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猛頭上已沒有了羽毛。
──失去了羽毛的他,同時也失去了面子。
卻有一張脹紅了的臉!
追命笑道:“有些話,還不是人人都說得的。”
毛猛怒極:“你……你……!”
他剛纔只覺眼前一花,他以爲追命要攻襲他,連忙出招護住自己身上各處要害,封死自身各路破綻,卻沒料追命只一伸手奪去自己頭上的羽毛,已翩然身退。
這使他栽上了一個大斤斗。
──更令他震訝的是:大將軍、於一鞭、溫辣子、溫吐克、三十星霜、七十三路風煙、暴行族各好手,竟無一人前來助他。
大家都好像覺得事不關己。
所以也己不關心。
大將軍道:“好快的身法!”
追命又一口氣喝了幾口酒。
鐵手知道自己這個師弟已全面備戰。
──他的酒喝越多,鬥志越盛。
酒就像是火和錘子。
這時際,追命就像一柄燒紅的鐵。
三樣合一,他就會成爲鋒利的劍。
大將軍又道:“可惜,你那一晃身之間,上、中、下脘,還是有四處破綻。不過,我並沒有出手,可知道是爲什麼嗎?”
追命嬉笑道:“因爲你懶。”
大將軍冷哼道:“是因爲我要給你最後一個機會。”
追命道:“哎,終於等到最後的機會了。你常常說給人機會,其實都是替自己製造機會。我剛纔的確是有三處要穴露出破綻來,但你看得出卻不等於能製得住我,我夠看得出你的要害來,但能不能打着,又是另一回事了。”
大將軍怒道:“你這叛徒,不知好歹,你已失去所有的機會了!”
追命道:“我是到你帳下臥底的,從來沒對你效忠過,所以不是背叛你。”
大將軍十指駢伸,撮如令牌,收於腋下,狠狠地道:“好,我先收拾你。”
鐵手上前一步,雙掌合攏,在胸前交肘而立,向追命道:“罵架你先開口,打架我先動手。”
追命笑道:“酒我已經喝了,火是我撩上來的,哪有這等便宜事。”
鐵手道:“你還是得聽我的。”
追命笑啐:“爲什麼?”
鐵手道:“因爲說什麼我都是你師兄。”
兩人大敵當前,仍爭先動手,而且依然輕鬆對應。
大將軍看在眼裡,心中就狂烈地想:這種人材該是我的!這種人材應當爲我效命!!這種人材我怎麼沒有?!
──可惜的是,一旦人材加入成爲他的奴才,他就不再當對方是一個有才的人,反而易忌對方之才,常找藉口加以壓制或消滅。
如此下來,好處也有:至少大將軍仍只有一個,地位絲毫沒有動搖;壞處也一樣存在:他手上真正有本領而爲他效死的人,卻並不多見!
大將軍道:“一起上吧,省得打不過時才又找藉口插上一手。”
他哂然道:“反正所謂俠道正道就是這樣子,受人敬仰時故示正直,要爭出頭時便無所不用其極。”
他的用意是激將。
鐵手嚴正地道:“你放心,我們就恪守武林規矩,單──”
話未說完,追命已截道:“單挑只鬥您的部屬。但你是名動天下威震八表的大將軍,咱們只是小鷹犬,一個打你一個,還真是看不起你哪!”
大將軍嘿了一聲。
(好傢伙,竟不受我這一招!)
卻聽在旁的溫辣子忽道:“這規矩有些不合。”
溫吐克即隨機而問:“卻是如何不合?”
溫辣子道:“凡是兩軍交戰、雙方交手,哪有一發動就是主帥先行出襲的!”
溫吐克道:“那該怎麼辦?”
溫辣子道:“當然是先鋒、副將先行出陣了。”
毛猛聽着,似是吃一驚,指着自己的鼻子張大了口:“我……”
溫吐克知機:“要是副將不濟事呢?”
溫辣子道:“那咱們是來幹啥的?”
溫吐克道:“不是來助拳的嗎?”
溫辣子道:“助拳,不正是咱們的本份嗎?現在不上這一陣,替大將軍唱唱道、跑跑場、省省力,咱們就算白來這一趟了!”
溫吐克吐了吐舌頭:“這樣說來,似有道理。卻不知你先上還是我先上?”
溫辣子道:“在‘老字號’裡,輩份你大還是我大?”
溫吐克不敢怠慢:“自是你大我小。”
溫辣子悠然道:“這樣的話,你說呢?該你先上陣還是我?”
溫吐克居然道:“我比你小,該你保護我的。”
溫辣子卻說:“我比你大,應爲你壓陣,留待後頭爲你掠陣,應付高手。”
溫吐克還是說:“不行。做小的沒理由拔了頭籌,佔長的便宜。”
溫辣子仍道:“怎可!老的應該禮讓小的。”
他們竟如此當衆“禮讓”了起來。
互相推卸,也各自推辭。
追命看了一陣,低聲問鐵手道:“這兩人使的是怪招。”
鐵手沉重地點了點頭:“這也是對怪同門:‘老字號’溫家的人都不可小覷。”
“你留存實力。我先打這兩陣。”
“不,既要留待實力,對付大將軍,就各打一場。”
“那也可以,但我要鬥溫辣子。”
“爲什麼要由你鬥他?他似乎要比溫吐克難纏。我聽說他的毒叫做‘傳染’,是用毒百門中至難防的一種極歹毒手法。”
“我擅長的是輕功,可以避重就輕。你的內功待會兒還要與大將軍的‘屏風四扇門’硬拼,你一定要穩住大將軍的攻勢,咱們今天才有生機。你若在溫辣子身上消耗太多真力,那纔是誤了你我!再說,溫吐克的毒也不易鬥,聽說他善使‘瘟疫’,你得小心纔是。”
“……”
忽聽大將軍揚聲問:“你們已商量定出結果了?要是投誠,我還可以考慮。”
追命一笑:“說實在的,東家的,跟你也算有些時日,你說的話我還真不敢信呢。一旦棄戰,也必爲你所折殺,還不如力鬥至死,還落得個痛快!”
大將軍摩挲着光頭,笑盈盈地嘖說:“嘿嘿,你未戰先言身亡,出言不吉,恐怕今晚都難逃一死了。聽我的話,降了吧。”
追命反而勸他:“大將軍,你想殺人不動兵刃,也省了吧,天下哪有這等便宜事?”
大將軍臉孔搐動了一下,兩隻鬼火般的眼神盯着追命,好一會兒才道:“崔略商,如果你落在我手裡,必會死得很難堪。”
追命也沉重地點點頭:“我知道。所以我儘量不落在你手裡就是了。”
大將軍胸有成竹地道:“但你們決不是我的對手。”
追命也認真地道:“萬一我敗了,先求自戕就是了。”
大將軍瞳孔收縮,“要擒住你而不讓你自殺,這纔是件不容易的事。”
追命忽道:“小心。”
他是對鐵手說的。
鐵手一惕:“什麼?”
追命疾道:“他這樣說着說着的時候,很可能會突如其來地作出攻擊。”
鐵手沉着地道:“我知道。我防着。當蛇要突噬的時候,我也正等待機會擊打在它的七寸上!”
大將軍忽道:“誠意。”
他這無緣無故、無頭無尾的一句,宛似一記怪招,讓人不知所措,難以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