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如今的想法很簡單,而這也是他拉攏武判的重要原因,便是藉助泗州這個地方人流匯聚的特色,在各個地方的消息隨着商隊到達泗州後,經過皇城司加以彙總,或者是利用各個商隊來成爲皇城司延伸到北地金國、草原以及西夏的探子,從而使得皇城司的觸角能夠儘可能的向外延伸,而不是一到泗州再往北,便是如同瞎子一樣了。
若是說在來泗州之前,葉青還只是單純的想要把皇城司牢牢的握在手裡的話,那麼隨着他進入泗州城,見到了桑昆之後,他突然間覺得身處歷史長河裡頭之後,時間完全過的比史書上記載的要快的多。
若是按照史書上的記載,這個時候草原上的蒙古人,依然還是身處金國人統治下的水深火熱之中,草原部落之間同樣是混戰不斷,鐵木真如今也完全沒有在草原上聲名鵲起。
當然,即便是此時此刻,身處這段歷史之中,一切還依然是在按照原有的軌跡發展,但那種身處當中之後,從細微之處感官到的形勢緊迫感,完全不是史書上記載的那般從容不迫。
所有的一切彷彿都是加了快進一樣,特別是對於葉青這種知道歷史軌跡的人來說,歷史的車輪雖然依舊緩慢,但當你知道結果會是如何,當你感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形勢,都在瞬間變化着的時候,當你看着南宋朝廷依然還是如此安逸的時候,就會覺得時間過的真的太快了。
皇城司顯然已經不能只滿足於對南宋信息的掌控,何況南宋即便是再亂,這個時候除了小規模、不成氣候的農民起義外,不會有其他影響朝局的大動作。
但北面金人、韃靼人、夏人的變化,則是時時刻刻的影響着南宋朝廷的動盪與局勢,所以皇城司在葉青的心裡,除了是他自己的護身符外,還更要是一個遍佈各國的重要情報機構的存在才行。
如果有可能的話,他恨不得哪怕是草原深處的消息他現在都能夠知道,都能夠一清二楚的掌握在手裡。
武判身位皇城司的正將,又身處泗州城如此要地,完全是最爲合適的人選。
當然,在葉青看來,一個皇城司正將完全不夠,但若是能夠加上來來往往泗州的商隊,再加上淮河對面,李清照暗地裡資助的那些人,那麼以泗州城爲中心的情報網,就可以在短時間被自己建立起來。
而這一切,從他渡河的這一刻,便算是真正的開始了,至於能不能把對面的近三千人拉攏過來,他相信難度不是很大,泗州城有的是商隊,給裡面一下子塞上三千人或許不容易,但若是長時間的慢慢滲透,加上泗州皇城司的暗中協助,這一切應該都不算是什麼大問題。
“用不用我派些人手跟隨您過去?”看着葉青即將踏上金國的土地,武判心中沒來由的一陣激動。
不管是明裡還是暗裡,能夠渡過淮河,踏上被金國佔據的土地,這對一個大宋的武將來說,彷彿都帶着一股莫名的榮耀似的。
“不用了。那個人不能再留着了,如果放了他,範念德或者是劉蘊古,立刻便會知道我踏入過金國的土地的事情。”葉青回頭笑着說道。
“是,末將明白了。”武判看着登上船的葉青,彷彿這一刻一下子覺得葉青原本高大的背影偉岸了很多。
心中升起一股崇敬之情的武判,看着船緩緩駛離了河堤,不管怎麼說,葉青踏入敵方疆界,並不是爲了他個人,而是爲了給皇家辦事兒,纔不惜鋌而走險的舉動,確實是值得他敬佩的。
“葉統領保重,泗州之事兒末將一定替葉統領辦好,讓您凱旋之時無一點兒後顧之憂。”武判突然對着駛離的船喊道。
“有勞了。”葉青的聲音遠遠從河面上傳了過來。
就像是彷彿一下子知道了自己下半輩子的奮鬥目標一樣,站立在河畔的武判此刻神采奕奕、精神振奮的望着東方升起的朝陽,漸漸給清冷的淮河水染上了一層金色。
船緩緩行駛在淮河水之上,十幾人在一艘漁船上倒不是顯得擁擠,一直默默不做聲的老劉頭,看着船已經快要到河心了,武判才率領着自己的屬下離去。
“此人可信嗎?”老劉頭看着葉青在船舷處,以及小小的船艙內左敲敲右敲敲的問道。
“這船不會也是那董晁提供的吧?”葉青擡頭問道。
“沒錯,此人倒是頗爲義氣,雖然領着一羣烏合之衆在跟金人周旋,但也算是頗有成效。只是就像是他說的,如今不比當年了,百姓們也漸漸適應了金人的統治,見到金人已經不像從前那般恨之入骨了。而他們之所以恨金人,要麼就是家裡的親人曾經被金人所殺,要麼就是因爲金人而家破人亡。”老劉頭頗有些無奈的說道。
“正常,不管是哪裡的老百姓,只要能夠給他一個安穩的生活環境,至於誰當皇帝,誰統治這片土地,他們纔不會在乎呢。”葉青站在船頭,迎着朝陽緩緩向北邊行去。
“其實就像是董晁所說的,要不是建康一役,以及前幾年金國皇帝完顏亮南下攻我大宋朝的話,或許整個北地的百姓,已經接受被金人統治的事實了。無奈,當初完顏亮大敗,殘軍敗將退過淮河之後,爲了發泄兵敗之後的怒火,對沿岸的百姓又是一陣搶殺劫掠,像是在報復大宋朝廷似的,從那之後,董晁跟前原本不到幾百人的隊伍,一下子就擴展到了現如今的近三千人規模。”老劉頭如數家珍,顯然這幾天在北地,跟那董晁混的還挺熟。
加上他那見人說人話、逢鬼說鬼話的本事兒,估計這董晁已經把自己的家底抖落了個乾淨還不自知呢。
“這麼說來,易安居士倒是沒有騙咱們,她那斜風細雨樓的女子,看來大多數還真是從北地逃亡過來的。”葉青迎着河風,腦海裡莫名想起了柳輕煙,這丫頭不會就是從北地逃過來的吧?
趙明誠跟李清照按照後世的劃分,都是山東人,而過了山東就是江蘇,蘭陵距離泗州又不是很遠,會不會是……如今董晁這些人,會是李清照或者是趙明誠的親戚呢?但他們爲什麼沒有在最初跟着朝廷一直南下呢?
想到隨着朝廷南渡之時,葉青不由的搖頭苦笑了聲,顯然兵荒馬亂的年代,並不是什麼人家都有能力能夠隨着朝廷南渡的,即便是大宋朝廷當時被金人追着屁股跑,不也是跑的極其狼狽,一路上不知道丟棄了多少的皇宮珍寶,才如喪家之犬般渡過了長江。
“騙沒騙的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明白,北地的這些百姓,爲何竟然能夠安然自在的生活在金人的統治下,爲何像董晁這樣的有識之士這麼少呢!要是能夠多一些董晁這樣的義士,我大宋朝收復中原,拿回失地怕是就沒有……。”老劉頭忿忿的不滿道。
“快別瞎扯了你,朝廷除了岳飛等人那些年打過淮水外,這幾十年何曾想過收復失地?叫囂的都是百姓,但朝廷跟官員壓根兒就沒有想過,在他們看來,要是能夠一直如此相安無事、劃河而治纔好呢。”葉青笑了笑,望着淮水對面的樹林裡,時不時冒出來的人影說道。
“何況……。”葉青不由的想起了他在斜風細雨樓時,給柳輕煙唸的那首元好問的摸魚兒。
元好問被尊爲北方文雄、一代文宗,即便是在金國衰落、被蒙古人打的繼續往南撤退時,也沒有想過投向所謂的正統大宋,反而是在蒙軍攻下汴京,金哀宗繼續向南逃時,向耶律楚材推薦了多達五十四名的漢家文人。
之後在被蒙古人俘虜的日子裡,元好問痛心金國的亡國,併爲了以詩存史,編輯了金國已故君臣詩集《中州集》,而之所以以“中州”名集,則是寓有緬懷故國和以金爲正統的深意。
想到這裡,葉青又是一陣的苦笑,這或許就是華夏民族的奴性吧,也或許就是儒家文人士子的奴性,就像後來的滿清叩關開始,中原有多少人文人士子不願意被滿清統治,而寧可被殺頭也不願意留辮子。
可當滿清沒落之時,當三民主意開始大行其道時,又是有多少迂腐的文人站了出來,慷慨激昂、氣憤填膺的不願意剪掉辮子,不願意剪掉所謂老祖宗的法度。
如此可笑的事情,確實能夠在華夏這片土地上接二連三的上演,不得不說,這個諷刺的罪名應該歸於……。
“都頭,到了。那位便是董晁。”老劉頭在怔怔發愣的葉青耳邊低聲說道。
葉青恍然醒悟過來,看着船已經緩緩靠岸,對面十數人從樹林裡鑽了出來,爲首之人與皇城司的幾個禁卒,一同向河岸邊大步走了過來。
於是也立刻率先跳了下去,終於踏上了他自從來到大宋之後,就一直想要親眼看看,被金人統治下的北地,如今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畢竟,即便是後世的史書上,記載的也並沒有很多關於金國統治後的民生百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