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振振有辭:“你知道什麼,那是因爲她還沒出師呢。
鬥蟋蟀的人都知道,蟋蟀也有士氣,若是還未長大,氣未養成,就貿然參戰,必會影響士氣和鬥志。
只有等它長成了,再養足氣勢,才能所向披靡。”
再添一句:“這可是探花郎蘇瓊說的!”
鍾唯唯哭笑不得,她竟然成蟋蟀了!
蘇瓊真的這樣形容她嗎?
“等我回去,一定痛罵那傢伙給你出氣。”
重華忍着笑,敬她一杯姜****:“敬鍾帥(諧音蟀)。”
鍾唯唯惱羞成怒,狠狠擰了他的大腿一下。
他反過手,將她的手緊緊握住放在腿上,含笑溫柔。
從食肆出來,又又在方健懷裡睡着了,重華和鍾唯唯的心情都有點沉重。
不過是一場尋常的鬥茶,鍾唯唯卻被傳成女英雄,還被冠以“幼時得過太上老君一口仙氣”的玄幻說法,而且很多人還很相信。
這說明,歷經三年慘敗之後,民衆都非常渴望酈國能在下一屆鬥茶大會上戰勝東嶺,如若再失敗,可想而知會發生什麼事。
鍾唯唯覺得肩上的擔子前所未有的沉重。
重華亦然,他努力讓自己表現得不在乎,安慰鍾唯唯:
“不是什麼大事,之前我就曾經告訴過你,即便輸了,我也輸得起,總要給咱們一點時間不是?”
鍾唯唯苦笑:“我怕有人等不得。”
韋太后和祁王當然等不得。
在“酈國戰勝東嶺,贏得茶葉專賣權”和“酈國再次失敗,重華下位”兩件事中,他們肯定優先選擇“酈國再次失敗,重華下位”。
因爲只有重華下位了,祁王纔能有機會,韋太后才能操縱朝政。
這一點,從前幾天發生的梵周使者挑戰事件上,就可窺一斑。
重華笑笑:“大不了,不做這個皇帝了,只要你肯跟着我。”
他瞟鍾唯唯一眼,不確定他真到了那個地步,她還會不會跟着他。
她倒是巴不得他不是皇帝呢。鍾唯唯也笑:“就怕你到時候嫌我身體差,跑得不快。”
“真有那一天,我揹着你跑,咱們死也死在一起。”
重華握緊她的手,低聲道:“知道陳俊卿家在哪裡麼?陳俊卿是先帝留給我的人,雖說連敗三局,但自來兢兢業業,並無什麼大錯。
按說我不該懷疑他,不過想到你的關係,不能不多留幾分心。”
梵周使者挑戰之時,大司茶陳俊卿父子倆,一個鬧肚子幾乎離不開馬桶,一個從馬背上摔下了斷了手臂。
雖說背後有韋氏和呂氏的影子,但誰也說不清楚這父子倆究竟站在哪一邊。
畢竟鍾唯唯聲名漸起,重華又有意扶持她代表酈國出戰,若是她贏了,對陳俊卿父子的地位將是一個很大的挑戰。
如果韋氏和呂氏允諾,將來讓陳少明子承父業做大司茶,他們未必不動心。
鍾唯唯往重華身邊靠了靠,雖然一言不發,依戀安慰之意滿滿。
二人手拉着手,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羣,一直走到達官貴人聚居的東城。
大司茶一職在酈國和東嶺都屬於很重要的職位,地位十分超然。
大司茶府作爲全國茶農和文人騷客景仰的聖地,佔地面積廣且園林精緻。
御賜的黑底鎏金“大司茶府”四個大字熠熠生輝,就連門口的石獅子也要比其他府邸秀雅些。
不過此刻的大司茶府緊閉着大門,全然沒有過年該有的熱鬧,隔着門扇,都能嗅到那股子頹味兒。
李安仁跑上去拍門,半天才出來一個半死不活的僕役。
只把門開了一條細縫,不等他開口就道:“我們老爺病了不見客。”說完就把門關上了。
李安仁再拍門,就沒有人理了。
重華哂笑:“這老東西是關門避禍麼?”
示意李安仁再去拍門:“你隔着門喊,就說蘭江主人來探病。”
全國上下就一個蘭江茶園,只要這樣一說,陳俊卿父子就該知道是重華來了。
不過他們本來就是私服出訪,嚷嚷出來就失去了該有的意義。
鍾唯唯攔住李安仁:“他不開大門,難道里頭的人就不出門了,至親好友來了就不許進門?我知道左邊有個側門,咱們去那兒。”
重華笑道:“你先來這幾年,還成地頭蛇了。”
鍾唯唯笑而不語,她知道這側門,並不是因爲她成了地頭蛇,而是她本來就是地頭蛇。
在側門外等了沒多久,果然就有個錦衣華服的少年郎,鬼鬼祟祟開門出來。
李安仁上前扯住他的衣服,推着他往裡走,重華和鍾唯唯等人趁機一擁而入。
少年嚇得臉嘴雪白,顫抖着道:“好漢,大俠,大過年的,有話好好說。”
解下荷包塞過去:“這是京畿重地,你們得不了什麼好,不如拿着這點錢去買些好吃的……”
李安仁把他的荷包打落在地:“誰要你的錢!去,告訴你家長輩,蘭江主人來探病。不許聲張,膽敢泄露半個字,把你片了!”
少年荷包都顧不得撿,跌跌撞撞跑進去。
鍾唯唯細心地關上側門,笑話李安仁:“看不出來,小李倒有幾分真土匪的風采。”
李安仁很想翻她白眼,然而當着重華的面又不敢。
一個白眼憋到一半迴轉去,不上不下十分難受,只能“呵呵……”乾笑兩聲而已。
沒過一會兒,陳俊卿的長子陳少陽狂奔而出。
不顧碎石子路硌人,跪下去響亮地磕了三個頭,領着重華等人往裡走。
走到一半,憔悴消瘦的陳俊卿被人扶了出來,身後還跟着吊着手臂的陳少明。
一家子都是誠惶誠恐,一副大禍臨頭的樣子。
鍾唯唯看到這樣子心裡就膈應,找個藉口抱了又又坐到隔間去烤火,由着重華去和陳俊卿交談。
陳俊卿的夫人帶着長媳來招待她,被她婉言謝絕了。
那婆媳倆見她態度堅決,不敢強留,只好退出去,留人在外面等候吩咐。
又又在榻上睡着了,鍾唯唯看着屋內的陳設,想起兩張年深日久、已經漸漸模糊的臉來。
已經整整過去十二個年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