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璽酒店的大堂裡,隨處可見大大小小的花樽花瓶,以極優美的手法插着一束束耀眼的天堂鳥,將整個大堂一層裝點得華貴而典雅。靜雲安靜的站立在一邊,無端的思量着。
她還沉浸在昨晚和他早晨反差極大的行徑中。
經過了昨夜之後他們的關係已經更近了一步。可是……還有手機裡的那個電話,到底是誰的?
徐茵與幾個同事一起走過來,最後又讓她們先走,自己則是快步往蘇靜雲的方向走去。
蘇靜雲凝神,沒發現她的到來。
直到徐茵將一隻手伸在她的面前揮了揮,她纔回神。
“雲姐,你在想什麼想那麼入神啊。”徐茵將手背在身後,一副嚴刑逼供的樣子。
蘇靜雲搖了搖頭,問她:“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我啊,看到又讓快站成望夫石了。所以過來瞧瞧啊。”徐茵嘻嘻一笑,慧黠而狡猾,“雲姐,你看到昨天晚上是誰在我們酒店外面的馬路上親吻了嗎?”
徐茵一副好奇的模樣,蘇靜雲的臉頓時燒紅了起來,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哈哈,”徐茵哈哈大笑,惹來其他人的側目。
蘇靜雲紅着臉一把捂住她的嘴,將她拖到角落裡:“你小聲點啊,想讓所有人知道我們在偷懶嗎?”
徐茵嗯嗯了兩聲,蘇靜雲才放手。
一鬆手,徐茵才呼吸了幾口,然後才滿不在乎的說:“怕什麼,我就不相信沒人偷懶。”
蘇靜雲很詫異。徐茵被她瞧得心虛。頓時垂下頭。
“徐茵,你變了。”蘇靜雲認真的道。初見徐茵時她是那麼的積極,認真,而熱烈,現在,她似乎變得開始不在乎,雖然一如既往的做着工作,可是她的心態變了,蘇靜雲擔憂的抓着她的胳膊說:“你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徐茵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被一種憂愁所籠罩,那是年輕的她不應該出現在臉上的表情。
蘇靜雲訝然:“是因爲昨天的那個電話嗎?”
“電話?”徐茵驚愕的擡起頭,“你聽到了啊。”
蘇靜雲搖搖頭:“沒聽多少,就見你挺不高興的。”
“哦。”徐茵又低下頭。望着自己的腳尖出神,然後將雙手壓在自己的背後,貼着牆壁開口道,“雲姐,你說,女人這一輩子到底求的是什麼?”
蘇靜雲呵了一聲,這個問題還真有點問倒她了。她曾經以爲的追求便是唾手可得的幸福,可是當所有的誓言都比不上一句淡淡的分手時,她也不知道自己追求的到底是什麼。
“你爸媽逼你相親了?”只有在面臨終身大事的抉擇時,纔會有這樣的傷感,然後開始變得不確定,繼而問一些飄渺的人根本答不上來的問題。
徐茵愣了一下,然後笑出聲來:“算是吧。”如果事情真的那麼容易解決,就好了。
蘇靜雲自己的婚姻都亂七八糟。實在對這樣的事情無能爲力。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如何開口安慰她,只能緊了緊她的手。
身後的冷嘲熱諷又響起:“喲,大夥都忙死了,就你們在還這說悄悄話呢,感情可真好啊。”那不陰不陽的損人方式除了丁海霞那自以爲是的女人之外還有誰?
蘇靜雲回了她一句:“你不再培養感情怎麼知道我們感情好呢。”
徐茵則老實不客氣的瞪了她一眼,然後小聲對蘇靜雲說:“我遲早有一天干掉她。”
蘇靜雲啞然失笑,拍拍她的肩膀:“好,我等着你升職,然後直接解僱了她。”
徐茵認真的點點頭:“好主意。”
兩人相視而笑。
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每個人每天也都會經歷這樣那樣的困惑與問題。但是生活還要繼續,如果就此一蹶不振。抑或消極頹廢,日子只會更加的難捱——
酒店已經開始大幅度的推出各種優惠的活動與噱頭來吸引顧客,在利潤水漲船高的同時,自然是所有人員的辛勤付出。
蘇靜雲不叫苦,只是,她並不是不苦。
然靜下心來之後腦子裡又會不停的出現馮碩的臉來,就像一個深刻的烙印刻錄在了她的腦海裡。
偶爾還會晃神,尤其是當這樣的情緒影響了她的工作時,蘇靜雲才驚覺馮碩的影響力有多可怕。
她懊惱的咬着脣,恨不得將他從腦海裡剔除出去,奈何,越想這樣,他的身影就越清晰。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好好吃飯,傷了右手真是太不方便了。沒有她在身邊又是誰給他喂的飯?她竟然還想知道他現在在幹嗎,是不是還在爲早上的陰陽怪氣而生氣。
她回辦公室拿手機,看到自己的包微微敞開着,裡面探出頭的邀請函……腦子靈光一閃。
終於還是抵抗不了的心,趁着稍稍空閒的時間躲到了樓梯口。
一次,又一次,上下徘徊,那種恨不得打但又怕打的表情,真是折磨人啊。
倒是手機很有靈性,她正猶豫,自己響了。一看,差點嚇得她魂飛魄散。
“喂,”接電話的時候她感覺自己的聲音有些顫,心跳飛快的跳動着。
馮碩背靠在椅子上,聽出她聲音裡的顫抖,莞爾一笑:“蘇靜雲,你是不是揹着我在幹什麼壞事啊。”
“我哪有啊。”蘇靜雲快速的矢口否認。
“沒有你幹嗎這麼緊張啊。”明明桌上還攤着大堆的事情沒有處理,還幾個工程還等着他去跑,他卻一點幹活的心思都沒有,很多東西看着看着便自動轉換成了某人嬌豔欲滴的嘴臉,真是個害人不淺的小東西啊。他在心底喟嘆。
“我……”她心虛着,立刻扭轉了話頭,“你吃飯了沒有。”
“沒有。”馮碩看看時間,原來不知不覺已經一點了,嚴朗不在,還真沒人叫他吃飯。
蘇靜雲一聽就凝眉了:“你怎麼不吃飯啊。”
馮碩想了一下,便道:“沒手啊,老婆不在身邊,我又不習慣人家喂。”
他的聲音就像滾燙的熱氣呵在她的耳邊,麻麻癢癢,蘇靜雲拿着手機的手也有些不穩。
她咬着脣,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情緒?
“蘇靜雲?”馮碩見她沒反應,不由得叫了一聲。
“我在啊。”
“那你幹嘛不說話。”
情人之間的呢喃是不是就是這樣,明知道說的都是些無意義的廢話卻依舊樂此不彼。
“我不知道說什麼……”她到底不是他的對手,有些話,無法說的跟他一般的順暢。
“說……”馮碩止住了話頭,笑了一聲,“沒什麼可說的那就掛了吧,我還有事情要處理。”
蘇靜雲的心頓時攪了起來,失望之情油然而生。
“哦。”她頓了一下,點頭。
馮碩也感覺很失望,最初打電話的喜悅之情被沖淡,這樣似有若無的離開與接近像一場無休止的遊戲。
“對了。”蘇靜雲在最後一秒叫了一聲。
馮碩的神情爲之一振,問道:“怎麼?”
蘇靜雲尷尬的略倒:“你還沒說到底幹嘛打電話給我呢。”
馮碩的表情變幻莫測,幾次欲言又止,都被阻止,最後說:“沒什麼大事,就是想告訴你我要出去驗收幾個工程,估計要週六才能回來。”
“週六啊。”蘇靜雲在心底默算了一下日子,好多天呢。
“那你今天晚上……”
如果她開口讓他回去,馮碩想自己一定無論如何都答應的,但是,換來的結果僅僅是一句:“你要按時吃飯,路上小心。”
蘇靜雲懊惱的錘着自己的腦袋,明明是那麼渴望他能再回來一趟的。結果,卻是這樣的。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忸怩了。
馮碩放下手機,沉默的望着滿桌的文件,心情沒來由的一火,接着又下沉。
蘇靜雲,真有你的!
手機又響了。他想也不想便拿起來。可是是嚴朗打來的,他才驚覺自己到底是着了什麼魔了。竟被蘇靜雲攪和的心不在焉。
嚴朗只是向他報道七星大道的工程已經沒問題了,讓他放心。
不過他又說:“總監,那雷鳴怎麼一夜之間就換了想法?這實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馮碩嗤笑了一聲:“難道不可以他突然開竅了終於覺得自己的設計有不妥?”
嚴朗搖頭:“不可能,他是出了名的怪癖,從他入行到現在還沒有哪張設計圖做過更改呢,最壞的結果都出現過,他的犟脾氣無人敢領教啊。”
“是嗎。”馮碩提着自己的右手,有些吃力的說,“那就當我們運氣好吧。你早點回來吧。”
“嗯。”嚴朗也沒有再多問。
運氣好?馮碩怎麼會認爲這是運氣好呢。只是他在不知不覺中欠下了人情罷了——
蘇靜雲鬱悶的跺着腳,將手機退回主界面。
視線拂過已撥電話的時候鬼使神差的將第一個電話撥了出去。
馮碩那麼緊張的這個電話,到底是誰?
她帶着大不了打錯然後認錯的心情去撥。
電話響了兩聲,鈴聲很雄壯。
“喂,我是雷鳴。”那邊電話接通的時候,一道意外的聲音傳入蘇靜雲的耳膜裡。
雷鳴?昨晚那個雷鳴?那個孤僻又傲慢的雷鳴?她有些結巴了,不過還是儘量鎮定的道:“不好意思,我打錯電話了。”然後心突突跳,飛快的按了結束鍵。
辛陽認識雷鳴?
難道是因爲這樣?
她驚愕不已。
手指有自主意識的又撥了一個號碼。一時間,她才發覺原來過了這麼多年,這個號碼竟然還是爛熟於心。
他說:“靜雲,我永遠不會更換手機號,我希望有一天,還能接到你的電話。”
頓時百感交集,按動鍵的手指也慢慢緩了下來。
不過最終,還是撥了出去。
幸好,關機——
一天又這樣過去了。
蘇靜雲突然不想回家,害怕滿室的寂寞會把她逼瘋。
下班的時候毫無意外的接到了吳娉婷的電話。
只是還沒高興兩秒,她的表情頓時就垮了下來,對着手機大聲的叫道:“吳娉婷,你瘋了啊。”
幸虧是在人比較少的大街上。
只是吳娉婷期期艾艾的聲音還是讓她抓狂。
“靜雲,就當是我拜託你,你就幫幫我吧,就這一次,我保證以後不會了,就一次,一次。”吳娉婷在用力的懇求她。
蘇靜雲冷靜下來不解的問道:“娉婷,上次周博士不是充當了你的男朋友嗎?東哥不也挺滿意的,怎麼又會給你安排相親呢。”
吳娉婷彷彿有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無法跟蘇靜雲言明,只好說:“你就別問了,今天晚上的事情就拜託你了啊。”
“可是我已經是已婚婦女了,代替你去相親,你不覺得太誇張了嗎?”蘇靜雲拍着額頭對吳娉婷的行爲感到無力。
“不會,你一點也看不出來已婚,你依舊是美得像一朵花,真的,哎呀,靜雲,我求求你了,就這一次,你只要把他打發了就可以了,隨便你用什麼招數,就是讓他死心就行了。”
“娉婷……”
“好了,靜雲,那就這樣了,拜託你了,我會好好感謝你的。”吳娉婷深怕她拒絕似的說道,“我把他的信息短信給你,大恩不言謝啊。”然後快速的掐斷了電話。
蘇靜雲只覺得禍從天降,但又無力拒絕,頓感哭笑不得。
蘭桂訪,晚上六點半,身穿棕色夾克還有牛仔褲,桌上放一支玫瑰。
蘇靜雲看着吳娉婷傳過來的信息,只覺頭腦發麻。
看看時間,已經快六點了,根本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準備了,不過想到馮碩晚上不回去了,也有了些釋然,那就幫娉婷一次吧,她想——
六點半轉眼就過。
蘇靜雲跳下計程車來到市內比較有情調的蘭桂坊時,已經六點二十九分。她的心突突的跳着,自己一身粗布麻衣,頭髮還故意弄得亂糟糟的表情,應該不會入他的眼吧,蘇靜雲想但願他是個眼高於頂的男人。
走到門口的時候,便有侍者打開門歡迎。
她的視線在餐廳內轉了一圈,努力尋找着吳娉婷口中的夾克男。
“小姐,幾位?”侍應生客氣的問道,對她這一身與這裡格格不入的打扮也沒有多加指責。
服務不錯,她說:“我找人。”
“哪位?我們幫你找?”
蘇靜雲才張口就發現娉婷竟然忘了給她最重要的信息,人家到底叫什麼名字啊。
“……我找一個穿棕色夾克的先生。”蘇靜雲繞着舌頭尷尬的笑說。
“哦,你是吳娉婷小姐?”侍應生竟然眼睛一亮的看着她。
蘇靜雲不明所以,剛想搖頭才領悟她可不就是吳娉婷,於是忙不迭的點頭。
“吳小姐這邊請,王先生已經在裡面等候多時了,”侍應生伸出手,做了個請的姿勢,然後開始在前面引路,蘇靜雲傻愣愣的跟着他走。
敢情人家有包廂……
王先生?
“不好意思,我想請問一下這個王先生……”
侍應生停下腳步看着她。
蘇靜雲咧着嘴搖了搖頭:“沒事了。”
“到了,就是這邊。”侍應生指着一扇紅木爲框用上好的宣紙貼糊上面還有許多精緻暗紋的木頭說,“王先生就在裡面,請。”語畢便動手給她打開了門。
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只覺得被趕鴨子上架,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地步,心情緊張到無以復加,也不知這王先生是怎樣的牛頭馬面。
轉念又一想,既來之則安之,她還能把她吞了不成,遂昂首挺胸直挺挺的站在門口。
門,緩緩開了。
裡面典雅的擺設漸漸露出全貌。
黃色的桌椅,空間有些狹小,卻不至於讓人窒悶。
先看到的,是一雙擱在桌子上的手,一手捏着茶杯,一手提着茶壺。
他的手指骨很寬,捏着白瓷的茶壺卻不顯的突兀,蘇靜雲暗想他一個是個魁梧的人。
然後是棕色的夾克,結實的手臂撐起了這件夾克,很有力道。
蘇靜雲靜默的站立着,身前的服務生側了側身,讓她完全的暴露在門前。
門內的人聽到響動,放下了手中的茶壺,緩緩擡頭。
他的側臉很硬朗,下頜線條分明,喉結很突出,陽剛味道十足。只是線條太過剛硬,沒有馮碩的好看。
蘇靜云爲自己這時候還能拿男人跟馮碩來比較而佩服自己。
她好整以暇的期待着,等待着對方完全的轉過來。
只是——
他的笑意完全凝固在嘴角,蘇靜雲也感覺一陣血液往上涌,手腳不知往哪裡擺。
還好,他反應過來了。寬厚的笑了一聲,站了起來,對她說:“還記得我嗎?蘇靜雲小姐。真是好久不見了。”他得體的應對着,絲毫沒有因爲來的人不是吳娉婷而惱怒。
蘇靜雲頓覺心如擂鼓,顫悠悠的就是不敢伸出手握住她的。原本就帶着歉意而來的心,更加充滿了歉意。
面對眼前壯碩挺拔似要將整個包廂撐滿的高大男人,實在不知該用何種心情來對待。
他聳了聳肩,淡笑了一聲,指着對面的位置說:“既然來了,就坐下一起吃個飯吧。”
蘇靜雲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緊張的嚥了咽口水,然後不確定的說:“王……王躍峰?”
曾經就壯實的男孩,已經長成了頂天立地的男人,蘇靜雲有些不敢認,但是眉宇之間,還是當然的那份執着。
王躍峰又笑了笑,黝黑的皮膚帶着一股堅定與沉穩,沉吟道:“沒想到你能記得我,很榮幸,請坐吧。”
蘇靜雲有種被揭穿的狼狽,還沒有正式扮演吳娉婷,便已經破工。
“等等,”她說,“要跟娉婷相親的人就是你?”
她的下巴都差不多要脫下來了。
娉婷知道嗎?她一定不知道!看她樣子蘇靜雲就知道她肯定是毫無所知,何況當年她根本連那封情書看都沒看,怎麼可能記住他的名字!
王躍峰也坐下來,沒有隱瞞的點頭:“正是我。”
這麼多年了,心心念唸的,依舊是心尖上的那個人。看着他自信飛揚的神采,蘇靜雲心有慼慼焉:“沒想到,世界這麼小。”
“不小。”他也是走了這麼多年,才又兜到了一起,“但是也不大。”
他將一個白瓷杯子放到她的面前:“先喝點茶吧。”
“你不生氣?”蘇靜雲小心的問道。畢竟,她們欺騙了她。
王躍峰只是稍稍頓了一下,又說:“我早就做好了被放鴿子的準備,能出現一個你,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至少不會讓我孤零零的吃了這頓飯。”
蘇靜雲窘迫交加,怯懦着不知從何解釋。只是覺得對不起他。
“娉婷她……臨時有事……所以讓我來……”蘇靜雲越解釋越通順了,“所以讓我來通知你一聲的。”最後說的是斬釘截鐵。
“不是她不願意來所以找你來代班的?”王躍峰一語道破其中玄機。
蘇靜雲恨不得地上有個縫可以鑽進去。
王躍峰無意讓她難堪,於是道歉道:“對不起,希望你不要介意我說的話,我很高興你能來,就當是老朋友見見也好。”
老朋友,似乎他們只見過一面……可是就是這樣的一面竟然到今天還能讓他們認識彼此,緣分,真的是很奇妙的東西。
“嗯。”蘇靜雲逐漸鎮定了下來,看着王躍峰,這般的篤定,好奇的問了一句,“你現在在做什麼啊。”
“律師。”王躍峰淡淡的開口,“我做了律師。”
蘇靜雲雙目圓睜:“你不是體育學院的嗎?”話出口就知道自己說錯了,幾乎咬斷自己的舌頭。
王躍峰也笑:“是啊,可是誰說體育學院的不能當律師?”他自嘲的解釋了一下,“我家是警察世家,我爸媽都是警察,他們最大的心願就是讓我當警察,不過我當時不爭氣,沒考上警校只上了體院。”
蘇靜雲默默的聽着。其中的曲折離奇真的不是外人能明白的。
是啊,誰說工作就一定會是對口的專業。
比如她,也不是如此。
“那你真是厲害,竟然靠着自己的努力考出了律師資格證。”
他那輕鬆的一笑下到底付出了多少的艱辛是無人能明白的。
“說起來,還真應該感謝吳娉婷,要不是她拒絕了我,我也下不定決心發奮。”
蘇靜雲尷尬的應聲。吳娉婷喜歡成熟穩重的男人,他就努力讓自己朝着這樣的方向發展。
“那你這次是故意安排這樣的相親的?”蘇靜雲想他也算煞費苦心了,這麼多年還如此執着的男人不多見了。
希望娉婷這次能好好考慮一下,不要一錯再錯。
王躍峰抿了一口差,搖頭:“我一個當事人出了點事情,我去交警大隊處理,正巧碰上了大隊長吳東,然後他說起,知道我是h大畢業的,我才知道吳娉婷是他妹妹,不過他不知道我們當年的事情,希望,你也能替我保密。”
蘇靜雲知道他說的是他給吳娉婷寫情書的事情,立刻點頭應允,沒問題。
兩人邊聊邊等,菜終於上來了。
第一道就是蘭桂坊的招牌菜,觀音豆腐。光看那晶瑩剔透的樣子已讓人食指大動,胃口大開。
蘇靜雲正吞着一塊爽滑的豆腐,被他一問,滾燙的豆腐竟順着她的喉管滑下去,燙的她身體都縮了起來。杏仁茶香雞酥香鬆脆,蘸着用綠茶粉調製的沙拉醬,口味新奇獨特。
還有幾道,不過蘇靜雲已經動起筷子來。
王躍峰也關心了她的狀況:“你跟辛陽結婚了吧。”
原本拿着勺子往嘴巴里送的滾燙豆腐因爲她的遲疑突然滑下了喉管,燙的她整個身體都蜷縮了起來。
王躍峰嚇了一跳,立即給她倒水,蘇靜雲骨碌碌的喝下去,燙的她眼淚都要出來了。
她的表情已經告訴王躍峰答案。察言觀色早已成爲他的職業本能。
桃花依舊笑春風,物是人非事事休。
他沒有再發問,而是靜靜的等待着蘇靜雲的咳嗽聲過去,實在看不下去又動手拍了拍她的後背,只是那一刻,他突然感受到一道凌厲的實現射在他的手上,因爲菜還沒有上齊,所有門沒有完全的關上。
他驚訝的在外頭轉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難道是自己疑神疑鬼了?
蘇靜雲放下杯子,感謝道:“我沒事了,謝謝。”
“嗯,那吃吧。”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但是話題大多圍繞現在來展開,對於他探聽吳娉婷的事情,蘇靜雲也是儘量回答着。
又過了一會兒,蘇靜雲說:“我想去上個洗手間。”
“好,你往這邊走。”王躍峰紳士的爲她指了路。
“謝謝。”
她沿着亭臺樓閣鑄成的沿廊慢慢的走着,視線所及之處,無不充滿了古韻。
沿廊兩邊是一個個包廂。她經過身邊的包廂時,突然聽到裡面傳來低沉的男聲:“你也多吃點。”
馮碩?!這樣有磁性的聲音,蘇靜雲化成灰都認得。但是他不是去出差了嗎,怎麼可能在這裡,蘇靜雲暗笑自己癡傻,對他的思念竟然到了這樣的地步嗎?連個陌生人的聲音都能聽成別人的。
然而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她如墜冰窖,有一個輕柔天甜美的女音說:“馮總,我這裡有點不明白,你能告訴我這是爲什麼嗎?”
包廂的門沒有完全的關緊,只要往旁邊稍稍移動一下,便能從縫隙裡看到裡面的情景。蘇靜雲強忍着過快的心跳往裡看去,只見馮碩背對着她坐着,他的面前有個年輕的女孩正探過頭,狀似親密的樣子。
心裡像是打翻了調味罐,五味雜陳。
那女孩還不時幫他佈菜,眉目間足可見傾慕。
騙她說是出差,結果跟人混到這裡來了?蘇靜雲真恨不得立刻打開門衝進去甩他一個耳刮子。可到底沒有這麼做。
她順利順自己的呼吸,強迫自己邁開腳步去洗手間。
包廂裡,馮碩感覺外面的人影消失了,才禮貌的說:“這樣沒問題了吧。”
那女孩點了點頭,又坐回了原來的位置上。只是偶爾,他總是回頭看一下——
從洗手間回來之後她就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王躍峰問她:“是不是菜不合口味?”
“不是。”蘇靜雲立刻搖頭道,“菜很好吃。”
“但是我看你吃的很少,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沒,沒有。”她又否認,“只是吃飽了有點累了而已。”
“吃飽了嗎?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這太麻煩了。”
“不麻煩,舉手之勞。”雖然王躍峰個頭很大,但是不得不說他真的很細心。
蘇靜雲站在他的身邊,顯得很是嬌小。
從這裡出去必定要經過馮碩的那個包廂,蘇靜雲只希望他們已經走了,又或者他不會注意到他們。
王躍峰適時的與她說幾句,場面也不會太冷。
只是快到他們包廂的時候,蘇靜雲微微有些緊張,竟不自覺的提高了音量:“不會啊,我今晚上過得很開心,謝謝你的招待。”
門,開了。
馮碩正好站直身體,擋在了門口。
蘇靜雲與王躍峰腳步稍停,愣愣的看着這場變故。
馮碩表情淡然,彷彿這場相遇早就在情理之中。
只是他身後的女孩爲他突然的停住感到不解:“馮總,怎麼了?”
聽到聲音,蘇靜雲輕哼了一聲,對王躍峰說:“我們走吧。”
王躍峰明察秋毫,但見馮碩那氣勢凜然的樣子以及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的眼神便有所察覺了。於是禮貌的點了點頭,正打算與蘇靜雲一道離去。誰知那人卻快了他一步,越過他,猛的攥住蘇靜雲的胳膊。
蘇靜雲頓時大怒:“你放開我!”
“如果你想在這裡丟臉的話儘管叫吧。”馮碩在她耳邊威脅。
蘇靜雲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然後哈的笑了一聲:“好啊,誰怕丟臉啊。”反正她一個不知名的小人物下次到這裡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倒是他,看樣子應該是常客吧,既然如此,到底是誰怕啊。
她的樣子惹毛了馮碩,纔想質問,後面就傳來了兩道聲音。看着王躍峰和那女孩一起走過來,蘇靜雲頓覺自己的失禮,不由得停止了掙扎,只是心裡有氣,難免沒有好臉色。
“放手!”
到來的兩個人一驚一饒有興味的看着這場變故。
“馮總,這是?”年輕女孩打量了蘇靜雲一眼,瞧她那樣子,似乎被自己頗有信心。
蘇靜雲更來氣,身體微微往前一側,一隻腳,若無其事的踩了上去。
馮碩吃疼,面部有些扭曲,攀過手去從背後把她攔腰摟入懷內,再次輕聲警告她:“你再不老實別怪我回去不客氣了。”
蘇靜雲眉頭緊鎖,大力的掙扎着。
王躍峰插話道:“這位先生,可不可以你先放手?”
馮碩停止與蘇靜雲的較勁,擡頭,看着他的臉,最後又看向他的手,就是那隻手曾經碰過她。
王躍峰感到他恨不得凌遲他的目光,悻悻然的將自己的手伸進了褲袋裡,這可真是一個醋勁十足的男人啊。想着,又微笑了起來。從褲袋裡拿出一張名片遞到他的跟前:“你好,我是王躍峰,這是我的名片。”
馮碩哼了一聲,沒有接。
蘇靜雲出於禮貌,接了。
看着他們之間怪異的舉動,王躍峰也沒介意。
馮碩簡單的看了看蘇靜雲手上的名片,金峰律師事務所。
原來是律師!
“他是馮碩,”蘇靜雲不無尷尬的開口。
後面的女孩受了冷落,對蘇靜雲的態度不慎友好:“馮總,她是誰啊,你們……”
“我太太。”
“陌生人。”
兩人異口同聲的開口。
差點沒氣死馮碩。
ωωω ▪тт kan ▪℃O
“蘇靜雲——”
蘇靜雲別過頭,沒理他。
王躍峰失笑:“靜雲,那是我名片,如果你有需要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我一定幫你爭取最優厚的贍養費。”
“啊。”蘇靜雲驚訝的叫出了聲。
馮碩氣的差點吹鬍子瞪眼,硬邦邦的說:“不需要!”
“是嗎,”王躍峰存心火上澆油,“那可不一定,靜雲明顯不想跟你在一起,如果你再這樣蠻橫無理,強制霸道,她可以像法院申請離婚!”
這個……問題似乎大了點。蘇靜雲也聽得一愣一愣的。
馮碩的面終於掛不住了,冷笑了一聲:“恐怕要讓你失望了。”然後對那女孩說,“小施,你自己回去吧。”
“跟我來!”這句是跟蘇靜雲說的。
說完便拽着她的手大步離開。
蘇靜雲沒轍,又掙脫不開,只好跟着他走。
王躍峰掛着莞爾的笑容。原來連蘇靜雲都結婚了——
“你幹什麼啊,快點放手!”一出蘭桂坊,蘇靜雲就爆發了,“你太沒禮貌了。”
“禮貌?!”馮碩只感覺心中有一把無名火燒的極旺,“你還好意思跟我說禮貌?”
“當然,我爲什麼不能說。”她扭曲着臉看着自己的手腕,他的手勁真是大的嚇人。
馮碩愣了幾下,點頭:“好,那你揹着我跟其他的男人一起出來又是爲了哪門子禮貌!”
“你還不是揹着我跟其他女人一起出來鬼混了。”蘇靜雲氣咻咻的,新仇舊恨涌上來,無法剋制自己的嘴巴,“你不是說要去出差嗎?你不是說週六纔回來嗎?怎麼,你現在是出去了又回來了還是壓根就沒走,騙我在這裡廝混!”她質問的聲音一串串的,噼裡啪啦冒出來,馮碩倒還真被震住了。
形勢大反攻。
蘇靜雲有足夠的理由生氣。她墊起腳,瞪着他。
馮碩的表情明顯瞠目結舌,再一次見識了蘇靜雲的彪悍!
“我……臨時有事……”
“哈,臨時有事,多好的藉口啊。”蘇靜雲就此點頭,“我也是臨時有事不行嗎?”
“那你幹嘛哭,他幹嘛……摸你……”馮碩的聲音明顯弱了下去。
兩個人的相處就是這樣,一方弱了一方便會強勢。
對於蘇靜雲來說,這是一個絕好的反攻機會,只是被馮碩一說,她也難免岔了氣,又好氣又好笑的問:“你哪個眼睛看到我哭了?還有你哪個眼睛看到他……摸我了?”
馮碩見她的臉色,似乎真的沒有哭過的跡象,有些遲疑的說:“就是他拍你背啊。”
蘇靜雲被一噎也回想了一下,那不就是她被豆腐嗆着然後他好心的幫他順順氣?她雙目圓睜:“原來你早就發現我了。”
馮碩沒否認,意思就是了。
蘇靜雲怒不可遏,不想再跟他說了。立刻轉身。
“你去哪裡?”他又追上來。
“不關你事。”她的態度明顯強硬。
馮碩立刻跟上去,從旁敲擊:“那那個王律師跟你是什麼關係?”
“你跟那女孩什麼關係我們就是什麼關係。”
“我跟她第一次見面!”
蘇靜雲的腳步一頓,像是在揣度她的話:“我跟他也是第一次見面!”
“不可能!你們明明就是認識的!”還靜雲呢,叫的那麼親熱。
“那又怎麼樣。”明明是他欺騙她在先的,現在竟然還可以理直氣壯的來質問她,真當她蘇靜雲是病貓?
“你別忘了你已經結婚了!”馮碩恨恨的說。
“結婚?”蘇靜雲伸出自己空蕩蕩的五指,“你看我像是結婚的樣子嗎?還是你希望我隨身攜帶着結婚本!”
“你……”
“怎樣——”
後面有汽車的喇叭聲傳過來。馮碩和蘇靜雲同時回頭,就見一輛黑色的寶馬緩緩搖下車窗,接着王躍峰探出頭來:“靜雲,需要我送你回家嗎?”
蘇靜雲本想拒絕,不過不想看到馮碩,就一口答應:“好啊。”
然後甩開馮碩朝他走去。
馮碩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手,不相信這女人就這麼走了。
王躍峰輕笑了一聲。搖起車窗。
但是蘇靜雲剛坐進去想關車門的時候,另一個人卻突然擠了進來。
蘇靜雲驚愕的看着馮碩若無其事的坐在他身邊的位置上,有些暈眩:“你,你幹嗎啊……”
“回家。我想王律師應該不介意吧。”
王躍峰聳聳肩:“當然不介意。”
我介意。蘇靜雲拉長了臉,往旁邊挪了挪。
馮碩不理她,反倒是跟王躍峰有一搭沒一搭的套話。
王躍峰也不是省油的燈,兩人看似優雅的談吐下免不了一番你來我往的脣槍舌劍。
蘇靜雲聽着卻插不進嘴。倒是他們兩個,差不多把對方的底給摸清了。
“看樣子,你跟我太太很早就認識了啊。”馮碩榮辱不驚的輕問道。
王躍峰從後視鏡看了蘇靜雲一眼,她正趴頭看窗外景色,於是非常好心的說:“我們是大學校友。”
車子駛下天橋,匯入車流,蘇靜雲搖下了車窗,冷風灌進來,卻將外面的景色看的更加清楚。馬路的旁邊,有一條江河緩緩穿過整座城市,此時夜色下天幕低垂,與磅礴江面兩相呼應,路邊裝飾着七彩虹燈的建築一幢緊挨一幢,而將對面茂密樹叢裡透出晶瑩綠光,兩岸景緻盡皆倒映於水,從車內看去,微浪打過的江面如琉璃傾融,斑斕色波層層疊疊,變幻萬千。
看着這樣的景色,蘇靜雲的心奇異的安靜了下來。
感覺人和事的奇妙在這個大千世界中是何其的渺小。只是他們接下來的對話讓她的心又吊了起來。
“這麼說你也應該收到週六的聚會邀請函了?”
王躍峰啊了一聲,搖頭:“我跟靜雲不是一個專業。”
蘇靜雲已經回神,眼神如刀子一般切割着馮碩,果然是小人!早上肯定是偷看了那邀請函才這麼小人行徑。
哼。
馮碩倒是鎮定的很,絲毫沒有被抓包的不適,一派怡然自得。
只是他的手機響了。
“喂,嚴朗,”他說,“明天再走吧,我今晚走不了。”
“對,明天來蘇靜雲那裡接我。”
蘇靜雲聽着,好像,真的要去出差。
按照蘇靜雲給的地址,王躍峰將車停下,蘇靜雲道了聲謝。馮碩終於遞上了自己的名片:“馮碩。”
王躍峰看了看,笑着說:“有需要給我找我爲你們服務。”
馮碩如鯁在喉,差點打他一拳:“放心,用不着你。”
“那可說不定,對吧,靜雲。”
蘇靜雲笑一聲:“那到時候就麻煩你了。”
馮碩鐵青了臉。
蘇靜雲率先往裡走去。
他又跟上去。
“你不是要去出差嗎,那就趕緊去,來我這裡幹嘛。”
“你週六真的打算去?”他心中不快的問道。
“嗯?”蘇靜雲狐疑的看着他,“有什麼問題嗎?”
“那又不是你的同學會,你去幹什麼啊。”
他還真說到點子上了。可是,“這管你什麼事情啊。”
“怎麼不關我事情啊。”馮碩亦步亦趨的跟着她,“別忘了你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不是一個人?”她轉身,“所以呢?”
“所以你應該恪守婦道——”
蘇靜雲翻了翻白眼。與他面對面大眼瞪小眼。
她還得跟吳娉婷報道今晚的情況呢。
正巧,電話就來了。
蘇靜雲率先收回自己的目光,跑去接電話。
“怎麼樣,怎麼樣,靜雲。”吳娉婷緊張的問,“你幫我打發他了嗎?”
蘇靜雲抿了抿嘴,小心的說:“好像,沒。”
“沒有?”吳娉婷不覺提高了音量,“他不是看上你了吧。”她的聲音大的一邊的馮碩也聽得清楚。
蘇靜雲嘴角抽搐的罵道:“你胡說什麼啊,人家看的是你。”從來都是,一直都是。只是這個傻丫頭不知道而已。
“怎麼可能,他又沒見過我。”
“他見過你的。”蘇靜雲說,“他叫,王躍峰,你有印象嗎?”
吳娉婷老實的搖頭:“沒有。我不認識這個人。”叼投來亡。
蘇靜雲就知道,她肯定把人家忘了。
“是當年那個給你寫情書的男人。”
“情書?”她大學收到的情書一籮筐,誰啊。
“就是那個我把情書帶回寢室的,裡面有你素描的。有印象了嗎?”
吳娉婷啊了一聲:“這麼說你穿幫了?”
蘇靜雲抱歉的點頭說:“一進去就穿幫了。”
吳娉婷哀嚎一聲:“那怎麼辦,我哥會砍了我的。”
“……應該沒事吧。”蘇靜雲道,“他不是那麼多嘴的人。”
“是嗎?”
馮碩也差不多把事情聽個七七八八,敢情都是這吳娉婷鬧的,不由的大怒,一把抓過蘇靜雲的手機對着喊道:“吳娉婷,你的破事扯上我老婆幹嘛,還幫你去相親?虧你想得出來!”
吳娉婷被震的耳朵發麻。
還沒反應,馮碩就掛了電話。
這什麼人啊。
吳娉婷還想撥過去,但是轉念一想,又笑了。
至少,馮碩的心坎上已經有了蘇靜雲。
但是自己。
蘇靜雲被馮碩的那一通吼嚇得不輕。愣愣的看着他。
馮碩把手機還給她:“你看我幹嘛。”
“沒,沒什麼。”她有些結巴的搖頭。
馮碩倏的走入房中,當然是帶着蘇靜雲一起的。
“又怎麼了?”
“閉嘴。”馮碩吼了她一聲。
蘇靜雲只好乖乖閉嘴,只是心有不甘的瞪了他好幾眼。
只見馮碩在房間裡翻箱倒櫃的。
“你找什麼啊。”
他沒說話,蘇靜雲有些無聊的站着,剛想離開,就聽到他說:“站住!”
她訝然回頭,就見他拿着一個猩紅絲絨的盒子站住那裡。
盒子一打開,便有璀璨的光芒傾瀉出來。
那不是他們的結婚戒指嗎?蘇靜雲記得留在了g城啊。
“咳咳。”馮碩有些強硬的讓她伸出手,蘇靜雲的手指微微跳動了一下,沒有動,“我上次回去的時候帶來的。”他彆扭的解釋,然後道,“伸手!”
蘇靜雲不動。
他就強硬的拉着她的手把戒指往她的手心裡套!
初冬的早晨,天地間灰濛濛的一片,灰色充斥着視線可及的每一個角落,讓人的情緒也莫名的低落。
昨晚的天氣預報說今天可能要下雨,蘇靜雲用手遮擋着眼睛,透過手指中間的一條縫看着整個灰濛濛的房間。
空蕩蕩的手指。
她的視線緩緩的放到一邊的抽屜上,那裡面,靜靜的躺了一對鉑金戒指。
還記得那一天馮碩強勢的想把戒指套到她的手上,奈何,他只有一個手,她又不肯配合的伸直了手,氣的馮碩好幾次都沒有套進去。
“你自己都沒有戴,幹嘛讓我戴啊。”她與他說道理。
他卻像個任性的孩子,只是那孩子氣的執着裡,有他想安靜守護的東西。
他伸出手,表情執拗:“那你先給我戴。”
“可是你無法給我戴上啊。”也許潛意識裡還是那麼的害怕,害怕這一套上,便更加的牽扯不清。無法獲知他的內心,只是單純的在害怕着。
微微把身體往旁邊挪了一下。打開抽屜,率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那一對戒指。他們靜靜的躺在一起,很和諧,很幸福。
蘇靜雲拿出女戒,冰冷的戒面發出冷冽而璀璨的光芒,這是女人一生的幸福。
她舉高戒指,躺在牀上觀察那多棱的戒面。當初買戒指的時候他一定沒有仔細挑,只是隨意看中了那款便滿了吧。
上面的鑽石頗大,看着真的很漂亮。
蘇靜雲伸出自己的無名指,緩緩的套了進去。戒指如有靈性一般,自己滑到了手指底部,太大了。
戴着這樣的戒指去上班是很拉風,可惜這個並不適合她,不適合她,也就是不屬於她。
她輕笑着,翻看着那閃閃發光的戒指。然後惡作劇似的拿起來馮碩沒有帶走的男戒套在自己的中指上。
爲什麼戒指要戴在無名指上呢。因爲十指連心,而左手無名指是直接牽動到人體的心的,所以無名指是最能感覺到人的心跳,拴住你的無名指其實就是拴住你的心。蘇靜雲微笑着看着在自己的手上晃盪的兩個戒指,發出微微的碰撞聲。
最後,又冗長的嘆氣。
週六了啊,她的心有些惴惴不安的。
放下戒指,換了個姿勢掀起窗簾的一角,天地漸沉,萬物蕭瑟,外面空曠的冷清。
牀頭的手機一閃一閃的,她調了靜音。
怕是馮碩打來的,於是伸手去拿了過來。誰知打來的卻不是馮碩,而是辛陽。
幾年的時光穿過悠悠的歲月,只是寂寞開始見縫插針。曾經許諾的海誓山盟到頭也不過繁華一夢,再回首,沒有人會等在原地了。
與她,他已是陌路人嗎?
“靜雲,我十點過去接你可以嗎?”他清淡的聲音中透着些許的愉悅,又有些緊張。
蘇靜雲望了望牆上的時鐘,八點一刻。
聚會定在十點半,h大附近一家著名的酒樓。
曾經的他們無數次的駐足流連,今日的他們終於有人功成名就的可以隨意進出。
他多少是有些企盼着。
當年h大那麼盛傳的一對不被衆人看好的情侶如今還能一同出現在聚會上,是不是,謠言就能不攻自破,可是那些事情都早已過去,再想,又有何意義?
對於蘇靜雲來說,這場聚會,毫無意義。
她的沉默令辛陽有些彷徨的笑了笑,那些曾經關於未來的規劃,都成了一場泡沫。
“靜雲,就當是,我……”
也許,此生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
心,不是沒有刺痛的。那場關於青春的記憶裡,他是多麼鮮活的人物啊,當彩色變成黑白,她怎麼還能鎮定自若的假裝若無其事。
“好吧。”她輕應了一聲。巨大的空虛與痛楚席捲而來,她匆忙的掛了電話。
等待時光的過去是一件難捱的事情,九點的時候她便一件準備妥當了,她試圖在腦海裡搜索那些曾經清晰現在卻早已模糊的人影,倍感吃力。
她下樓站着,低頭默想着心事,擡手輕撫鬢髮的時候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站在她的面前。他雙手插在褲袋裡,正若有所思的凝望着她。
“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沒有聲音?”她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驚慌,脫口而出問道。
“就在你想入非非的時候。”他挑了挑眉,同色系的休閒裝加上一條有些陳舊的長圍巾將他整個人襯得瀟灑不羈。
只是那條圍巾,稍稍眼熟。她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這是你大一那年織的。”辛陽的手指摩挲着粗粗的毛線,這條圍巾,織的很差,有很多跳針漏針的地方,卻是他這幾年,最爲珍惜的東西。無論走到哪裡,始終帶着。
他靜靜的擡頭望着她出神的表情,聲音嘶啞,帶着一絲留戀的傷感:“怎麼,你忘記了嗎?”
怎麼可能忘記呢,只是太過久遠,需要時間來搭建過去與現實的橋樑。
那時候的自己,是多麼的癡傻啊,幾乎所有的女生都親手編織過這樣一條漏洞百出卻異常珍貴的圍巾吧。希望它,圍在自己最愛的男孩子身上。
她還記得當時他拿給他的時候,他是怎樣的震驚,因爲實在太醜了。她氣呼呼的威脅他無論如何都要帶上。
可是他沒答應,說是她親手織的,捨不得。
她也嫌棄自己織的醜,所有沒有再勉強他,然而時隔這麼多年她竟然還能見到,有些微微的激動。
“毛線都要脆了吧。”她乾巴巴的說着,眼睛疼得厲害。
“沒有,我一直保護的很好。”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輕輕撫摸着。
“哦。”她安靜的跟着他上了車。
車子又換回了原來的那輛,蘇靜雲坐進去的時候並沒有阻礙。
她有些分神,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好。記憶是洪水猛獸,一旦開啓,便會傷的她體無完膚。
天越來越沉了,鋪天蓋地黑壓壓的一片,不過十點,竟黑的車開啓了大燈,車速也緩緩慢了下來。
車內很簡單,只有唯一一張cd,過分的安靜令她不安,試探的問:“可以放點音樂嗎?”
辛陽點點頭,將cd插進去。
舒緩的樂音漸漸流淌出來,卻有莫名傷感的氣息。
不能夠永遠都在一起,也至少給我們,懷念的勇氣,擁抱的權利,好讓你明白,我心動的痕跡……蘇靜雲的心狠狠一抽,是林曉培的《心動》。一首關於初戀的情歌。
她沉默的坐着,沒有發表意見。
擋風鏡前的空擋上放着一包中華。已經開啓,少了幾根。
他想去拿,想想又作罷。偏頭看蘇靜雲。她的視線也落在煙上。
他解釋:“我偶爾抽一根。”
因爲壓力大了,也因爲對她的思念太過氾濫。
她沒有應聲,抽菸是他的權利,她沒有置喙的餘地。
他還想解釋什麼,手機卻響了。
鈴音一遍一遍響了許久,他卻置若罔聞,手握着方向盤熟練的開車。
蘇靜雲小聲的提醒着:“怎麼不接電話呢。”
她的聲音輕輕軟軟的,猶如棉花一樣的輕柔。
“沒關係。”手機是她買來賠給他的。
本來以爲他不會要的,誰知他不但接了,而且立刻就用上了。
蘇靜雲的實現掠過冷硬的金屬外殼。心裡沉沉的。
幸好音樂聲終於疲憊的停了——
此時,h大也漸漸映入眼簾。看着近在咫尺的百年老校,蘇靜雲不知回來過多少次,可是從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麼不安。
胸口淤積着一口氣。對上他眼神複雜的目光。
“到了。”他淡淡的開口,語氣中卻是壓抑不了的渴望。
“不是先去吃飯嗎?”蘇靜雲跟在他後頭奇怪的問。他沒有帶手機,而她稍後下車,目光隨意的掠過手機。
上面映着簡單的兩個字。
蕭晴。她默默的蓋上眼瞼。
“他們說先在學校裡會合,然後在一起過去。”
多少年了。
校門口的松柏已經不見了,大門拆了重建,氣勢恢宏。
正值上學期間,學校裡的學生來來往往,兩個校友闖進去,並沒有受到保安多大的排查。
漫步在書生氣十足的校園裡,率先經過的便是h大出名的圖書館,也是他們結緣的地方。
依舊不停的有學生胸前抱着書本面帶笑容的走出來,那笑容裡滿懷希望與青澀。
多像當年的她啊,只是不知道那裡又發生了多少的故事。
兩人沿着校園慢慢的走,曾經模糊的過往奇異的清晰了起來。沒有交談,蘇靜雲雙手背在身後,身邊不時的經過年輕而富有朝氣的學生。她到底是老了,在人羣中一眼就能瞧出不一樣。
經過籃球場的時候聽到陣陣尖叫聲。
那麼冷的天氣裡籃球場上卻依舊一片火熱,幾名穿着短袖短褲的男孩子打的汗如雨下,柵欄外面趴着許多翹首企盼的女生,聲聲叫喊,也不知是在爲誰加油。
蘇靜雲恍惚的站着,彷彿看到那個男孩抱着自己匆匆穿越重重障礙,朝自己而來。
他也想到了那些。默然站立。
枯枝敗葉從他們的頭頂飄落,她的手指微微動了動,然後,輕輕被人握住。
她掙扎着抽回來,卻被握的更緊。
她擡頭看他,他卻只是望着遠方,執拗的握緊了她不願意鬆開。
身後傳來大聲的吵嚷聲。
蘇靜雲的心跳了跳,最後還是停止了掙扎。
他們回頭,便見一大羣人緩緩而來。裡面有她熟悉的,也有她不熟悉的。
爲首的,是當年他們的團支書。
建築系的女生本來就不多,讀建築的女生向來以彪悍的出名。而他們的團支書,長得小巧玲瓏,個頭不過158,站在一大羣的高大男生中間,猶如萬綠叢中一點紅,但是她不是南方人,而是來自東北,因此個性彪悍十足。
辛陽是班長,本來以爲能跟團支書發展出點什麼,可惜被她搶了先。
不管高興的悲傷的,所有的事情都已成過去。再回首,只有淡淡的釋然,以及重逢的喜悅與欣慰。
團支書畢業後就回了東北,這次是特地趕過來的,還是那麼風風火火的模樣。
一眼就瞧在了他們相握的手上。然後哈哈大笑:“果然被我猜到了,你們到底還是走到了一起啊。”
蘇靜雲尷尬的笑了笑。不知作何回答。
又有人圍上來。很多蘇靜雲都不認識。不過他們卻都認識他。
有人嘲笑辛陽的圍巾醜。蘇靜雲慚愧的低頭。
他倒是坦然自若的笑說:“這溫暖。”目光似有若無的飄過蘇靜雲。
大家恍然大悟。
又有人慨然:“這年頭能找到他們這麼長情的真的不多見了啊。”
“不是分手了嗎,怎麼又在一起了啊。”不知是誰說了一句,惹來一羣白眼。
辛陽笑了笑,往蘇靜雲的身邊站了站,問道:“人來齊了嗎?”
“來齊了。”團支書清點了一下人數,“我們去見見以前的教授吧,然後去吃飯。”
很不巧,曾經的教授不是出去了,就是退休了,只找到幾個教過他們的導師,但是大家相談甚歡,過去的學生今天成了他們的驕傲,眉宇之間,竟是談笑風生的得意。
有老師還認得蘇靜雲。
一語道破:“辛陽的小女朋友還在呢。”
惹得衆人哈哈大笑。
蘇靜雲面有赧色。除去跟辛陽扯在一起的尷尬,她其實也很懷念這裡的老師。
雖然吳娉婷與周向林都在這大學裡,只是她甚少涉足,總是刻意的避開,竟是那麼多年沒有與以前的老師來往了。
歲月不饒人——
他們從建築系出來的時候,一羣人感慨不已。
辛陽始終牽着她的手。
他們都是虛榮的。至少,他不想大家看到他的傷疤。
蘇靜雲默然。
快要走出校門的時候,蘇靜雲聽到有人在後面叫他。
“靜雲。”不想卻是周向林。
她一愣,甩開了辛陽的手。
辛陽擰眉。
周向林左手拿書,右手插在褲袋裡,是從中校區下課回來西校區辦公室的。
蘇靜雲被衆人簇擁在中間,尷尬的叫了聲:“周大哥。”
周向林的目光在她身上掃過,然後望向辛陽,再看向他們身後的衆人。
“你們這是……”
“我們是建築系的校友,今天回校來看看。”蘇靜雲飛快的解釋着。不安的移動了一下。
“噢。”周向林的視線掠過辛陽的時候意味深長的笑了一下。
蘇靜雲有種被當場揭穿的窘迫。
身後的衆人也看書了周向林的身份,畢恭畢敬的叫了聲:“周老師。”聲音洪亮聲勢浩大。
周向林着實嚇了一跳,笑道:“那我回辦公室了,不妨礙你們。”
“好,再見。”蘇靜雲鬆了一口氣,目睹着周向林與他們背道而馳。
有人好奇的上來詢問,蘇靜雲皆簡單的應付,只是,她再也沒讓辛陽有機會抓她的手。
一行人來到著名的酒樓。
團支書是個麻辣性子已經點好一個包廂吃火鍋。
衆人樂呵呵的進去。
蘇靜雲跟在他們中間,猶顯得突兀。慢慢落了後頭。
辛陽走在她的身邊,輕聲詢問:“靜雲,你沒事吧?”
她略微侷促的搖了搖頭:“沒事。”
火鍋吃的很熱鬧。蘇靜雲聽他們回首過去展望未來。有些事情是她知道的,有些事情是她從未聽過的,可是她的存在並不顯得突兀,反倒像是這麼多年她已經成爲他們心底懷念的那個人。
“老實說,辛陽,你當年都畢業了還跟那個小師妹傳緋聞,大家都替蘇靜雲捏把冷汗啊,要知道她要啥沒啥,怎麼跟風頭正盛的小師妹比呢。”許是酒喝多了,打開了話匣子便停不下來,話題開始圍繞着蘇靜雲和辛陽來展開。
說道蕭晴,蘇靜雲卻有些不舒服。
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就表現出了很強的敵意。再見之時,她也直言不諱對辛陽的好感。
她無言以對。
在場的很多人都從事着與建築相關的職業,雖然有些不在h市,可是林林總總,總有相聚的一天。
蘇靜雲淡笑着,沒有迴應。
辛陽接下了他們遞過來的酒,一口氣喝了。
他從什麼時候學會喝酒的?
當年的事情,發生的莫名其妙她都無所知覺,又何況是他們?
“不要說我們了,說說你們啊,你們可都是我的師兄師姐呢。”她欲帶走話題,遂起了頭。
團支書開始發感慨:“有時候我也真後悔讀這個破專業,讀什麼建築啊,跟一羣男人搶活幹,累死累活的。”
行業歧視不是沒有道理的。至少在建築這行裡,要強大的體力,團支書這樣瘦小的身材再有強大的氣場也比不上男人的體力。幹起活來難免吃力。
“那不如找個男人嫁了啊,這樣就讓你老公養着唄。”有男生打趣道。
“我也想啊。”團支書熱呵呵又喝了一杯酒,“要是我跟着蘇靜雲一樣好命我還工作幹嘛啊,可惜啊……”她最好搖頭晃腦。
“可惜什麼?是不是可惜你都成男人婆了,沒人可要了?”
“去你們的。”團支書差點跳起來,一羣人樂成一團。
蘇靜雲也跟着笑。至少笑容裡多了幾分真誠。
她吃的很少,辛陽給她佈菜,她都婉言謝絕了。
一羣人發着牢騷也感慨着如今的生活,有了時光催人老的感覺。
很是傷感。
大家站起來乾杯,年少輕狂的日子已經遠去,現實的生活撲朔迷離又沉重的無法人逃避。
蘇靜雲也推辭不掉喝了這一杯。
她的酒量不是很好,這一杯下去便有了暈眩的感覺,加上前面沒吃多少東西,酒意更濃。
吃完了飯,有種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的錯覺。
再美好的時光總有離別的時刻,於是乎他們總是想着法子將這樣的快樂延長。
天南地北的一羣人,再相聚,該是何時了?
團支書提議道:“我們是唱k吧,然後晚上再搓一頓。”
立刻得到了一行人的附議。
冷風吹得她的臉微微刺痛,原本涌上來的酒意也褪去不少。不過她拒絕了他們的邀請:“我就不去了,你們玩得開心點。”
“那怎麼可以呢,你是女主角,你不去多無味啊,大家說是不是啊。”團支書鼓動着大家。
大家都喝了酒,興頭正旺盛,紛紛涌上來讓她去。
辛陽也說:“是啊,去吧,今天之後也不知道我們多久才能再見面了。”
蘇靜雲看着她,又被身後的人鼓譟着。終於點了點頭——
碩大的包廂內容納了二十多個人,大家圍坐在一起,笑得東倒西歪。
他們班的麥霸在引吭高歌,聲音高亢的差點將所有人逼瘋。
團支書毫不客氣的扔了一個抱枕過去:“哎呀,好了好了,難聽死了,快點換人,快點換人。”
男的不服,將話筒往她的面前一推:“說別人難聽,來,你來唱一個。”
“唱就唱。”團支書也不忸怩,接了話筒便去選歌。
蘇靜雲安靜的靠在抱枕上,淡看他們談笑。
辛陽被一堆男生圍在中間,相互交換着名片還有留言方式。蘇靜雲沉沉的呼吸了幾口氣。忍不住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
都四點了。
馮碩回來了嗎?
包廂內的煙味大了起來,一羣男人,總是離不了菸酒,蘇靜雲感覺呼吸困難。
剛想站起來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團支書卻大叫:“來來,下面這首歌讓我們的班長請我們的蘇靜雲唱。”
衆人剛剛還沉浸在團支書溫柔的歌聲中,頓時被她嘹亮的叫好聲嚇得一個激靈,紛紛醒了過來。
團支書將話筒塞到辛陽手上,鼓動着說:“快點啊。”
坐在蘇靜雲身邊的幾個男的也推了推她,都是一羣爽快的人,蘇靜雲如果忸怩不前便顯得小氣了,何況以前,他們也總是起鬨讓他們一起唱。
她被推擠到他的身邊。
他正握着話筒神情的看着她。
歌曲是《今生註定》,蘇靜雲會唱,可是搖了搖頭。
辛陽握着遙控板換起了歌曲。
“就這首吧。”蘇靜雲對着屏幕說。
屏幕上定格在《假如當年留在你身邊》。辛陽的表情微微閃過痛苦。
蘇靜雲勾了脣,等着旋律開啓。
“年少的情懷已走遠,昔日的夢再難實現……假如當年留在你身邊……”
一時間,包廂內被濃濃的傷感氣息所包圍。蘇靜雲輕緩而低吟的聲音迴盪在他們的耳邊,團支書竟忍不住潸然淚下。
蘇靜雲又何嘗不是這樣。
只是他們都回不去了。
一曲完畢。
衆人唏噓不已。
團支書拍着手,尖聲叫道:“辛陽,吻她——”
蘇靜雲的眼眸中氤氳着霧氣,這首歌,唱出了他們的心聲。如果當年他能留在她身邊,現在的他們會是怎麼樣呢?
是不是會有一個可愛的孩子,一個幸福的家庭?她的心又忍不住刺痛了起來,像被兩股力道狠狠撕扯着,銳不可當。
辛陽深深的凝望着她。包廂內的燈光有些昏暗,他們隱藏在燈光下的臉卻看的清清楚楚。
“吻她,吻她——”
“吻她,吻她,快點吻她——”
一浪高過一浪的叫囂聲,在包廂內發出不小的迴音。
蘇靜雲愣站着,心情無法平靜,手心緊緊攥住了話筒,手上青筋高高凸了起來,顯出她的緊張和不安。
辛陽笑着,頭見見壓下來,蘇靜雲瞪大了眼珠子,脖子上的鎖骨深深聳起,她的震怒驚惶可想而知!
他的脣就要碰上她的,她正想轉頭,但聽見包廂門被用力打開!
原本吵嚷的喧囂聲驀地安靜下來,蘇靜雲一回頭,他的吻正好落在她的臉上!
溫潤的觸感令她擰眉退了一步。然後望着那個突然闖進來的人!
馮碩目光深沉,挺拔的身影堵在門口,一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他凌厲的如刀子一般定在蘇靜雲的臉上。
蘇靜雲一驚,手一鬆,話筒便從她的手上滑了下去,又砸到她的腳,力道不大,卻還是讓她疼得擰緊了眉頭。
除了電視上依舊播放的歌曲聲之外,現場陡然安靜下來。
馮碩臉色冷冽陰沉,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可以把周圍的空氣都凍住,他惡狠狠的瞪着她,彷彿隨時會撲過去出手把她掐死。
蘇靜雲全身都被冰凍了。如水的目光望向馮碩,視線與他在空中碰撞。
辛陽擋在她的身前,阻斷了他們的對視。
馮碩冷笑一聲,胳膊上的繃帶幾乎看不出原來的顏色,想來積壓了好幾天的灰塵。他不怒自威的朝他們走來,辛陽欲攔下他,誰知他卻低喝了一聲:“讓開!”
蘇靜雲瑟縮了一下,卻最終沒能逃脫馮碩的鉗制,身體稍稍顫抖着。
“你是誰啊,幹嘛突然闖進來?”有高頭大馬的男人反應過來,衝着馮碩喊道。
團支書嬌小的身體也欲撲上來幫忙拉開馮碩的手。
蘇靜雲的心還沉浸在這樣的意外中,這幾天牽掛的人竟以這樣的方式驀然闖進她的視線,帶來的強大的視覺衝擊還在腦中盤旋着,無法與現實的情況聯繫在一起。
手臂上傳來刺痛,她些微一動。
馮碩的臉色更加陰寒,他怒極反笑:“蘇靜雲,不如你來告訴他們我到底是誰。”那樣的狂狷是她從未見過的憤怒。
蘇靜雲呆住,眼神漸漸暗淡,肩膀微微的塌了下去。
“你能先放開我的手嗎?”認識他以來,她的手便一直慘遭蹂躪。
馮碩頓了頓,微微放鬆了一下力道,卻並沒有放開她。只是這樣,也就夠了。
“蘇靜雲,他到底是誰啊,這麼莽撞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團支書快人快語,見馮碩一身風塵,不由的怒道。
蘇靜雲也注意到了,就連他的頭髮上,還有灰塵。
他是用怎樣的速度趕回來的?
“他是……”她緊咬着脣,突然有流淚的衝動,蘇靜雲,你到底在幹嗎!她在心底恨起了自己。
“他是誰啊。”
馮碩身上的冷寒更重,就在他要爆發的那一刻,蘇靜雲突然擡起頭,看着所有人說:“他是我老公!”
她舉高他們的手,放在衆人的面前,慘笑了一聲:“很抱歉今天給大家造成了誤會,其實我已經結婚了,他就是我老公,他叫馮碩。”她的笑容太過慘白,身體搖搖欲墜,卻是笑得堅強的。
再不願意面對的事情到了真的無路可退的那一刻,似乎也沒有想象中的艱難。
她用左手撫了撫自己的臉龐,抹去了欲落下來的眼淚,繼續說:“沒有童話故事,我跟辛陽早在三年前就分手了,所以,對不起大家了。”她深深的一鞠躬。
團支書原本叉腰的手慢慢放了下來。
衆人的表情從憤怒到驚愕再到不解,變幻莫測——
蘇靜雲從來沒有坐過這麼快的車子,儘管不是他開的車,但是卻在他的催促下一再的加速,車速瘋狂的嚇人。
司機心有餘悸不敢再踩油門但是馮碩卻威脅:“我是請你來給我開車的,誰給你發工資的!”他暴怒的聲音已然到了爆發的邊緣。
蘇靜雲緊扣着安全帶,一言不發。
司機難道真的不要命了嗎?竟然在他的授意下開這樣的快車。還是他對自己的車技太有信心了?
等車子停下的時候,蘇靜雲已經臉色蒼白手腳發軟了。
而馮碩的表情卻平靜的像一潭死水。
蘇靜雲靠在位置上喘氣,呼吸沉重,經歷了一場生死劫難。
他遣退了司機,車內只剩下他們兩人。
“給我個解釋。”他看着前方說。
她看着他漠然的側面,胃裡翻江倒海,難受的她無法思考他的話。
“告訴我,你是不是還愛着他。”他陡然拔高了音量,蘇靜雲只覺得喉口一緊,拼命壓抑着這樣的感覺。
她怔住,突然哽咽:“馮碩,我……”
“行了!”他又粗暴的打斷她,“不要說了,下車!”
她無所適從的看着他銀錠不定的表情,一陣噁心,便聽從他的話飛快的跳下了車。
酒意侵蝕着她的神經。她沿着綠化帶蹲下來,開始嘔吐。
一陣酸澀。
強忍了許久的眼淚便順着她的臉龐留下來,要有多堅強,才能做到滿不在乎?
她吐得厲害,身後傳來汽車啓動的聲音,她驟然回頭,便見黑色的奧迪a8融入夜色,呼嘯而去。
她的心,死死的抽緊了,怯懦的叫了一聲:“馮碩……”
他怎麼能不生氣呢。
只是,她無力爲自己辯解什麼。是她將自己逼入了這樣的絕境。可是爲什麼心還是會痛,胃裡又一陣翻涌,她蹲下來再吐,直到吐出了黃疸水,才緩緩的直起身體。
痙攣的好厲害。她用手按着自己的腹部,一步步往前走。
剛好下班回來的小夫妻見了她,立刻伸手扶住她:“馮太太,你這是怎麼了?”
蘇靜雲皺着臉搖頭:“沒什麼,就是胃有點不舒服而已。”
“胃不舒服,是不是胃病犯了?”
“應該不是,”她痛苦的搖頭,“我回家吃點藥就行了。”
“這可不行,胃這東西要是不好好保管將來可是要吃苦的。”這小夫妻太太還挺熱心的,“你先生呢?怎麼你都病成這樣了他也不在,要不你告訴我電話,我幫你打給他讓他回來?”
他纔剛離開。
蘇靜雲的心又抽痛了一下。強壓着苦意說:“不用了,他很忙。不用麻煩他了。”
“你先生也真是的,我看平時倒是挺體貼的一個人啊,怎麼到了關鍵時候就指望不上呢。”她抱怨着,攙扶着她進了電梯。
直到錚亮的電梯壁面反光,蘇靜雲纔看到自己慘白血色的臉。
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婉拒了小夫妻照顧她的好意,蘇靜雲自己找出了上次剩下的胃藥,就着冷水喝了,然後坐在沙發上喘氣。
很冷,連吸入肺腑的空氣都是冷的。
她攥緊了眉頭,按着自己的胃部進了臥室,躺在牀上,看着發亮的燈光,刺目極了。眼淚就這樣滑了下來,濡溼了眼角,然後打溼了枕巾。
似乎,胃不疼了。
因爲,心更疼——
馮碩連夜回了公司。
一身的風塵,滿臉的倦容。
他馬不停蹄的跑了好幾個地方,幾乎所有的睡眠時間都是在車上度過的,這樣的奔波,到底有什麼意義?
看着撞開門時所見的那一幕,他覺得自己像被狠狠的抽了一個嘴巴子,所有的辛苦換來的,只是無情的背叛。
一種熟悉又陌生的疼痛伴隨而來,勒的他無法自如的呼吸。
他是那麼恨,那麼生氣。恨她,沒有推開他。生氣她,讓他親了。
心裡難過,因爲知道她無法割捨的過去。
思念像鈍刀,割的他心如刀攪。
如幻燈片一樣不斷出現的人影,佔據了他所有空餘的思維。用工作壓制這樣的感覺,每到午夜時刻,又如洪水一般爆發出來。
司機說:“我先送您去一趟醫院吧。”
馮碩看着自己看不出原來顏色的繃帶,沉了一聲,算作默認。
值班的醫生嚴厲的斥責了他的行爲。雖然只是一般的骨折,可是不好好調理,還是會落下病根的。
馮碩點頭。只是他一身尚未褪去的灰塵也可知他並不是故意這般的任性妄爲。
醫生認真的囑咐了要注意的事項以及保養的工作,因爲是二次受傷,所有有些麻煩,讓他半個月之後再來複診。
馮碩去領了一些藥。他也有吃藥,只是斷斷續續,好在年輕身體底子好,不然,很難這麼快復原。
雪白耀眼的繃帶與他一身的灰頭土臉形成鮮明的對比。
心也像蒙了塵。
匆匆洗了澡,又要小心的避開傷口,很是麻煩,他突然有些後悔,要是剛纔不顧一切洗了再去醫院,免不了也是一頓罵,也好過,現在這樣。
嚴朗已經洗了澡,換了衣服,卻被他叫來洗頭,奇怪的問:“總監,你不是回去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嗯。有點事情。”馮碩簡單的搪塞着。他已經交代過司機不要多嘴,所有不會有人知道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嚴朗哦了一聲,幫他洗頭。
手傷了真的很麻煩,馮碩只期望半個月快點過去,讓他可以早點解脫。
嚴朗又問:“總監,那你吃飯了嗎?”
馮碩搖頭。
他說:“我幫你去弄點來吧,看看廚房還有什麼吃的。”
馮碩也沒意見,也確實是餓了。好幾天沒有認真的吃一頓飯了。
洗好了,打發嚴朗走了,換了乾淨的衣服,頓時覺得渾身輕鬆了不少,只是心裡依然難受。心裡的那層灰,沒有洗去。
嚴朗很快回來了,端來了剩下的飯菜還有一碗熱氣騰騰的蛋湯,是劉嫂臨時打的。
他讓他放下,帶上門。
飯菜還是很香的,只是,他並沒有動手吃。
拿起桌上的煙叼了一根進嘴裡,想起她並不喜歡人抽菸。
復又放下。
最後,又叼進了嘴裡,點燃打火機。
坐在位置上緩緩的抽着。電腦屏幕突然黑下來,一個xp系統的標誌開始在黑暗中飄來飄去。
他關了燈,只是這樣坐着,頓感孤獨的氣息撲面而來。
皮椅轉了個方向。望着外面空曠的黑壓壓的夜幕,除了大型機械的轟鳴聲,就是黑暗。
菸頭燒着了他,也無所覺。
心,隱隱作痛。
馮碩閉上眼睛。
承認吧,馮碩,你嫉妒的發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