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歸的路上,姚方化作普通商旅的模樣緩緩行着。雖說現在嶽少安已經回到了宋師城,而且也與朝廷言和,使得緝拿通告和沿途的差役們都撤了去,但是,面對宋師城這個以軍事和商業起家的特殊勢力,宋氏朝廷還是戒備很深,距離宋師城約兩百多裡之外便有了駐軍,因此,姚方不想與他們有什麼接觸,便繞道而行,轉從小路而去。
一路上他的心都安定不下來,此次造訪宋師城不可說是一無所獲,可總讓他覺得收穫與付出不成正比。送去這麼多東西,居然只換來了嶽少安一通警告的話語。讓人好生憋悶,然而轉念一想,卻又似乎不完全是這樣。馬車中,姚方絞盡腦汁地將所行而得到的利益最大程度地擴大化着,好回去能夠順利交差,爲了這些,使得他的腦袋異常得疼。好在,回去的路途還有遠,他還有是時間……
憋悶中,姚方不由得想起了高崇,這個與自己一路同行,話語卻不多的小子。他應該比自己的心情好的多吧。姚方忍不住嘆了口氣……
姚方的想法很是正確,此刻高崇相比在汴京的生活,簡直像是回到了天堂一般。小院中,李青琴依偎在高崇的懷中,臉上尤自梨花帶雨,雙目紅腫着,顯然是剛剛哭過。高崇單臂摟着他,面上帶着欣慰之色,手掌輕輕地在她臂膀上摩挲着,異常親暱。
“你瘦多了!”哭了許久,李青琴說出的第一句話,便是直面描述高崇形體的話語。
高崇笑了笑,嶽少安的一番舉動已經讓他因被囚禁而產生的陰暗心理好了許多,加上小嬌妻的溫存,使得他本來樂觀的性格再度回到了身上。接觸着妻子含情脈脈中帶着擔心和心疼的眼神,他覺得很滿足,輕聲言道:“瘦些好,這樣丟棄了不必要的肥肉,身手便更靈活了。以後你再踹我下牀的時候,我也能主動跳下去,屁股上不用再捱上一腳了……”
聽他說的幽默,李青琴忍不住露出幾份笑意,隨即臉上便再度掛滿了淚珠,泣聲道:“以後再也不會了,以前都是我太任性了……”
“嘿嘿……”高崇大手將她摟得緊了緊,看着她如此憐人的模樣,不禁心中一蕩,道:“沒有,沒有……你知道相公在汴梁之時曾幾度都想就此了結了自己算了,但是,每每讓我打消這個念頭的,便是你那小腳,每次,我一想到它,心裡就暖暖的,就想着一定要回來見着你……”
“相公……”李青琴猛地放聲大哭了起來,雙手抱緊了高崇。
高崇依舊笑着,道:“不要哭了。你看眼睛都腫了,再哭就不好看了。再說,相公不是好好的嗎?腦袋還在,還能親老婆,還能和老婆說話,最重要的是三條腿俱在……嘿嘿……”
李青琴沒有因高崇刻意佯作輕鬆的話語而停止哭聲,哽咽着道:“可是,相公你的胳膊……”
“胳膊?你是在說它?”高崇扭頭看了看空空的袖管,笑容微微一斂,正榮道:“左臂沒了沒什麼。我還有一條胳膊,還可以抱老婆。再說,嶽先生、卓巖他們並不認爲我丟了一條胳膊便與以前有了什麼區別。他們沒有當我是個廢人,所以,我也不會當自己是個廢人。我相信我的妻子也不會的,是嗎?”
“嗯嗯!”李青琴重重地點頭。
高崇復又展顏而笑,道:“娘子,我想去一趟大理……”
李青琴擡起了頭,摸了摸眼淚,道:“剛剛回來便又出去,去大理幹什麼,再說你現在身體這麼虛弱,怎能長途跋涉,是不是嶽先生交待給了你什麼事,你不好推遲?讓我去說,你和卓巖同樣是嶽先生最親近的學生,嶽先生不能厚此薄彼……”
“別瞎說……”高崇沉聲微喝,面帶些許不愉之色。但是,看着妻子淚眼婆裟的模樣,便又目光一柔,道:“我知道你是擔心我。但是,此次絕非嶽先生的意思。今日嶽少安告訴他有意攻去大理,可是,別看我們宋師城兵強馬壯,再加上嶽先生是當時名將,衆將們都信心十足,好似大理一攻便克一般。其實,這也難怪他們,當初金人兇悍如斯,卻也被嶽先生打的大敗虧盈,可是,他們沒想過,現在的情況不同了。當初面對強大的金兵,我們有整個大宋做後盾,糧草軍械上可以源源不斷送到,而且,兵力上還有多處大軍牽制着金國,其實,打贏金國嶽先生固然功不可沒,但是,憑的絕不僅僅是他個人。所以,當我們面對楊凡的時候纔會慘白,這些並不如表面上那般……”
說着,高崇輕聲一嘆,道:“我在汴梁時想了很多。當時我也和他們一樣認爲的,覺得楊凡取勝從屬僥倖。是趁我宋師城空虛鑽了一個空子。可是,仔細想過之後,發現這裡遠遠不是如此簡單。這次失敗的主要原因還是我們的兵力不夠,再加上宋師城之是彈丸之地,沒有迴旋的餘地,這才造成了最後失敗的結果。所以,要攻去大理斷然不是那麼容易的。大理即便兵力不如金國強盛,甚至比大宋都差的遠,可畢竟也是一國,而且段易明這個皇帝做的也算尚可,大理近些年來國泰民安,以我們目前的實力若不採取特殊戰法,很難取勝,故而,我纔想自己去一趟大理,爲我們多爭取些機會……”
“這些,你告訴嶽先生不就好了,我想嶽先生一定有辦法的。”李青琴還是有些擔心地說道,在她的心中依舊不想讓高崇剛剛回來,便再度離開,而且,高崇雖然沒說,但是,宋師城即將對大理用兵,那麼,高崇此去必然會身居險境,自然不必說的。
高崇呵呵一笑,道:“你以爲我想到的東西,嶽先生會想不到?如果嶽先生沒有想到的話,他也就不急着對大理出兵了。現在,嶽先生最想對付的其實是楊凡。只可惜楊凡遠在汴梁,我們要對楊凡用兵的話,就必然要經過大宋的腹地。且不說皇帝那邊會是什麼樣的態度,便是真的將楊凡攻下來,宋師城到時候也不可能存在了。嶽先生雖說報仇心切,可也不能爲了一己仇恨而將宋師城陷入萬劫不復之地。要知道,宋師城現在已經不是嶽先生一個人的了。故而,嶽先生只能先攻去大理,以圖長遠。”
李青琴有些疑惑地道:“嶽先生怎麼不攻去大宋呢?楊凡雖然勝了,可是皇帝卻敗了,而且,在北面有金人和楊凡牽制着。現在不正是攻去大宋的好機會嗎?”
“那裡有你想的那般容易。”高崇搖了搖頭,道:“攻去大宋?若是嶽先生也想你這般想的話。那宋師城便要毀在此間了。大宋看似最爲羸弱,可是,你別忘了,我們宋師城是從大宋分離出來的。其中許多士兵在大宋還有親戚,父母,兄弟。當初皇帝引兵來犯,作爲自保我們可以奮力殺敵,可是,讓他們反攻大宋,卻與之不同了。而且,即便將士用命,我們真的能攻入宋地,可一旁的大理會是一種什麼態度?他們出賣過我們一次,保不齊會有第二次,到時候反攻我們的後路我們該怎麼辦,再說,我們如果攻大宋,就逼着皇帝和楊凡再度緊抱起來,到時候,宋師城將多面受敵。前日之圍,將再度重現。所以,如此是萬萬不可的……”
“可是……”李青琴還待說些什麼,卻一想不出一個反駁他的理由。
高崇寵溺地吻了吻她的額頭道:“好了。這些事不是你該想的。我現在只有能爲嶽先生做些什麼,纔會覺得自己還不是一個廢人,難道你連這一點都不讓我做嗎?”
高崇的話,像是一股暖風吹入雪地一般,讓李青琴的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看着高崇,似乎他除了較以往受了些,其他的都沒有變,但是,又似乎完全變了一個人一般。不過,不管怎樣,李青琴都感覺,現在的高崇,更像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
男人的成長總是伴隨着痛苦,有時候是離別,有時候是眼淚,更有的時候是心痛。可高崇付出卻是身體才傷殘,只不過,這樣值不值得,現在還說不清楚。
然而,有一點是肯定的。姚方與楊凡認爲高崇已經是個廢人,對誰來說均已無用,這卻絕對是看錯了高崇。
高崇對嶽少安來說,絕對不單單是一個忠心的學生。他也正在努力地證明着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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