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小芝沒怎麼說話,狀態看上去很不佳,常安知道她性格敏感,儘管老師有些話沒有當着她的面說,但她心裡應該也能猜到一點。
“別沮喪,這麼多幼兒園呢,這家不行我們可以換一家啊,對不對!”
常安摸着她的頭打氣,小傢伙勉強點了下頭,後半程就一直趴窗口看外面的風景。
到家後常安允許她吃一顆巧克力,她這次開心一點。
安置好小芝後常安打車去榮邦,路上給周勀發了條微信,他直接回了個地址過來,是榮邦附近的一家餐廳,他讓她先去餐廳等。
兩人在餐廳解決了午飯。
周勀還是習慣性會給常安點一道飯後甜點。
“這裡的焦糖布蕾不錯。”
“你吃過?”
“呵呵……”他意思不清地傻笑,沒臉說這幾年他幾乎把公司附近所有餐廳的甜品都試了一遍。
常安安安靜靜地挖着杯子裡的布蕾,吃了兩口放下。
“是有話要跟我說吧?”
周勀手指習慣性地在桌面上敲了敲,“關於曝光那事,上午已經在電話裡跟你說過了,律師那邊已經在準備律師函。”
“嗯。”
“你需要見一下對方調查公司的負責人嗎?”
常安搖頭:“不需要!”
周勀沉口氣,留意她的表情,她似乎真沒什麼起伏,很平靜。
“人是葉莉查出來的,記者會之前其實就已經查到了,但是她不敢作主,問過我的意見,我讓她暫且先瞞着你。”
“嗯。”常安繼續挖着甜品。
“當時葉莉的考慮是不想影響你在記者會上的發揮,之後你去美國找我,又一起去了意大利,看你心情和狀態都不錯,我更不想用這件事來影響你。”
“那爲什麼今天又想找我談?”
“談肯定要談,從沒打算要一直瞞着你,昨天剛回公司我就找過葉莉了,葉莉把具體情況又跟我彙報了一遍,前幾天她也已經見過那家調查公司的負責人,對方承認消息是他透露給媒體的,包括那些檔案和在天佑的資料。”
杯子裡的布蕾已經下去一半,常安放下勺子,“調查公司是媽找的吧?”
周勀手指握了下,低頭:“算是吧。”
“什麼叫算是!”
“田佳琪在裡面牽的頭。”
常安心裡咯噔一下,“難怪…”
“嗯?”
“網上新聞出來之前,你那位田小姐給我打過好幾次電話,不過我沒接,現在想來她可能就是想跟我說這件事。”常安皺着眉頭盯了周勀一眼。
周勀心虛,“看我做什麼?”
“又是你的風流債!”
“呵…”周勀苦笑,他其實冤得很,田佳琪不是他主動要招惹的,家裡人撮合而已。
“我跟她又沒怎麼樣!”周勀嘴裡嘀咕。
常安臉色一沉,“都相親了,都要見雙方父母了,還叫沒怎麼樣!”
周勀:“……”
見似乎真的要生氣了,周勀趕緊改口:“好好好,我的錯,我惹的債,這次都算我頭上!”
“算你頭上?又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一個方如珊,現在來了個田佳琪,你怎麼算?”
“……”
“還有媽那邊,我早就知道她找了偵探公司在查我,她也很直接地跟我說過,讓我跟你離婚,就算最終調查公司曝光了我的資料不是出於她的本意,但她是始作俑者吧。”
“……”
“哦,還有一個田小姐當幫兇。”
“……”
“那你說吧,這些又該怎麼算?”
周勀被磕住了,常安以前很少會這麼咄咄逼人,她好像什麼事都能過得去,特別溫順,猛一下子這樣,他有些緩不過來,可是仔細想想,她說得並沒錯,她總是最無辜的一個,又總是受傷害最大的一個。
“抱歉,我…”周勀垂下頭,“田佳琪和我媽找偵探公司,事先我並不知情,事後田佳琪給我打過電話,當時我在美國,事情已經曝光了,她也知道自己闖禍了,在電話裡給我賠禮!”
“跟你賠禮?”常安姑且相信田佳琪的本意不是真的要把事情鬧大,“那媽呢?你知道網上曝光之後媽也給我打過電話,說的話並不好聽。”
“嗯,可以想象。”
劉舒蘭的脾氣,周勀作爲兒子不可能不瞭解。
“田佳琪給我打過電話之後,我也跟我媽聯繫過,她當時並不知道網上那些消息是那家調查公司泄露出去的。”
“呵……所以她就這麼輕描淡寫地把責任都撇到了調查公司身上?”
“……”
“還是你想說,她是你媽,就算她做了這些不道義的事,就算她傷害了我,你也不能把她怎麼樣?”
“常安…”
“你不用叫我,我知道,其實你今天就算不找我談,我也知道你心裡什麼打算,好,我可以勉強接受你的立場,畢竟她生你養你,我從沒指望你能爲了我跟她站在對立面,但是很抱歉,她有些行爲讓我很失望,所以從今往後在我心裡她只是婆婆,從倫理道德和我的涵養上,我會給她起碼的尊重,但是沒辦法再回到過去。”
周勀搓着額頭重重沉口氣。
“抱歉,你能做到這樣我已經覺得很足夠了!”
他知道常安很明事理,也知道這件事坦白之後她也不會真的鬧。
她的寬容溫柔是她身上最大的閃光點,可是周勀覺得自己自私又無恥,好像總是一次次利用她的寬容溫柔來原諒自己。
可是她明明受了這麼多傷害,這麼多委屈!
“常安…”周勀苦笑,“說句很沒道理的話,其實我反而希望你能跟我鬧一下。”
“……”
“鬧了起碼你心裡會舒服一點,我還能借機哄哄你。”
“……”
“不過你從來都不鬧,所以這麼多年,工作,項目,公司經營,我一直覺得自己沒什麼辦不到,唯獨你。”周勀無奈笑着,“…我覺得我這輩子所有的挫敗感大概全都會來自你身上。”
從當年的方如珊挑釁,到後面金大富綁架,再到現在的田佳琪和劉舒蘭,其實追根究底常安都沒有做錯過什麼,她是平白無故承受了這麼多傷害,可是到頭來,沒有人來跟她說聲對不起,而他看着她一次次痛苦,一次次掙扎,除了對她好一點,更好一點,其餘什麼都做不了。
當年沒辦法手刃金大富,沒辦法手刃方如珊和何靈,現在更沒辦法對劉舒蘭和田佳琪怎樣。
所以他竊心希望常安可以鬧一鬧,至少可以把獨自藏在心裡的痛苦和委屈宣泄一下,可是她卻總能很自然地去原諒。
她的善良和寬容成爲了他的軟肋,不,確切來說,成爲了他的債。
“你是不是覺得你虧欠了我?”常安問。
周勀擡了下頭,你看,她其實心裡什麼都明白。
“這麼想過。”
“但是你又做不了什麼。”
“……”
“那你知道我爲什麼不鬧嗎?”
“嗯?爲什麼?”
“其實我也沒你想象中那麼大方,佳卉小時候就總說我最毒,記事又記仇,受過一點委屈臉上不說,可背地裡總要討回來。”
“……”
“不過這次曝光的事我真的沒有很生氣,頂多只能算失望,也不想鬧,鬧一下不能改變什麼,最後難堪的還是你。”
一邊是太太,一邊是媽,常安知道鬧大了憑白讓外人看了笑話去,而周勀被夾在中間,似乎無論怎麼處理都是錯。
“我不想讓你爲難,所以我不鬧,可是我也沒辦法原諒她們。”
周勀握住常安的手,“我明白,這樣已經足夠了!”
真的,她願意爲他獨自嚥下所有委屈,真的已經足夠了。
“常安,謝謝!”
常安把臉面向窗外,狠狠喘了一口氣。
“好了,這件事到此爲止,後面你是要給那家調查公司寄律師函也好,打官司也好,我都不會干預,更不會出面處理。”
周勀笑了笑:“也用不着你出面處理,事務所那邊會幫忙。”
“那現在讓我把剩下的布蕾吃完?”
“好!”
周勀鬆了手,常安又往嘴裡送了一口,突然想起來佳卉的事。
“對了,之前跟你提過的,佳卉和高銘要買婚房,上次給你發了開發商名字,你幫我問了嗎,可不可以打個內部價?”
周勀“嗯”了一聲,“沒問!”
“……”
“不過這事我沒忘,已經跟徐南交代好了,你讓她明天帶好證件去找徐南,之前她在怡和住的那套房子會過戶到她名下。”
“!!!”
……
周勀最近幾個月一直忙,這是兩人回來之後在一起吃的第一頓飯,聊了很多,最後周勀又問了小芝上午面試的情況,他之前就知道常安在給孩子找學校,但自己事情太多,一直沒顧得上多問。
常安便把上午老師說的那些話給周勀複述了一遍。
“她這年紀,之前又沒接受過正規教育,突然插班是挺困難,不光是校方那邊有問題,更要考慮孩子是否能適應。”
六歲的孩子了,已經有自主思想,貿貿然把她投入到一種陌生環境中去接受那些知識和規矩,常安一想,可能小芝真的會不適應,至少一開始會不適應。
“那怎麼辦?我是打算讓她在幼兒園先呆一年的,後續要是沒問題就直接上一年級。”
周勀想了想,“這事你先不用操心了,我來安排吧。”
靠兩點周勀才帶常安回公司,直接把人臨到自己辦公室。
“你先坐一下!”周勀脫了外套,走到桌子前面拎起座機打了個電話,“讓方律師過來吧。”
常安:“方律師?我說了我不再參與後面調查公司的案子。”
周勀解了顆襯衣鈕釦,“不是曝光那事。”
“那還有什麼事要牽扯到律師?”
周勀笑了笑:“等人來了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