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八點, 岑今帶着五小隻從影院出來,在路邊吃牛雜,察覺行人投來隱秘的目光, 更甚指着他竊竊私語。
他深感奇怪, 起身湊過去想詢問原因, 不料對面一見到他過去立刻做鳥獸散。
岑今皺眉, 瞥見右邊有三個人交頭接耳, 不時回頭指着電線槓對比,於是朝那邊走去,三人一見他走過去也立刻散了。
電線杆貼滿各色小廣告, 地面還散落傳單、卡片等小物品,岑今一一看去才知道是尋人啓事, 分別是圖騰、烏藍和他的照片。
聲明只要提供他們所在的消息, 目擊時間和通知時間不超過十分鐘就能拿到一千港幣的賞金, 如果電話那端的工作人員到場而目標還在,則賞金翻倍, 先到先得。
要求簡單,酬勞豐厚,誰能不心動?
不過短短一瞬,岑今周圍的人便都拿起手機撥通傳單上的熱線電話,左側的影音店老闆握着座機提供信息, 甚至通話內容都在岑今聽在耳裡。
熙熙攘攘的‘嘟嘟’聲自四面八方襲來, 無數視線如潮水般淹沒而來, 岑今腳下一動, 明顯察覺到人羣一滯。
他沒有理會, 渾然不覺般走到五小隻跟前輕聲說明目前的情況,只能讓他們提前回山海崑崙。
三小隻揹着另外兩小隻圍上前七嘴八舌:“需要幫忙嗎?”、“是不是想害你?”、“有我在, 我能幫你解決掉他們。”、“誰敢害我大哥就是跟我過不去!”、“我搬垃圾堵塞他們小區下水道。”
“不需要幫忙,乖乖聽話不惹事就行。沒人能害我,叫我大哥的銅鈴頭勞煩你先說對我名字,堵塞下水道就算了,不要破壞公共環境。”岑今理了理三小隻的衣服,說道:“找個公共廁所送你們回去。”
話語停頓數秒,岑今看向丁燳青:“你應該比我更早察覺到異常吧?”
丁燳青從重重購物袋中伸出食指,指向某個方向說道:“兩個小時前就出現了。”
岑今順着方向看去,見是一塊投屏廣告牌,上面不僅播放一則尋人啓事,還有他的彩色大頭照,耀眼的黃毛和頹喪的氣質糅合成一個十分突出的喪批。
“你沒提醒我?”
丁燳青坦然:“當時想提醒來着,但你讓我幫你拿購物袋。”
“……”黃毛頹靡。
岑今找個公共廁所送走五小隻,裡面只有一個紫襯衫男在噴啫喱水,瞥他一眼,等他出去再瞥一眼,繼續抹頭髮,突然察覺不對,幾個小孩呢?不會故意拋棄兒童吧?
紫襯衫男急忙忙跑廁所隔間檢查,愣是沒找到人,一臉懵逼地回到鏡子前,突然尖叫着跑出去。
沒走多遠的黃毛聽到聲音,下意識回頭看,對上紫襯衫男的眼,後者滿臉驚恐,跑得更快了。
黃毛不解,但見前後都有人看他,於是匆匆拐進一條狹窄的巷子,裡面都是各種小店鋪,行人密集,尋人啓事的傳單暫時沒輸送到這裡來,因此叫他輕易沒入人羣,消失在一些路人的監視中。
甩開跟蹤的路人,岑今翻過一面牆進入另一條巷道,裡面寂靜無人,堆積各種垃圾雜物,不遠處停着輛大垃圾車,忽然天空嗡嗡響聲飛過,眼前掉落尋人啓事的傳單。
岑今擡頭看去,見是一架無人機在派發傳單,如果他的視線向下五千米再俯瞰而下就會發現全城還有好幾只工作中的無人機。
沒想到天野宗彌等人爲了找他們,居然這麼大手筆。
“前面有埋伏。”
身後突然傳來提醒,岑今回頭,見到站在牆上的丁燳青。
“他們推測出你的逃跑路線,無論你跑哪個方向都有埋伏等着。”丁燳青從身後拿出一個攝像機,鏡頭對準岑今。
“笑一笑,好不好?”
岑今面無表情:“你幹嘛?”
丁燳青:“外網有一個面向全球的撞詭直播間,三天後評選出最優秀主播。我用你的身份證註冊成爲主播,準備拍攝你的直播視頻。未來三天,你是我鏡頭下唯一的主角。”
“神經病。”岑今仰臉,冷然道:“關掉。”
丁燳青在鏡頭外笑:“直播間觀衆數最多的主播,獎金兩千萬刀。”
摺合人民幣超1億。岑今眨了下眼睛,堅定地搖頭:“我拒絕。關掉,丁燳青。”
丁燳青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笑容冰冷,聲音溫柔輕淡:“不可以,新顧客文明守則第二條,最好的顧客不能拒絕商家有理有據的要求,希望你可以遵守。”
岑今向前兩步:“有理有據在哪?”
“商家是爲了顧客擁有更好的前途而努力。”丁燳青話音一轉:“我理解你喜歡低調行事的作風,所以你看前幾次行動,我都隨你,沒有多加干涉。我尊重你那麼多次,你偶爾也該尊重我一次,對不對?”
什麼鬼?丁燳青說的話怎麼這麼奇怪?他又發瘋了?
“你希望我是瘋子、暴.君還是獨.裁者都可以,隨便你怎麼罵。”丁燳青嘆息般地說道:“我只是希望我的僱主萬衆矚目而已。”
他垂下眼,倒映着岑今的身影說道:“滿足另一個小小的欲.念,你不會不肯吧?”
沒辦法說通,丁燳青顯然打定主意將獨.裁進行到底,上一刻的溫馨好說話只是屠宰之前給的糖果,是麻痹之用。
岑今瞪着丁燳青心想,至少不是毫無所獲,他知道丁燳青纏着他的兩個欲.念,一爲身體二爲聲名,與其說是滿足某種不可說的欲.念,不如說是爲了填滿某些瘋狂的執念。
“丁燳青,你把我當成了誰,是嗎?”
他問過丁燳青尋找的某個不存在的人是不是自己,得到否定答案就沒再往這方面思考,因爲岑今認爲丁燳青寧願不回答也不屑於撒謊。
“不,我不會玩替身這種把戲。”丁燳青說:“玩替身多可憐,我怎麼會讓自己陷入這麼可憐的境地?”
一個混邪愉悅犯的瘋子有什麼資格瞧不起偏執入魔而玩替身把戲的‘情聖’?
岑今確定語言和武力都無法說服丁燳青,於是放棄阻止他的拍攝,只問道:“開始直播了嗎?”
丁燳青:“你提醒我了,剛開網。”
岑今當即轉身,黃色的後腦勺對準鏡頭,試圖從揹包裡翻找防毒面罩,摸半天沒找到,被丁燳青提醒才知道這狗逼提前一步拿走了。
看來早有預謀。
岑今深呼吸,堅決不回頭,從揹包裡拿出一把錘子,聽着丁燳青提示的‘觀衆人數破百’、‘觀衆人數破三百,等破一千就給你買個推薦’等騷話,努力平復心情,但右眼皮還是不停跳動。
垂眼看着左手腕的電子錶,只要砸碎或剝離電子錶就會被淘汰,爲防止外援在比賽中的佔比過大,機構限制必須是參賽選手親自動手破壞電子錶,成績纔算有效。
走着走着,岑今忽然快速跑動,跳到高高堆起的紙箱,躍到垃圾車上面,迎面而來密集的麻醉子.彈,避開後穩穩落地,鏡頭緊隨其後,然而他只停下不到一秒立刻閃身,化作虛影沒入黑暗。
約莫兩三秒,但聽有人怒罵,隨即重物落地,以及隱晦的‘咔嚓’聲響。
然後是刺耳的嘀嘀聲伴隨一句“第十小隊xxx成員淘汰‘的提示,小組對抗賽第一天第一個參賽者被淘汰,結束彼此試探、小打小鬧的序幕。
黝黑的巷子裡,罵聲和打鬥聲此起彼伏,一道身影宛如鬼魅,融入黑暗,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埋伏者的身後,一錘子下去,精準地砸爛手錶而手腕僅輕傷。
伏擊者沒能反應過來就被淘汰,他還試圖傳遞消息給同伴,但淘汰的參賽選手不能再聯繫同伴是規定之一。
六人小隊埋伏黃毛的小隊長倒吸一口涼氣,短短三分鐘,喪失兩名組員,黃毛的實力超出想象,根本不是資料顯示的弱雞。
“媽的!這年頭居然還有人玩隱藏實力扮豬吃老虎的老梗,太缺德了!”小隊長吐槽。
他們和其他九個小隊屬於同一戰線,被第一、二小隊的天野宗彌和樓陀羅領導,實際內部各小隊也在勾心鬥角,因爲哪個小隊先淘汰目標小隊、淘汰人數多,則小隊積分飆漲速度快,有利後續比賽。
所以發現目標小隊實力最弱的黃毛就在附近,當即選擇埋伏,私自行動,沒有通知其他隊伍。
思索的一分鐘內,又有一名隊員慘遭淘汰,小隊長低聲咒罵,按下通訊說道:“不管黃毛,全員撤退。”
“隊長。”
“有話等撤退再說。黃毛實力預判錯誤,需對他進行重新審估——”
“隊長,沒信號。”
“?”小隊長疑惑地看向身邊負責麻醉狙擊的隊員,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卻見地面不知何時散落一隻被打爆的無人機。
那是華夏官方提供的空中基站。
考慮到兩方互相攻擊、監.聽等行爲有可能破壞港城信息網,所以禁止參賽選手使用電子通訊,除非他們擁有獨立的基站。
這時華夏官方爲己方學生提供無人機搭建的空中基站。
幾個外國官方不甘示弱,表現罕見大方,共同出錢租借三臺昂貴的空中基站,然而第一天就被打爆。
可以想見比賽結束後,華夏列出來的天價賠償清單有多麼令人崩潰了。
小隊長一邊肉痛一邊思索誰幹的,還沒問就聽頭頂有人說:“勞煩你摘下電子錶讓我砸碎行嗎?”頓時毛骨悚然,餘光瞥見剛纔還跟他對話的同伴已經倒地不起,立刻不假思索地跳下天台。
前腳落地,後腳開始迫不及待蓄力奔跑,忽然脖子一痛,眩暈感襲來,小隊長渾身無力地倒地。
半昏半醒間看到他們以爲的弱雞喪批黃毛步伐輕快地走來,一手錘子,一手從他們隊員手裡搶走的麻醉□□,然後蹲下.身,摘下電子錶砸碎,立刻聽到嘀嘀聲並歡快的電子音‘恭喜第十小隊全員淘汰~~’。
“……”哪個憨批製作出來的電子錶?有病吧,出去必須投訴。
小隊長昏迷前閃過很多想法,最後一個想法就是非常遺憾沒能在淘汰前,將黃毛實力非凡這真相告訴其他隊,希望其他隊友有一雙火眼金睛能認出黃毛喪批軀殼下的變態本質。
岑今感慨第十小隊裝備的豪華,然後全部搜刮進一個撿來的垃圾袋裡,扛在肩膀上貼着牆靜悄悄溜進小店鋪集中的狹窄巷道里,買了個恐怖兔頭面具和帽子。
戴上後不僅大搖大擺上街,還能直面丁燳青的鏡頭。
丁燳青沒什麼表情地看着鏡頭裡的岑今背影,說着希望顧客萬衆矚目的話,卻沒用盡手段剝下岑今臉上的面具。
***
此時一架軍機於雲層中穿梭,特製金屬機身頂發出較爲劇烈的鏗鏘鳴聲,窗口不時閃過一兩個重物,約莫十分鐘後,機門打開,狂風大作,水汽鋪面而來,巫雨潔從外面跳進來,機內其他工作人員趕緊關上門。
巫雨潔走到老闆跟前說道:“是一羣裝載機械翅膀的阿修羅,不知道哪得來的消息,想搶那羅延天的軀體。”
他們此行奉首都高層密令負責護送那羅延天(即毗溼奴大神)的軀體到港城,連總機構調查團都不知道這件事,沒曾想會遇到阿修羅衆襲擊。
“邪.教的勢力絕對超出機構預判,這玩意的秘密越挖越多,聽說江白平措破解詭鎮部分通靈新咒,還有穆王墓那邊的調查工作也有重大突破……你在幹什麼?”
巫雨潔發現老闆正開着電腦直播畫面,不由疑惑:“這什麼?”
老闆抹了把臉嘆氣:“老丁讓我幫忙,我估計他想把小媳婦打造成全球網紅。”
巫雨潔:“我聽不懂,但是很震撼。”
老闆喃喃說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懂……老丁的瘋病越來越嚴重,有時候感覺他不像個人,這些年不知道幹了什麼。他扛着攝影機跟在媳婦背後,讓我一個單身狗幫忙管理直播間,要求還賊多,話太多踢、挑刺太多踢,髒話的踢、帶節奏的踢……給他重金買個首頁推薦好不容易吸進來的觀衆,結果踢走一大半,投訴全罵我。
格老子的,不曉得還以爲專門給黃毛培養忠實信衆。”
巫雨潔看着漆黑一片的屏幕,沉默一會說道:“這沒個人影。”
“剛走出鏡頭。格老子啊,不露臉,沒啥詭異鏡頭,還得直播三天,還必須超過年前那個非洲海岸線梟首的視頻,登頂第一……”老闆喪失靈魂般說道:“你說弄專業水軍得花多少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