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說着話,卻見家僕領着一個宮廷內侍進來,傳了官家口諭,說是立即招蔡樞密入宮見駕。蔡攸不敢遲疑,打發走了黃潛善,立即更換朝服出來,手中還提着一個小包袱。家僕和內侍都知道,那裡面裝的是蔡樞密的行頭,很簡單,就是一套短衣褻褲,以及優倡們表演時所用的裝扮物品。用來幹什麼?說起這個,就有趣了。
蔡攸雖是蔡京長子,什麼也不用幹就能當官。可要想身居高位,手握大權,沒皇帝的寵信怎麼成?文官可以透過經略地方,司儀行政來累積政績,進而受到重用。武將可以東征西討,御辱平叛來豎立威風,鎮守一方。蔡攸文不成,武不就,憑什麼受到當今天子的恩寵?答案就在他的行頭上。
當今天子崇信道教,自號道君皇帝。蔡攸便投其所好,經常在皇帝耳朵談論道家神變之事。另一件,就是在官家跟前,穿短衣褻褲,混雜在優倡侏儒中,演市井淫穢之戲以邀寵。他本生得儀表堂堂,扮作怪相,效果奇佳,每每逗得官家開懷大笑。堂堂樞密院二把手,封爵國公之人,以這種方式作爲晉升之法,可笑,還是可悲?
那蔡攸慌忙入了宮,被內侍引到徽猷閣,這是大觀二年興建,收藏哲宗皇帝御集的所在,官家爲何在這裡召見?待入了閣內,猛然瞥見自己最小的弟弟蔡絛也在。官家立在書架前,雙手拿着一本書卷背在後頭,仰首向上,若有所思。這一驚非同小可,官家在存放先帝御集的徽猷閣同時召見自己兩兄弟,什麼情況?
“臣蔡攸……”剛開了個頭,又和上次在鬥氣閣召見時一般模樣。
“少說廢話,朕聽得煩了!”聽這口氣,官家火氣不小。瞅了弟弟一眼,見他一臉掩飾不住的得意之色,恨得牙癢,也只得伏拜在地,哀聲說道“臣萬死!臣有罪!”
皇帝也不回頭,火氣不減道:“有罪?你有何罪,說來聽聽!”
蔡攸一怔,我不過客氣兩句,您怎麼當真了?好在他深知官家脾氣,頓首道:“不論是何原由,使得陛下震怒,都是我等作臣下的無能。若我等作臣子的,能爲君父分憂,而不是時常拿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使陛下煩惱,陛下便可安心修煉,不至如此傷神。這豈不是我等作臣子的罪過嗎?”
這話乍聽之下,似乎在自責,實則將矛頭指向自己的弟弟。你成天吃飽了沒事,在陛下面前進我讒言,你以爲這樣官家就歡喜了?你知道咱們這位天子最喜歡什麼?最喜歡沒事!最喜歡天下太平!要不然,童太師敢冒天下之大不瑋,把重金贖回的幽雲空城,說成是收復?還憑此以宦官之身封王?我們這些人都是吃貨?捏着他這麼大一個把柄不去參他一本?哼,你小子,還嫩了點!
道君皇帝聽了這話,果然半晌無語,良久,哼道:“若有心爲君爲憂,那前線何以大敗?河北山東何以羣賊並起?”
蔡攸暗歎一聲,自己都有些煩了,這事還得扯多久?無奈之下,只得再搬出,咱是樞密院老二,上頭還有老大呢,咱說話算不得數啊。至於河北山東,不正在着手辦理麼?組建的鄉勇營不是剛打了勝仗,剿滅了好幾千該死遭瘟的賊寇麼?
聽到這些,趙佶怒氣稍減,將手中那書放還架上,又一陣翻騰,同時問道:“日前你說,那大名府鄉勇營全部肅清了境內賊寇,剿滅五六千人,此事當真?”
蔡攸上回無論官家怎麼問,就是不提“徐衛”二字,只因咱們這位天子有個習慣,憑印象用人。這時仍舊不提,提了官家也記不住,遂回答道:“千真萬確,自鄉勇營組建後,未經一日訓練,指揮使報國心切,立即開拔作戰,以極小的損失,全殲境內賊寇。如今的大名府路,那當真是夜不閉戶……”
“可朕怎麼聽說你虛報戰績?又說那大名府鄉勇營兵力不過數百,何以全殲五六千賊寇?”趙佶這會兒火氣又上來了。
蔡攸怨毒的盯了弟弟一眼,硬着頭皮道:“那鄉勇營官兵,感念皇恩浩蕩,人人效死,以一抵十,賊寇不過烏合之衆,一觸即潰,因此大獲全勝。”
趙佶聽罷,一時沒作迴應,蔡攸心知官家必定聽進去了幾分,正想鬆口氣,那挨千刀的弟弟就竄將出來,對着官家一拜說道:“陛下,那鄉勇營既這般善戰,山東有王善者,聚賊萬餘,流竄於齊兗之間,知濟南府張叔夜上奏,請朝廷派軍同剿。大名鄉勇既能以一擋十,何不就近派遣,赴山東助戰?也省了朝廷周折破費。”
那道君皇帝一聽,正合心意,用鄉勇既不費事,更不費錢,免了許多麻煩。便對還跪在地上的蔡攸問道:“卿以爲如何?”
蔡攸自己打自己嘴巴,非說人大名鄉勇殲滅了五六千賊寇,以一擋十不成問題。現在山東有賊萬餘,你大名鄉勇就能殺他一半,怎麼推辭?當下便把頭皮硬了再硬:“臣無異議。”
趙佶一時心寬,命蔡攸平身,語氣稍緩道:“朕昨夜夢白虎現於北方,仰天咆哮,其勢駭人,是何徵兆?”
蔡攸一聽,腦筋急轉,白虎爲兇獸,兵家最喜,又現於北方,這個嘛……靈機一動,拜道:“恭喜陛下,白虎現身,這是昭示陛下將得一虎狼之將!”
“哦?那爲何現身北方?”趙佶疑惑道。
“陛下駕東京,而白虎現於北,昭示此將必出於北境。”蔡攸繼續忽悠道。
趙佶沉思半晌,忽然哈哈大笑,充塞在胸間的抑鬱一掃而空。這蔡家兩兄弟看了個雲山霧罩,有這麼好笑?官家在笑啥?
“朕嘗言,滿朝文武,若論研習道法,參悟玄機,無人勝過居安,今果不其然。”
蔡攸,字居安,聽到這話,總算放下心來,穩了穩了,這一關算過去了。正歡喜時,又聽官家言道:“你說昭示朕將於北方得一虎狼之將,不是郭藥師是誰?”
蔡攸愣了半晌,啥?郭藥師?關他屁事!我指的是徐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