真實;但若以所經歷過的事物作比,雖意境深遠,清新脫俗,旁人卻始終難解其意,終究不能感同身受。
兩人又是覺得尷尬。孫向景一面回想這楊瓊的一顰一笑,一面不住偷瞄手中抄本;惠博文則是對此事神往不已,不住想象,卻奈何沒有事實基礎,難以感受到其中三昧。
惠博文空想半天,始終想象不出孫向景所說的那種感覺,一時有些惱怒。也不知他怎麼想的,竟一把拉過孫向景來,捏了他的下巴,湊過去就在他嘴脣上親了一下。
孫向景被捏住臉那會兒就覺得不妥,奈何站不起來,也不知怎的鬼迷心竅,竟也真湊過臉去,被惠博文溫熱的嘴脣碰了一下。
兩人一時緩過神來,都是尷尬難耐,一時紅臉低頭,轉眼又咯咯笑了起來。
歸根到底,惠博文也沒在孫向景脣上嚐到蜜桃、青梅和糖水的滋味,大叫可惜。
要說他兩人這般,卻又跟秀英與陳風崇之間不同。那秀英對陳風崇是真情流露,一往情深,既有那等相伴相守的心願,也有同牀共枕的情慾。孫向景與惠博文,卻只是少年懵懂嘗試,既無感情,也無慾望,不過是好奇罷了。
自那一日以後,兩人間再沒有了隔閡忌諱,各種話題越聊越開,尺度也越來越大。孫向景受陳風崇灌溉許久,此刻終於開花結果,接手了陳風崇的位置。他這才感覺,兩位師兄裡面,徐方旭更像是自己的親厚兄長,有些長兄如父的意思,時時照顧得當;陳風崇則像一個交好相熟的玩伴好友,少了些架子拘束,多了些不羈荒誕。
只是孫向景始終不如陳風崇見多識廣,就是聊起那等不甚高雅的話題,始終還是有些底線,說起這些總是遮遮掩掩。惠博文年輕男孩,卻更願意接受這等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覺,若隱若現之間,三分言語,七分想象,抹去了種種不堪,增添了幾分完美。
孫向景回望自己,不住苦笑,心想如今的自己,正如師孃罵三師兄所說一般,“真是一輛飛馳的小火車,一邊開車,一邊‘污污污’”。孫向景雖不懂得師孃這話的意思,也不知道什麼“火車”之類,但咀嚼這話的意境,便愈發覺得適合用來描述此刻的自己。
如此過了將近一個月,孫向景得益於獨門秘傳的玄功,以一種令大夫驚掉下巴的速度迅速恢復,如今已然痊癒大好。
武功與中醫,雖是源出一道,終究分道揚鑣,普通醫者對武術的瞭解十分有限。這大夫見孫向景這般恢復便驚訝不已,那要是見了陳風崇在面前,只怕要當場三觀崩潰,活活嚇死。
孫向景雖喜歡如今在惠家的生活狀態,對惠家父子也十分不捨,但始終師兄生死不知,師父還在蘇州焦急等待。如今既然傷好,實在不敢拖延,便在這一日晚飯之時出言告辭。
他這話一出,惠家父子都是十分不捨。惠天成早將孫向景當作自己兒子一般,萬分不願意他離去;惠博文更是直接,苦勸一番無果之後,當即摔了碗就跑回房裡,嚎啕大哭,誰勸也不開門。
孫向景也是十分難受,奈何師門掛念,始終不能耽擱。一時又是感謝惠天成救命照顧,又是勸慰惠博文許諾今後再來。惠天成知道這等事情也是無法,只得仔細問了大夫,又給孫向景準備了銀錢車馬,準備送他回蘇州。
孫向景一夜難眠,只聽見惠博文各種哭叫吵鬧。也不怪惠博文無理取鬧,真真是好不容易得了個至交好友,如今短短一月就要分開,令他實在難以接受。
也不知道惠博文是怎麼鬧騰的惠天成。第二天一早,孫向景準備啓程之時,竟見惠博文也背了一個包袱,站在滿臉無奈的惠天成前面,笑眯眯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