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航行靠近舵手,言簡意賅。
“出海這麼大的事,光憑良臣一人實難辦成,故非督公出馬不可!…常言道,大海航行靠舵手,今日良臣雖與督公初見,但卻知督公於海事之經驗斷非良臣可比!若督公能夠出馬,則出海之事必一帆風順!”良臣斬釘截鐵道,王永壽大半夜跑來說要扶持他一把,他索性就投其所好得了。
“小魏果是明白人!”
王永壽笑了起來,他說了半天,無非是指出自家督公於你小魏公公出海的重要性。
劉公公這麼大一個領導,能無緣無故看中你?
人才是難得,可就算你小魏真精通海事,領導也有意扶你一程,送你一程,可總不能讓領導白忙活吧?
世上,真是不可能憑空掉餡餅的。
想要錢和人,你小魏總得表示點什麼吧。
良臣的迴應很爽快、很灑脫,直接表明海事領導權,他小魏可以拱手相讓老劉。
這讓王永壽有些喜出望外,雖然他知道自家督公不可能真的出馬的,畢竟,他老人家年紀太大了。
但是小魏這態度還是讓人很欣賞的,當然,也許是這小子太年輕,不知這海事巨利。倘他真的接觸了,恐就不會如此想了。
良臣這裡,是絲毫不擔心劉吉祥客大欺店的,他真不怕劉吉祥厚着臉皮把他小魏的海事太監銜頭給搶了。
再說了,劉公公肯,張公公那裡也不肯啊。
張誠幹嘛對良臣這麼熱心,事事幫他一把,除了收錢辦事的職業精神外,怕也想着從出海這件事中分上一杯羹。
這要換了劉吉祥來主導海事,張誠還能發揮自己的影響力?
對魏良臣,張誠可以拿捏十足,對地位並不比自己低多少的劉吉祥,這影響力就有限了。
海事這塊真落在御馬監手中,怕司禮監其餘的秉筆大佬們也不答應。
“既然小魏你把話說的這麼明白了,咱家也不跟你兜圈子,出海這件事,我家督公幫你一把,不過,這買賣算咱們御馬監一份,如何?”王永壽說完,又笑了起來,“當然,小魏你放心,海事太監仍是你做,我家督公只幫你出出主意,具體做事,還是你自己。”
“督公打算如何幫我?”良臣對此最關心。
“出海首先要有人和錢,有了錢你就有了船。有了人,你就能發財。”王永壽嘿嘿一笑,“忙時買賣,閒時劫道,小魏你能說出這八個字,想來也知道出海做買賣不比陸上,有時是生意人,有時亦是強盜。不過不管是生意人還是做強盜,都得自身硬,要不然,不是去發財,而是去送死了。”
說完,王永壽又坦言,御馬監藏有一批海事圖,其中不少還是嘉靖朝從倭寇手中得來的,這批海事圖都可以交給良臣。
良臣點了點頭,大體海事圖他當然知道,可具體到某個港口,吃水深量等專業性的東西,他是不知道的。細節這個東西,永遠不能忽視,就如鄭成功打臺灣,靠的就是臺灣那邊逃過來的何斌提供的秘密水道地圖才得以成功。如果沒有何斌提供的專業水道圖,鄭成功或許依舊能拿下臺灣,但時間和損失卻是無法估計了。
御馬監這批海事圖既是從倭寇手中取得,那肯定是十分詳細專業的。畢竟,當年的倭寇如果脫了強盜皮,一個個都是海上的行家。海事和水道關係他們的身家性命,容不得有半點馬虎的。
“卻不知督公準備出多少錢助我?”良臣要探個底,要是劉吉祥就拿個萬兒八千的打發他,他就沒必要合作了。南城兵馬司孟副指揮出手都一萬五千兩呢。
“五萬兩,足夠你把事做起來了。”王永壽很平靜的報了個數。
良臣沒吭聲,這數目有點少。
王永壽以爲他嫌少,不由笑着說道:“小魏莫要嫌少了,五萬兩,買個鎮守都夠了。那些礦監稅使出外,東挪西借有個幾千兩就可以做事了。”
良臣知道王永壽說的是實話,五萬兩買個鎮守太監是足夠了,但是對於他而言,還是有些少了。
但想與劉吉祥的支持相比,錢畢竟不是主要的因素。於是搖頭道:“王公公誤會了,我不是嫌少,我只是在想,督公想用這五萬兩從我這換什麼呢?”
王永壽沉聲道:“出海所得的五成。”
良臣微“嗯”一聲,果然還是比較黑。略一思索,卻沒拒絕,而是問王永壽:“不知督公打算派什麼人助我?”
“你看咱家武驤右衛的人成麼?”王永壽一臉自信,他武驤右衛的人的確是上得了檯面的。
良臣想了想,卻道:“五成可以,但是我有個條件,只要督公答應此事,這件事我們便可以合作。”
“說。”王永壽輕叩桌面。
“我要一營兵。”良臣說出了自己的條件。
王永壽想也沒想,就應了下來:“可以,咱家的武驤右衛可以撥你一營。”
“王公公,我要一營兵,卻非你武驤右衛的人,而是我要自己練一營兵,掛在你武驤右衛。”
“何必這麼麻煩?”王永壽一愣,“練兵可不是兒戲,你哪裡能成。”
“兵,我自己會練。”良臣語氣平靜,但態度卻很堅決。
王永壽愣了下:“你從哪招人?”
“這個是我的事,只要御馬監提供我營盤,其餘的事我自會解決。”不管劉吉祥是什麼企圖,良臣都要堅持自己練兵。至於從哪招兵,他早已經想好了。
王永壽怔了片刻,道:“這件事咱家做不了主,明日給你答覆。”說完起身,良臣忙也起來送他至門口。
“王公公,不知那老船主是誰?”就在王永壽要走時,良臣突然問了一句。
王永壽轉身看了眼良臣:“你真想知道?”
良臣輕聲一笑:“是。”
“五峰船主知道麼?”王永壽擡眼看向漆黑的夜空,“我家督公便是老船主的義子,他本不姓劉,姓毛。”
噢,原來是汪直。
五峰船主、東亞第一個海霸王的義子,難怪劉吉祥五十年了都對出海之事念念不忘。本姓毛,斷然不是和汪直一起被處死的毛海峰,想來是毛海峰的弟弟。躲過了殺頭,沒躲過下面一刀,成了一個宮中大璫。
也是一脈相承,汪直在世時致力於要挾明朝,開放海禁,到他義子劉吉祥這,竟也把此事放在心頭幾十年,真是難得了。
不過良臣承認,不管是汪直,還是劉吉祥,他們的眼光都是超越時代的。可惜,他們不是士紳集團的皎皎者。
王永壽再次來到了劉吉祥屋外,將魏良臣的條件說了。
“小小年紀,倒也有些心思。不甘受制於人,也是好事。咱家制不住他,張誠就能制住了?”屋內,劉吉祥很累的樣子,聲音聽着都有些倦。
“督公,咱們可以踢開這小子,直接跟皇爺請命出海,何必把錢給他。”王永壽尋思單幹也是條路,怎麼說那小子都是張誠的人。
“皇爺的性子,你不知道麼?有一就有二,無一就無二。只要小魏把事情辦起來,有了進項,不用誰說,皇爺自己都會操辦起來的。你這會去請命,不是叫咱家和司禮監那幫人掐起來麼?…答應他,幫襯他,不要小家子氣。咱家怕也活不久了,但要見着開府通市,圓了老船主之心,死了也瞑目。”
屋內,劉吉祥的聲音小了下去,隱約有呼嚕聲響起來。
王永壽站了一會,默默退下,準備回自己屋時,曹文耀帶着兩個太監急步而來。
那兩個太監是御馬監的人,他們帶來了一個消息——就在傍晚時,皇爺召見了在京秉筆,定孫暹爲司禮監掌印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