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納悶,猜不透周勀的心思。
她在辦公室裡等了幾分鐘,門響。
“進來!”
很快從外面進來一箇中年男人,西裝筆挺的,手裡抱着一疊資料。
“方律師,這是我太太!”
“你好,周太太!”
“你好,方律師。”
儘管常安不知道這位方律師出場的目的,但基本禮貌還是做得很好,最常規的開場之後周勀給雙方作了簡單介紹,之後常安才知道這位方律師是榮邦最近幾年戰略合作的律所合夥人之一。
周勀:“方律師,直接說正事吧。”
方律師:“好,是這樣!”
他將帶來的一疊資料攤到旁邊桌上,“這是周太太大約在四年前籤的一份入股書,總金額一千七百六十五萬美金,摺合成人民幣大概在1.15個億左右,當時榮邦還沒上市,所以按照周總的意思,您當年這筆投資目前可以有兩條途徑,一,按照入股書籤訂時間的認購價爲原始股,現在公司已經美股上市,您可以對外拋售;二,按當時入股書上的股份配置,重新覈算下來您可持有榮邦3.2%的股份,這些股份您可以選擇轉讓或者出售,也可以選擇參與年底分紅。”
常安:“……”
她歪過腦袋看旁邊雙手插褲袋的男人。
這什麼意思?
嗯?
方律師:“周總的意思是讓您自己選擇,如果您選擇認購原始股拋售,按照目前榮邦的股價,我這邊幫您大概覈算了一下,收益增長大概在七到八倍之間。”
常安:“……”
方律師:“如果您選擇年底分紅,按去年榮邦年報數據來看,大概可以拿這個數。”方律師又從下面抽出一張紙,慢慢推到常安面前,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數字,最底部有一條用鋼筆另外圈出來的金額,一長串零,常安覺得自己一時有些點不清。
她從小就對數字不敏感,讀書時理科很差,數學尤甚,所以成年之後繼承的遺產她幾乎全部交由專業公司和團隊在打理。
眼前這張密密麻麻的財報,呵呵……
她再度歪過腦袋看周勀,“你就沒什麼要說的嗎?”
周勀挑了下眉,抽出一隻手在那張紙上點了點:“我個人建議你應該選分紅!”
常安:“……”
最後怎麼籤的字,怎麼落的款,常安都是渾渾噩噩的,直至方律師把資料和東西全部整整齊齊收起來,像是辦完了一件大事,他還喘了口氣。
最後朝常安伸手,“周太太,恭喜!”
常安勉強扯了下嘴角,“謝謝!”
等周勀把人送出辦公室,關上門,她還站在那張原木桌子旁邊。
午後春日的太陽暖融融地照進來,腳下地毯紋路清晰。
她閉了下眼睛,轉過去,周勀從大門那邊走過來。
“你…”
“噓,你能不能先聽我說!”他似乎已經料到常安會講什麼,所以最先打斷,慢慢踱步到桌子旁邊,手指習慣性地摁在桌沿上。
“我是一個很俗氣的人,大二開始就在外面幫人畫圖紙,十九歲在學校做項目的時候已經懂得到外面去拉投資,二十二歲大學畢業,沒有深造,沒有出國,直接自立門戶開始做生意,爲這事我爺爺打斷了兩根龍頭柺杖,我爸也有好長一段時間不願認我這個兒子,他們覺得我丟了周家的臉,是資本家,利益薰心,可是儘管這樣我還是一頭扎進去了,因爲我覺得錢真是一個特別重要的東西。”
“我也知道你可能會說,當初你入股的那筆資金已經因爲裕安的案子被充公,是,錢不在了,但是入股書我還承認,依然具備法律效益,因爲我記你那份心,在我最落魄的時候你願意傾囊相助,就衝這一點,給你百分之三的股份太少了。”
“當然,你可能不屑或者不願意接受,但是我一定要給你,就當你滿足我一點私心,用這種頂頂俗氣的方式給你一點安全感,也彌補掉我這些年對你存在的愧疚,如此而已,明白嗎?”
他問她明白嗎?
她怎麼會不明白!
按照她的理解,他這十多年爭名逐利,其實真就是一個資本家的本質,到頭來無非是因爲一個“錢”字。
錢在他眼裡多重要,然後他要把他覺得重要的東西分給她一點。
用他的話來說,給她一點安全感,也彌補掉一點他的愧疚感。
“所以到頭來,你就打算用錢來還?”常安牽着嘴角笑,眼淚不自主地往下淌。
很難言說自己當時的感覺,不像感動,也不像傷心,更多的是一種塵埃落定的覺悟感,就像看一場劇情緊張慘烈的電影,最後所有妖魔鬼怪都不見了,字幕出來,片尾曲出來,嗯,塵埃落定,猛地往外喘口氣。
周勀見她哭有些無措,抽了紙巾要給她擦,她往後躲了下,“不用你!”
她自己隨意抹了兩把,眼圈紅紅的,再度擡頭的時候算是瞪着周勀。
她問:“我數學很爛,也很討厭看數字,剛纔那張表格上,去年盈利是多少?”
周勀:“……”
常安:“多少?”
周勀:“淨利潤167億人民幣,不包括融安商業那部分。”
常安:“所以3.2%的股份我年底分紅可以拿到多少?”
他頓了頓,似乎在認真想,“五億左右!”
常安嗬地一聲,重重地又往外喘了兩口氣。
一年分紅就抵得上當年她入股的全部資金,且翻了好幾倍。
她把手裡揉成團的紙巾往周勀胸口扔。
“你還真是特別特別俗氣!”
周勀笑了笑,“是,我也覺得自己特俗氣!”
“而且沒誠意!”
“對,也沒誠意!”
“167個億的利潤你就分我一個零頭都不滿,還小氣!”
“嗯,還小氣!”
反正說什麼周勀都順着她的話講,最後把常安拉到自己懷裡,常安在他肩膀上捶了兩下。
“混蛋!”
“好,混蛋,特別混的混蛋!”
“……”
“……”
他摟住常安的頭把人箍在胸口,常安眼淚再度翻涌,哭得差點死過去。
當時邊哭她還邊想,完蛋了,自己以前視金錢如糞土,現在居然爲了這區區幾個億哭成個傻子。
她也俗氣了,俗氣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