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太妃端起茶盞細細抿了一口,放下茶盞後雙手迭放在腿上,輕笑道:“許大郎這孩子,倒是個記得人好的,剛纔送了我一把自己刻的玉如意。雖然眼睛看不大清楚,摸着卻知這塊玉如意的刻功極好,難得他還記得我。”
孫太妃笑起來,臉上皺紋明顯了幾分,少了先前的威嚴,多了份慈祥。
午膳時十餘個長相姣好,身材勻稱的婢女端着銀盤,腳步輕快地進來布箸擺盤。
錢府準備的午膳很精緻,只是糕點就有梅花香餅、七巧點心、如意糕,桂花慄糕四種,碟子精巧,每碟盛有四塊。其餘的飯菜也都十分精緻,量卻都不多。
量小樣多的吃食擺滿食案,對於普通女子來說已經足夠多了,許諾卻是完全不夠。
她剋制了許久纔沒將自己食案上的吃食全吃光,矜持地將每個碟中的吃食都剩了三分之一,而後眼睛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又一眼。
最終,爲了呂氏和呂二十一孃的面子強迫自己放下箸。
胡靈自然發現了許諾大義炳然放箸的模樣,隨即想起她頗大的飯量,恍然大悟,乘着沒人看這邊的時候將自己食案上的幾個碟子和她的換了。
許諾感激地看了胡靈一眼,埋頭吃了起來。
許諾正心懷感激,歡快地吃着胡靈換過來的碟內的吃食時,突然聽到對面有人尖叫了一聲,急忙將口中的東西囫圇吞棗嚥下去。擡頭看過去。發現是王八娘在那喊,臉上滿是驚慌,一雙手不知該放在哪,竟是舉在頭頂。
王八娘身旁,郭氏爬倒在食案上,打翻的茶盞將她的袖子浸溼,銀碟更是落了一地。
胡靈反應很快,立刻站起來。要過去時發現許諾竟快了她一步,心想許諾剛纔還吃得忘乎所以,眼中只容得下眼前一方食案,這會兒已經跑到她前面去了?
二人一前一後到了郭氏身旁。
許諾蹲下身,要去摸郭氏的手腕,卻被人啪地一巴掌打開。
餘光看到打她手的人的裙角,便知是王八娘。於是連眼都沒有擡。再次伸手,捏住郭氏的手腕。
王八娘本就瞧不起許諾,再加上上次在寧王府的事,相當看不慣許諾,準備撲上去推開許諾,怎料才準備動作就被一隻手臂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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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靈面無表情攔在王八娘面前,沉聲道:“你如果不想讓你母親死,就不要亂喊亂嚷。也不要做多餘的事。”
王八娘過就有些害怕極擅武藝的胡靈,如今被胡靈黑着臉脅迫,雖然生氣,卻一句話不敢說就退了開去。站定後目光怨毒地看着許諾的背影,至於繼母郭氏的安危,她完全不在乎。
這會功夫,已經有不少人圍了上來,面上均表現出擔憂,卻不乏等着看好戲的人。
畢竟郭氏過去曾與錢家定親。如今在錢家突然昏倒,誰知道這裡頭髮生了什麼事兒呢。
呂二十一娘在看到郭氏暈倒後直接派了得力的婢女去請國公府的大夫。故此慢了衆人一步趕過來。
她穿過人羣過來時看到許諾扶着郭氏,讓郭氏平躺在地上。心猛地一顫。
她答應姐姐要讓六娘安安穩穩不受任何影響地結束這一日,沒想到六娘卻義無反顧地上前,是所有人中唯一一個在這種時刻關心郭氏性命,將自己置身在未知的麻煩中的人。
若郭氏有個三長兩短,碰過她的人定然會受到質問,甚至是責難。
其餘人也很驚訝許諾的做法,畢竟出了這種事,除了至親之人,其餘人都會避而遠之,頂多是看個熱鬧。沒想到許家六娘這麼沒腦子,就這樣衝了上去,到底是在外面長大的,骨子裡根本沒有貴氣。
許諾正在觀察郭氏的臉時,有人問道:“難道是去了?”
許諾擡眼,看到一個年級很小卻梳着婦人髻的女子,心中暗暗搖頭,哪家的新媳婦,這麼不會說話。
“沒有,王夫人此刻呼吸不流暢,所以讓她睡平些。”許諾因爲前世的工作,對這種突發事件有着迅速專業的反應,這種反應與自身的情感無關,完全是本能。
她向來敏銳,觀察能力強,簡單的勘察心中對此事已經有了大概的想法。卻知道在這種身份和場合下她不能說的太多,於是在確定現場各類證據沒有疏漏後直接站起來去了呂二十一娘身旁。
呂二十一娘知道許諾有話說,稍微離人羣遠了幾步。
二人的動作引發了人們的好奇,卻無一人出言,只是支起耳朵仔細聽。
呂氏在人羣中,面不改色。
許諾和箭一樣衝到郭氏身前以及隨後認真檢查的的動作她全部都看到了,心中沒有擔憂,卻是莫名地欣慰。萬幸萬幸,她的女兒沒有成了那種恪守成規,不懂通便,毫無人情味的人。
至於可能會產生的麻煩,就如六娘說的那樣,全力地去解決便是。
許諾用只能讓兩人聽到的聲音問道:“這次壽宴是姨母您一手籌備的,可知如意糕這個點心中有花生粉?”
花生粉三個字讓呂二十一娘腦中閃過許多念頭,沒有任何猶豫極快地說:“知道,這個點心是太妃親自提出要添在壽宴中的,但我早已知曉郭氏不可用花生,特地讓人給她備了一份沒放花生粉的如意糕。”
許諾聽後,對此事更明白了幾分,面不改色道:“姨母快些讓人將廚房的人看住,誰也不能出去,還有……”
呂二十一娘聽後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卻一句話不多說地去吩咐了人。
許諾吃自己那份如意糕時沒發現有花生粉,後來吃胡靈給她的如意糕才嚐出了其中有花生粉。
花生味很明顯。以她的味覺,吃自己的那份時不可能嘗不出來。
可見她的那份如意糕中沒有放花生粉。
後來她爲郭氏把脈時發現郭氏手臂上有風團疹,而且面部水腫,呼吸極其不暢通,脈搏更是微弱到極致,顯然是過敏性休克。
她雖然沒學過中醫,但簡單地分辨脈搏的強弱,以及人的身體狀況卻是沒問題。
過敏都是急性的。會在兩刻鐘內發病,但從郭氏皮膚的狀況可以認定她休克前身體應該已經有了反應,喉嚨恐怕早都膨脹了,身體不可能不難受。
這樣的狀況下郭氏竟然一直沒有出聲,直到休克。
如意糕中花生粉的味道很明顯,如果郭氏的點心中有花生粉,她又知道自己對花生過敏。應該立刻就找大夫。
她的行爲實在奇怪。
呂氏吩咐完人後。大夫正巧到了。
大夫是個年過半百的男子,所以先前那些夫人和娘子都躲到了匆匆架起的屏風後,只有從前院趕來的錢曖,以及孫太妃,呂二十一娘和她的婆婆在場。
大夫爲郭氏施針後開了一副藥,搖頭說郭氏太不小心,明知對花生過敏,竟然還吃帶有花生的食物。
此話一出。許多雙眼透過屏風的縫隙落在呂二十一娘身上。
呂二十一娘好似沒察覺到屏風那邊的目光,只是對大夫道了謝,就讓人將郭氏擡到廂房,沒有任何侷促不安,或者被人懷疑的緊張。
隨後,她帶着笑對今日到訪的夫人道了歉,又說了些場面話,意思是今日的壽宴就到這裡,大家請回吧。
人們各揣心思離去。
衆人走後。孫太妃將呂二十一娘和她丈夫錢曖叫到自己屋中,兒子和兒媳則一律遣走。
呂二十一娘平靜地施禮。並沒有如太妃所想的那樣跪下。
錢曖卻是跪倒在地,聲音沉重:“祖母。孫兒不孝,讓您受委屈了。”好好的壽宴被半途中斷,他心中自是極其愧疚,更何況此事發生在郭氏身上,雖然他對郭氏沒有任何感情,與她也沒有任何聯繫,但在外人眼中,此事不免有些微妙。
孫太妃嗯了一聲,目光轉到呂二十一娘身上:“你可知那郭氏對花生過敏?”如意糕是她讓呂二十一娘添到壽宴中的,若呂二十一娘娘回答不知道,那麼此事的責任是她。
沒想到呂二十一娘卻說了是。
孫太妃和錢曖同時睜大眼看着她。
呂二十一娘淡笑:“孫媳知道,故此特地囑咐了廚房準備一份沒有加花生粉的如意糕,不想那份點心被端錯了,送到了孫媳的外甥女許六孃的食案上。”
此話一出,孫太妃眼眸變得深邃起來,她活了這麼多年,又怎會看不出這是有人從中做鬼。
“但是,送錯的添加了花生粉的那份如意糕王夫人並未動用,四種點心中她只用了桂花慄糕,而在桂花慄糕上孫媳發現了花生粉。”呂二十一娘聲音平緩,將自己查出的事情如實說了出來。
郭氏吃用極其挑剔,不喜甜食,故此只挑了塊最小的桂花慄糕吃。
這樣說來,至少有兩個人在中作祟?
一人將郭氏沒有花生粉的如意糕替換了,另一人在桂花慄糕上加了花生粉。
孫太妃一貫信任呂二十一娘,經過剛纔的確認,確保呂二十一娘與此事無關,心中壓着的石頭放了下來,纔出言讓孫子起來。
跪了許久的錢曖起來後看了二十一娘一眼,沉聲道:“我去查,你不必勞心。”
呂二十一娘笑了笑,笑容極淡,卻依舊明媚:“既然有人要害我,我自然要查出那人是誰,老爺你好生準備應對王家的人,這件事我自會查清,給王家一個交代。”
郭氏出了這樣的事,所有人第一個想到是就是她,會認爲她度量小,容不下曾經與自己丈夫定親的女子。
可她呂二十一娘從來都不是個度量小的人,向來都是坦蕩蕩。(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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