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的思想是超越這個時代人的,即便是跟隨趙禎多年的蔡伯俙也無法理解。
當然他知道趙禎的手段是什麼,合縱連橫,挑撥離間,圍魏救趙,這些手段對於漢家來說太熟悉了,但對於西方來說,這些東方的古老智慧卻是難以捉摸的。
趙禎和蔡伯俙長談了一次,也讓他腦袋中的思路更加清晰,世上的諸多事情其實就是這樣通過腦子謀劃出來接着逐漸變成現實的。
挑撥西方,使得西方出於戰爭和動盪之中難嗎?當然難,可相比一個王朝的建立以及走上強大,這些又好似不算什麼。
崇文院中依舊是充滿了忙碌,范仲淹在看到趙禎之後急急的打算起身行禮,但去被趙禎所阻止:“勞煩國事,無需多利,這傳位大典怕是要難爲你了。”
范仲淹儒雅的笑了笑:“食君之祿分君之憂,再說官家的計策臣下十分看好,事關我大宋千百年之國運,臣現在的幸苦又算得上什麼?”
所有人當中只有范仲淹瞭解趙禎,因爲他站的位置最高,看的也最長遠,趙禎心中的所想他非常理解。
這個計劃趙禎並沒有和范仲淹說過太多,但他卻窺一斑而知全豹,並且態度轉變的很快,從一開始反對趙禎傳位太子,變成支持趙禎傳位的人了。
趙禎笑了笑道:“朕是擔心你受到朝臣們的難爲,畢竟此事你一人承擔,朝野上下的流言蜚語怕是不少,你身爲中樞的宰執相公,必然會被人們所詬病此事。”
范仲淹看了看趙禎,他還是第一次發現原來官家有時也是這麼的關心他:“此事於國有益,臣自然會鼎力支持官家,朝野上下的流言蜚語不過是疥癬之疾而已,臣忍一忍就過去了,但官家所做之事關係大宋千百年之基業,臣豈能不盡心盡力?”
趙禎微微感嘆:“沒想到還真的是你範希文最瞭解朕,便是蔡伯俙都沒看明白的地方,你卻能看明白,是朕之前和你交談甚少了些。”
范仲淹有些奇怪的望着趙禎,他不知道官家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作爲臣子和大宋的宰執相公,他覺得自己和官家的交流並不少,往常官家在神都城時,君臣二人常常對奏,也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啊!
他並不知道,趙禎是感嘆他和這位名相私底下的討論太少了一點,現在看來能坐上宰執相公的位置,范仲淹必定不是尋常人。
有些話不能尋旁人談的,和他說倒是不錯,只是自己發現的太晚了一點。
雖然趙禎當初提拔和任用范仲淹是故意爲之,但很大程度上依舊是看重他“曾經”的名聲,現在看來自己有時過於重視名聲,而忽略了他的辦事能力。
身爲宰執相公,又常常是太子監國時的宰執相公,范仲淹做的已經極好,若是沒有他,趙旭也不會進步的那麼快,趙禎出征的時候,國內也不會不會那麼的穩定。
他幾乎支持了趙禎所有的改革,但卻並不是如同蔡伯俙等人一般大鳴大放的支持,而是在背後默默的支持。
就比如歐陽修的科舉改革,雖然明面上是歐陽修一力促成,但實際上在背後范仲淹爲他鋪平了道路。
趙禎知道範仲淹的本事,這個宰執相公可是有名的改革相公,所以在趙禎的改革中他沒少傾注心血,但他卻從來不居功,從來不張揚。
趙禎見過很多相公,寇準,丁謂,李迪,王曾,甚至是王旦,但只有范仲淹用的最爲舒服,爲何?因爲他的爲人,謙遜豁達,治學嚴謹,不爭功,不爭名,不爭利,不排擠對手,不打壓後輩。
溫婉如玉的君子說的便是他這樣的人,和他在一起討論問題或是留神對奏很舒服,他總是能有禮有節的說服力,而非使用各種花言巧語來迷惑你,用一些政治手段來干涉你。
這樣的人也是最難戰勝的,所以在趙禎分割相權的時候,范仲淹沒有一點猶豫,大宋的相公從他開始便不再和兵權有任何瓜葛。
兵事也被徹底從相公的手中分割開,並且相權中的許多權利都被其他各部所風格,但范仲淹唯一和趙禎對抗的原因卻是擔心皇權過大,後人難以掌控。
他當初和趙禎對抗不是爲了自己手中的相權,而是擔心大宋的未來,擔心未來的皇帝會獨斷專行。
而趙禎用了最簡單粗暴的辦法迴應了他,加強律法,以憲法約束皇帝的權利,這是范仲淹萬萬想不到的事情,也是他之後對趙禎佩服的五體投地的原因。
大宋的相權被分割了不要緊,皇權依舊受到了約束,而從現在開始,相權的風格使得權臣出現的機率大幅度的減小,甚至成爲不可能。
在范仲淹看來,皇權只要能受到約束,那就是天下的福氣,歷朝歷代都沒有真正能夠約束皇權的存在。
天色見晚,趙禎不知和范仲淹聊了多久,沒想到這數十年的君臣關係,居然在這個晚上才互相瞭解起來。
趙禎認爲自己的許多想法已經足夠先進了,甚至有些背離這個時代,但在范仲淹眼中卻並非如此。
對於律法的加強和普及,對於教育的加強和推廣,范仲淹有着積極的態度,他甚至認爲現在做的還不夠,應該強制百姓們的孩子讀書上學,至於以後能有什麼出路,再看他們自己的選擇。
這套理念相當的先進了,有些像是後世的義務教育,而范仲淹本人就是一個極力提倡教育的人。
說到底,范仲淹所擔心的真正問題便是大宋的土地能不能養活更多的人?這也是他支持趙禎的主要原因。
而他的想法讓趙禎震驚到打算敲開他的腦殼看看,他是不是一個“現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