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二十一娘用手指比劃了一個二,又擠了擠眼。
許諾明白,二十一娘是讓她搬出父親。母親雖然固執,卻時常聽從父親的建議,但許諾不想用父親來脅迫母親。
眼看就要沒希望時,許諾沉吟片刻,無比認真地看着呂氏,道:“娘,孩兒不怕那些人,那些人想用異樣的目光看孩兒就讓她們看,那些人說孩兒的壞話也隨她們說。孩兒不怕,也無懼。孩兒蘇州時名聲到了那樣的地步,也不曾覺得受到什麼傷害,因爲有爹爹和娘保護我,如今在京城也是如此。”
許諾一開口,李嬤嬤就將屋裡的婢女遣散離去,只剩下呂氏姐妹和許諾三人。
“孩兒不曾做過錯事,沒必要遮掩,亦不需要您這樣費心費力爲孩兒操勞,不用您強迫自己去不想去的宴席,不用爲了孩兒委屈您自己。娘,她們若想害孩兒,孩兒必定會用十倍償還,不會被她們欺負,您不用過於擔心孩兒。”
許諾眼中流露着堅定,又泛着光彩,讓呂氏一時間淚眼婆娑。
她當初求父親將她許配給許谷誠時,就是這樣的眼神,果決堅定,從容鎮定。她不怕京城的閨秀指着她說她腦子進水嫁給一個茶商的兒子,她對自己心儀的人有足夠的自信,相信自己的眼光。
父親當年相信了她,如今輪到她相信六娘了嗎?
但六娘如今的名聲關乎着她未來幾十年的幸福,一步走錯。都可能會害了她。
當年她的決斷關乎的是她自己,她自己選的路自己會走下來,苦與淚都會獨自承受。可如今面臨的決斷關乎的是六娘,在她心中六孃的未來比她的更重要,也更需要慎重考慮。
看到呂氏還有些猶豫,呂二十一娘開口道:“在錢家誰敢找六孃的不是就是和我過不去,我倒要看看是誰的臉更大?”孫太妃的生辰上鬧事,她到時候稍微說兩句。鬧事的人也得一個月不敢出門。
呂氏被呂二十一娘一句話給逗樂了,嬌嗔地說了她兩句,算是默許了。
許諾高興地撲上去,抱住呂氏不放。
“你這孩子,都多大了,還這樣。”呂氏撫着許諾的肩膀,聲音十分柔緩。
孫太妃生辰前一日晚膳後。許諾在屋中習字。聽到屋外傳來略顯急促的腳步聲,院裡平時沒人走的這樣急。許諾心中存了疑惑,寫完正在寫的字的最後一筆後,扭頭看了屏風旁的七月一眼。
七月會意,出門問了一番,回來告訴許諾是許平逸回來了,剛纔腳步匆匆的人是春棠。
許諾放下筆,叫了婢女進來洗筆。自己披上斗篷就往外走。
七月急忙拿了湯婆子遞給她,也跟着出去。
許諾到映誠院時,許平逸還未到,想來是在外院與許谷誠說話。
她陪着呂氏說了一陣閒話,許平逸、許平啓兄弟二人一起掀簾子進來。
“娘。”二人一高一低,眉眼間有兩分相似,但氣質迥然不同。兩個人今日均穿着青色錦袍,上面繡着翠竹,十分逼真。許諾認得這是春棠的手藝。
許諾站起來給許平逸施禮,喊了聲大哥。
許平逸伸出長長的手臂。輕輕摸了許諾的頭,眉眼間流露着笑意。
“大哥。怎麼這個時候突然來了?”許諾對自己這個既體貼暖心又好看的大哥喜歡地不行,說話時聲音都乖巧了幾分,害得她在內心狠狠鄙視了自己一番。
分明都二十幾了,真把自己當十歲出頭的小丫頭啊,大哥大哥叫的這麼親熱,肉麻死了。
鄙視歸鄙視,她還是一臉小妹樣地看着許平逸。
許平逸有些疲倦,坐姿隨性,手臂支在憑几上,卻更顯風.流懶散的氣韻,他對許諾說話時毫不敷衍,仔細道:“我初來應天府求學時二十一姨母多次探望我,孫太妃對我也頗爲關照,太妃生辰又怎麼可能不來?”
“哦。”許諾強迫自己將目光從許平逸臉上移開,轉頭就看到許平啓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嚇得她再沒往許平逸的方向看。
看自己大哥而已,爲什麼要心虛?
還有二郎目光中爲何有審視的意味,難道她看大哥時的表情和那堆整日圍着大哥的娘子一樣嗎?
呂氏早已讓人給許平逸準備了吃食,他才進來就有婢女端着吃食進來了。
許平逸看這面前的吃食有些驚訝,面上也出現驚訝的神情,吃驚地看了呂氏一眼,才道:“孩兒回屋再用吧。”
許平逸向來是心中藏不住事,而且旁人說什麼都會相信,能好好地長這麼大沒被人坑騙過,全靠人品好。
若是許平啓對着這份吃食,定然面不改色,委婉地說回屋再吃,許平逸卻是卻驚訝又驚訝,硬是讓呂氏發現不妥。
許諾和許平啓心中對他們喜愛的大哥有個很一致的評價:缺心眼。
許諾時常來映誠院找許谷誠習字作畫,呂氏也習慣看着她在這邊用夜宵,習慣性地讓婢女將爲許平逸準備的吃食端了過來,卻忘了長子從未這樣做過,立即讓人將吃食拿過去他自己的院子。
“多謝娘,孩兒先告辭。”許平逸面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向呂氏道了謝。
“你可準備了壽禮?”呂氏隨着許平逸站起來,親手爲他披上斗篷,發覺曾經在她膝下歡笑的兒子如今依然比她高半個頭了。
“備了,父親也瞧過了。”許平逸笑着答,沒有半分急切,極其耐心,出門時將簾子側掀,儘量不讓冷風進來。
第二日一家五口分乘兩輛馬車去了國公府。
許諾昨夜從春棠口中得知了一則有關國公府的八卦,再次認識到汴京人際關係的複雜。
呂二十一娘娘嫁的是彭城郡開國公錢惟演的長子錢曖,錢惟演最喜與皇族聯姻,他本爲長子求娶的是前皇后的妹妹郭氏,而不是呂二十一娘。
怎料郭氏準備出嫁的那年五月,郭皇后的幼子周王夭折,郭氏的婚事便耽擱下來。爲了讓皇上更重視郭皇后,讓皇上產生愧疚感,郭家決定讓郭氏延遲三年再成親,以此爲周王祈福。
錢家爲了能和皇后母族成爲姻親,已將錢曖的婚期推遲了許多,錢曖當時已經二十一了,再等三年實在有些晚。
兩家商議後這門親事便解除了,一年後錢家爲錢曖求娶了呂二十一娘。
好不容易三年過去,郭家急忙爲郭氏定了一門親事,怎料婚前郭皇后突然離世,郭氏守孝,原本定好的親事再次被退。
出了孝期,早先被人爭相求娶的郭氏因爲年紀過大,一時間竟面臨嫁不出去的境地,於是兩年前嫁入王家爲繼室,成了王八孃的繼母。
許家到了國公府後前面的車正巧是王家的,下馬車後,許諾遠遠地看到王家的一行女眷,想從中找到那個推遲了六七年才成親的郭氏。
春棠指知道許諾好奇,低聲告訴她郭氏的衣着。
許諾看過去,發現是個纖瘦的女子,身旁是王八娘。
昨日聽春棠說郭氏是個圓潤的女子,如今怎瘦成了這樣?
不過大好年華被家族耽誤了,又給人做了繼室,還有個只比自己小十歲的繼女,實在是胖不起來。
進了會客廳,許諾被一雙有力的手拽住,擡眼便看到胡靈。
“你怎麼磨磨蹭蹭到現在纔來,無聊死我了。”胡靈將許諾拽到角落,叉着腰埋怨道,隨即想起了什麼,將手放在身側,擺出閨秀改有的淑女站姿。
許諾沒想到胡靈會來,先吃了一驚,隨即意識到胡靈早已知道她會來,纔在門邊等着。可胡靈不是那種消息靈通的人,爲何會知道她會來?
胡靈哪裡知道許諾想的這麼遠,就開始抱怨自己戴着的頭面太沉。
好一會後今日的主人公孫太妃拄着柺杖進來了,氣勢威嚴,帶着歲月的痕跡,深刻銘心,讓人不由自主地多了幾分尊敬。
孫太妃雖然拄着柺杖,卻腰挺背直,腳步沒有任何蹣跚,顯然身體十分硬朗。
她滿頭銀髮用一隻精緻的鏤空百鳥金簪挽着,面上雖然有斑紋,卻十分白皙,顯然保養的很好。
她已見過了男客,如今過來便留在女客這邊用膳。眼睛極有神采,大概看了一圈,已經知道了到訪的人。
呂二十一娘就在孫太妃右手邊,爲她指了幾個年輕的小輩介紹了幾句。
孫太妃隨後說了幾句話,立刻有人迎合,隨即一羣夫人開始獻壽禮,順便帶着自己家女兒給孫太妃瞧瞧,希望能得幾句指點,實則是想要幾句誇讚。因爲被孫太妃誇讚過的娘子,沒有一個不是擇了門好親事的。
呂氏上前送出賀禮時,倒是沒有帶着許諾。
孫太妃看了一眼禮物,笑了笑,道:“呂家十七娘,七八年不見,你瞧着還是二十歲的模樣。”呂氏當年閨名遠揚,錢家求娶二十一娘也是因爲呂氏教出了呂氏這樣優秀的女子。
呂氏倒沒有像在劉德妃面前那樣糾正孫太妃的叫法,回道:“您說笑了,哪有不老的,只不過圖着今日是個好日子,穿的喜慶些。”(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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