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着下雨。軍訓的時候,比任何時候都更盼望雨天。本來是最討厭的,雨天,浸泡的心情都會發黴。
因爲比較胖的緣故,軍訓起來比別人都要更辛苦。
每天十五分鐘的軍姿,腳跟痛的像已經不屬於自己,女生偷偷的改換腳底的姿態,總是有些小小的幫助。
十五分鐘。
絕非靠意識流就可以遮掩的痛苦從腳底一陣陣不間斷的傳來。偏偏自己又非體質虛弱的類型,否則可以像鄰排的女生那樣,昏倒過去,一切都會有所緩解。
那就只有,忍忍吧。
像是有什麼哽咽在喉嚨間,把所有的聲音都遏制了。
童欣有時候擡起頭,看到陰沉的天色,會覺得頭頂像是有一塊灰色的幕布,緊緊地包裹着,要每一個人都窒息而亡。
之後是邵天祁的生日了。
18歲了呢。
從12歲生日起,每年都記得清楚。如此推斷,認識了有7年了。
最開始認識邵天祁的童欣,還是那個後來一直被媽媽追憶一直被自己痛恨的童欣。優異的成績,流暢的鋼琴,兼任班長和大隊委的童欣。
小學畢業的暑假,最後一場鋼琴考級要在比之前都更隆重的場合下進行。
當小女孩看到考場裡做着一排排老伯伯冷冷望着她時,突然就覺得巨大的僵硬感從指尖一直傳到大腦。
於是一開始的基礎練習的考覈部分就是一團糟,糟的童欣不知道自己在彈什麼東西。
臺下的老伯伯的嘆息聲傳進女孩的耳朵。童欣忘記了之後的曲目。
不能坐在這裡。
如坐鍼氈。不能更好的解釋了。
女孩難過的絞着裙角,臉色慘白的像是快要吐出來了。
不能坐在這裡,他們的目光像是要殺死她了。她起身,她知道媽媽在門口等候她的好消息,她知道媽媽不會原諒她了。小女孩推開凳子站起來,欠身說了句:“對不起。”轉身倉惶而逃。
低着頭一直奔跑出去。皮鞋踏在音樂學院的木質地板上發出的噼啪響聲像是敲擊着女孩的心臟。童欣只想有一個角落,沒有人存在的,可以讓女孩安心的蜷縮進去。
僅此而已。
匆忙逃竄的女孩在轉角處撞上了邵天祁。
童欣慌亂的擡起頭,看到11歲的邵天祁。剛趁着爸爸不注意從琴房裡偷溜出來的邵天祁。
女孩當時的心情就是:沒有比這更糟的了。怎麼會撞見他呢?
著名的邵天祁。單是名字,在自己所在的小學就是如雷貫耳了,早一年上學,又跳了一級之後,直升全市數一數二的中學。考試排名的紅榜上,大隊委的宣傳上,鋼琴比賽的捷報上,素描畫展上……四處可見的“邵天祁”的名字。
雖然算是認識,卻也只是在隊委活動裡彼此介紹過。然而僅僅這樣,童欣就畏懼並厭惡着。
邵天祁略略頓了下,看到拐角考級的指示牌,低下頭問道:“考完了麼?”
笑容溫和,像是傍晚不慍不火的日光,輕輕籠罩着女孩。
童欣撇開眼睛,勉強的開口:“……沒。我不考了。”
“呃?”
“不想考了……”媽媽的模樣又浮現出來,童欣突然覺得喉嚨裡翻滾着,眼淚掉了出來。
邵天祁有些慌亂的站在一旁,不知該說些什麼。最後終於鼓起勇氣,雙手搭在女生肩上,微微躬起身:“童欣,我還沒有聽過你的鋼琴呢,能不能彈給我聽一次?”
女孩停下啜泣,詫異的盯着邵天祁。想到那些老伯,又頹喪的搖了搖頭。
“他們都不存在啊……只有你和鋼琴而已……只有你而已。”
女孩眯起眼,將信將疑的抹了抹眼淚。
後來還是跟着邵天祁回去了考場。後來居然也合格了。
童欣一直都不是很明白,爲什麼那個時候就相信了他呢?突然覺得很安心了。
只有我而已。
這幾天留意到一個排的女生,據說是副排長的樣子。站在自己的左邊的左邊的後面。瘦而黑的女生,單薄的身軀裡流淌出清冷的氣息。幾乎時刻都擰緊了眉頭看着周圍的人,目光尖銳的讓人不敢正視。
很奇怪的人。
聽別人叫起她的名字,好像是“林寂”吧。和人一樣冷清的名字。
不知道爲什麼,總是冒出想和她聊聊的莫名念頭。
童欣覺得自己不可理喻起來。
估計自己這樣冒失的去搭訕,八成會碰壁的吧,這樣的女生。冷寂的像一潭激不起漣漪的水。
於是沒辦法做什麼,只能遠遠看着,默默關注着。
好像一直以來,最擅長的事,都是順流而下順其自然。像是被束縛了手腳,只能這樣觀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