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果然高興起來,斜眼瞟着鍾唯唯,得意洋洋:“你也有今日!怎麼不說我小氣了?”
“……”說他胖,他還立即就喘上了!不知道這是在逗他開心的麼?
鍾唯唯拉重華起來:“天色不早,要出門就快些。”
重華卻不肯起來,仰頭看着她:“除非你親我。”
她這是造什麼孽哦!
替那個不知名的女人養了又又這個便宜兒子,還要替韋太后養這個大兒子。
鍾唯唯腹誹着,叫重華:“閉上眼睛。”
重華果然閉上眼睛,她將兩根手指蘸點茶水,輕輕在他脣上飛快一點,道:“好了!”
“你敢欺君!”重華睜眼瞪她,她就衝他做鬼臉。
重華笑起來,寵溺地捏捏她的鼻子,跟着她走。
半個時辰後,一身便裝的鐘唯唯牽着又又,跟在打扮得和暴發戶似的重華身後,沿着京城熱鬧的大街往前走。
重華是拽拽的樣子,彷彿什麼都看不在眼裡,更是懶得搭理人,其實滿滿都是好奇,不過是會裝而已。
又又是什麼都好奇,什麼都想吃,經常咬着手指站在人家的攤子前就不動了。
鍾唯唯感嘆:“鄉下來的真可憐,沒見過世面。”
重華不動聲色地捏住她腰間的軟肉要掐,她立刻說道:“我是在說我自己。
想當年啊,我剛進京,看什麼都覺得驚奇啊,不得了啊。
又怕人家看出我是個土包子,就裝得什麼都看不在眼裡,什麼都不稀罕,過得好累啊。”
重華瞪她,她就衝他笑。
重華沒了脾氣。
想起自己最近才從小棠嘴裡聽來的那些事,知道她當初進京,病得只剩皮包骨,心裡突然大大的不忍和難受。
他很想把她重重擁入懷中,但是街頭熙熙攘攘,他做不到。
一切都是命運,如果他當時沒有出去那一趟,如果沒有遇到那些人,一切都不會發生。
然而如果只是如果,發生了的事情永遠沒辦法更改。
好聽的話、後悔的話重華說不出來。
他垂下眼,極溫柔,極溫柔地替鍾唯唯把她的披風繫帶結成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鍾唯唯仰着頭,看着重華。
看到他長而濃密的睫毛蓋住漂亮深邃的眼睛,紅潤優美的嘴脣微微抿着,神情既認真又溫柔。
她的心蕩漾起來,這是她深愛的男人,這是她的二師兄,她一個人的二師兄。
要是時光永遠停留在這一刻,那該有多好?
不知爲何,鍾唯唯突然有種緊迫感,彷彿她再不抓緊時間享受這難得的幸福,就會失去它一樣。
她突然有點恐慌,她抓住重華的手,低聲喊他:“師兄。”
重華體味到她語氣裡的溫柔和珍重,心花怒放,反手將她的手握入掌中,緊緊攥住。一手拖着她,一手拉着又又,笑得矜持又得意。
京城有幾個時節最熱鬧。
一是旦日,街頭人來人往,玩具、小吃、衣飾、花草應有盡有。
通宵達旦,歌館、舞場、戲院人滿爲患,最是熱鬧。
二是元宵觀燈,街頭巷尾全都掛滿了各種花燈,賞燈猜謎的人摩肩擦踵。
少男少女情竇初開,趁機跑出來,站在燈下柳稍旁,眉來眼去,私定終身。
三是八月十五之時,天高氣爽,月光洋洋。
一家人吃飽喝足,約着出去玩月放燈,夜市通宵達旦,熱鬧非凡。
鍾唯唯以前最怕的就是過節。
每次過節,她從熱鬧的宮中下值回來,小院子裡只有小棠一個人等着她。
再好吃的東西,兩個年輕姑娘也吃不下多少。
溜出去玩耍尋樂,卻又總是忍不住想起從前和鍾袤,還要顧着別被人盯上騷擾。
去年一年,更是悽風苦雨的。
永帝病重,韋太后就開始刁難她,重華回京後,她更是雙重受罪。
一年裡只顧着謀生求平安了,哪裡還顧得上享樂過節。
“在想什麼?”重華在一個鋪子前停下來,挑挑揀揀,好容易選出一朵攢成蟲草的珠花,輕輕插在鍾唯唯髮髻上。
笑道:“雖然珠子不如何,勝在巧思,勉勉強強配得上你。”
鍾唯唯不想掃興:“想某個人。”
重華理所當然地認爲,鍾唯唯想的這個人一定是他。
雖則不說什麼,卻恨不得把滿街的東西都買下來送給她。
方健等人實在拎不下了,連連向鍾唯唯使眼色求援。
鍾唯唯勸了又勸,犯了購物狂症的皇帝陛下才算停了手。
逛了大半個京城,又又早已經走不動,由方健抱着,鍾唯唯也走得兩腿抽筋,只想找個地方坐下來歇氣喝水吃東西。
唯有重華興致勃勃,越走越高興,一點累的意思都沒有。
鍾唯唯心說,“土包子”這個名號算是坐實在了,她懶洋洋地跟在他身後,想要看他到底能逛到哪裡去。
重華卻很快發現了她的疲累,他意猶未盡,卻停了下來。
找個最近的食肆,也不嫌好歹,進去尋張桌子問夥計要吃的喝的。
食肆里人滿爲患,都是逛街逛累了,歇腳來的。
隔壁有個書生眉飛色舞,講的是鍾唯唯大戰梵周使者的光榮事蹟,吹得神乎其神:
“這位鍾起居郎,年少時在夢裡得到過太上老君的一口仙氣,吹一口氣,再不好的茶葉也能變成好茶,再不好的水都能變成好水。
再吹一口氣,就能讓湯花停止散滅……打得那個梵周使者落花流水,只恨爹孃生了自己……”
一羣人在旁邊聽得津津有味,嘖嘖稱奇,七嘴八舌,都是在討論鍾唯唯得到的那口仙氣。
鍾唯唯聽不下去,要求重華換個地方。
重華聽得津津有味,堅決不走:“難得聽到這樣有趣的事,多聽一點無妨。”
他的聲音不小,那書生也聽見了,於是更加得意:
“都說東嶺的梅詢是茶道天才,十分了不起,自出任東嶺大司茶以來便無敗績,那是他沒有遇上我們鍾起居郎,不然他也只有輸的多。”
此時,有人表示懷疑:“若是鍾起居郎真的這樣厲害,爲何前幾屆鬥茶大會她不出戰?
我酈國輸得這樣慘,茶農都快要餓死了,哪有藏着這樣的人才卻不參戰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