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軍訓是很辛苦來着。早起的生活,身體上的巨大負荷,讓女生一天到晚的生活都被規劃好一般填的滿滿的。
討厭這樣的,循規蹈矩的日子,所以,並不適合做軍人這樣的職業吧。雖然客觀因素也並不允許的。
準備了強大的防曬霜,準備了鞋底堅硬的八路鞋,準備了豪不透氣的迷彩服。九月初的天氣,像是溼熱的不可忍受的蒸籠。汗水慢慢浸透內衣,最後形成一定的規模,筆直的流淌下來。就算有時恢宏壯觀的大雨潑下來,也不能改變這樣的氛圍。
一些在其他大學的高中同學七月的時候已經軍訓過了,假期同學聚會的時候一個個都黑瘦起來。
都高大起來了,都成熟起來了。都越走越遠了。
卻還是可以說到一起,講起來高中時候的事情,很有話說。
洛可兒突然發現,以前糾結不清決不釋懷的事,現在講起來卻也覺得很沒什麼了。可以很輕鬆的說着“那時候暗戀過你呢”又或者“其實你的作業本那時候是我偷的”。
對方也都只是笑笑應道:“是麼?”
飯局結束的時候會一如往常的合影。洛可兒湊過去和不同的同學老師合影留念,笑容清甜,像是希望都從眼中揮灑出來。
最後人們三三兩兩離開了。
洛可兒提着包立在原地看着他們每一個的背影,笑意盈盈。
那時候很恨你們呢,就像你們討厭我一樣,恨不得你們都去死啊。你們知道麼?
可沒有一個已經走遠的身影瞭解,也沒有一個想要了解女生糾結的情緒。
女生很在意錢這樣的事。從小就很會算賬斤斤計較的像個市井婦女。
因爲家裡並不寬裕。媽媽一個人努力支撐着母女兩人的生計,又要負擔愈發昂貴的學費。可兒知道母親不喜歡自己。開始也曾怨恨過,既然這麼厭惡我,又是爲什麼要把我生下來呢?直到後來初中時候看過一部電影,裡面講到女主角到達了一個充滿着被人們遺棄的事物的世界,有一段驚心動魄的情節是在穿越一片全是棄嬰的地方,背景裡充斥的嬰兒尖銳的啼哭。
可沒有誰爲他們的痛苦和控訴動容過。
最後聽到帶領女主角穿越重重障礙的小女孩叫她“媽”時,聽到她說:“那些棄嬰其實很慘的……我剛來這裡的時候也很害怕,很恨你爲什麼不要我。”洛可兒突然哭了。
我們是多餘的。是意料之外的,不該來這個世界的,應該被遺棄的,被所有人厭棄的存在。
可是,我還是在這裡了。
媽,謝謝你。
軍訓時候要按連分場地,最後洛可兒所在的排被分在了毫無遮掩的操場上。
其實這還是可以忍受的。問題是,當女生們看到旁邊的樹蔭下居然有另一個女生排在訓練,突然就覺得不可以再沉默下去了。
“爲什麼她們在樹蔭下啊?”
“都是女生啊,憑什麼她們不用曬的啊?”
“搞什麼,太不公平了吧!”
……
咬牙切齒的,簡直是要用眼神將她們趕離那一片難得的陰涼。
休息的時候坐在地上,還是可以感覺到腳底下有巨大的熱量傳來,不知道是痛的緣故還是熱的緣故。儘量不想被曬到,於是緊緊縮在厚重的迷彩服之下。汗水在鬢角溼溼的一片。
旁邊的女生望着樹蔭下說笑的女生們,感慨着:“她們真爽啊,又不會曬到又涼快,不像我們這裡,只有小風吹吹。”
洛可兒把頭埋的更深了。
再起來訓練的時候,洛可兒忽然有一瞬間的恍惚。
陽光很晃眼。
防曬霜也好,小風吹吹也好。陽光很晃眼。
要佈滿女生的視線了。刺眼的陽光,汗水沿着內衣的邊緣迅急滑落,頭髮悶在帽子裡,要窒息了,後頸可以感覺到貼在脖子上的頭髮,不可剝離。
陽光很晃眼。
原地踏步了一分多鐘的時候,洛可兒突然覺得呼吸沉重起來,大片的陽光落在眼眸裡,刺得淚水要洶涌而出,女生低下頭去看自己機械的雙腿和不斷擺動的雙臂,忽然有一種被抽離的感覺,這個是我麼?怎麼我感覺不到自己的動作呢?爲什麼喘不過氣來了呢?再下一秒鐘,女生看到磚紅色的地面撲面而來,貼近了自己的鼻樑。
洛可兒來不及驚呼,癱倒在地上。
旁邊的同學連忙俯下身來,之後擡起頭來,對着嚴苛的教官喊道:“報告!有人暈倒了!”
女生愜意的坐在樹蔭下,手裡捧着水杯,看着陽光下不斷走來走去的隊伍,才發現,換個角度,其實這也是幅不錯的畫面呢。
所謂“我們的隊伍向太陽”。
真討厭身上這一身噁心的草綠色。女生縷縷頭髮,不禁生髮出巨大的怨念。
話說,暈了也真不錯呢。
中午去吃飯的時候女生才歸隊,周圍還是有人投來些關注的眼光,旁邊的女生問着:“好點了麼?剛嚇我一跳誒……”
“呵呵,多謝哦,現在好了啊……可能中午沒好好吃飯的緣故吧。”甜甜的笑回去。
像是要癱軟的雙腿,意志一點點消磨着,聽到解放軍軍歌就會覺得更加乏力。
聽得耳朵累了。
教官用喇叭喊着:“跟着音樂的鼓點,一二一,一二一……”
忽然,下一個八拍,廣播突然換了調調,Innocence Mission的500 miles從喇叭裡流淌出來。
貼心的吉他聲,遙遠的歌聲,連陽光也愈發慵懶親切。
很好聽的歌。
洛可兒轉過身去問了下:“這是什麼歌哦?”
“不曉得啊。”
“很好聽啊,想去網上找找額……”
“去廣播站問問吧。”
“嗯。”
於是下午6點的光景,邵天祁在廣播站收拾揹包時,突然一個人頭探了進來,女生怯怯的問道:“打擾了……我中午聽到廣播裡的英文歌……很好聽,想來打聽一下叫什麼名字的?”
邵天祁看着一天訓練下來頗爲狼狽的女生,笑了笑扯了張宣傳單來,寫下了歌名和歌手,遞過去:“500 miles。”
“500 miles?多謝咯!”女生欠着身向門外退去。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又想起什麼一樣回頭來問道:“是你播的麼?”
“嗯。”
“真的麼?很好聽呢,謝謝你!”洛可兒揚起嘴角,不拘的笑起來。
“呵呵。”邵天祁看着女生跑遠的身影淡淡笑了。謝我做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