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漫天飛雪中的京城。
京城的大街小巷裡,屋檐上都蓋有一層冰雪,即便是大雪壓城,北樑王命士卒剷雪除冰,降低糧價。沒過多久,京城又恢復人來人往,昔日繁茂景象。
人聲熙攘,讓人都聽不清這嘈雜中的話語。
醉仙閣小樓,一處別緻靜雅的廂房裡,屋內的陳設簡單,窗戶虛掩着,使得外面的街道上的嘈雜聲小了些許。
廂房內的香爐裡焚燒着香,青煙在房間之中籠罩着,是一種淡淡的檀香。
桌案上,一位溫雅男子正提筆作畫,畫紙嶄新,筆墨潤滑,想來是剛要落筆。
畫師吳道子身側坐着如今北樑的天,樑王徐扶蘇。
徐扶蘇身着一襲喪白長袍,褪下狐裘的他靜坐一旁,輕皺着眉頭,在與吳道子描繪着一位女子,讓其繪畫。
吳道子的模樣,看起來是有些緊張,畢竟身前坐的是北樑王,即便是樑王徐扶蘇待他友善,也依然讓吳道子覺得北樑王身上的氣魄不俗。
“道子兄,那女子的眉毛不是這般的分梢眉,應是遠山眉。”徐扶蘇在一側輕聲地爲吳道子指正道。
吳道子微微皺眉,提起筆將那畫上女子的眉毛改了一下,轉頭看向徐扶蘇:“樑王覺得,這般如何?”
吳道子側過身子,將畫布上的內容展示在徐扶蘇眼前。
畫上女子,三千青絲如錦緞般披落在肩頭,一對柳眉彎似月牙,卻偏在眉尖染上了淡淡的冷清;一雙美眸漆黑得不見底,眼角微微向上挑,笑起來的時候宛如黑夜般魅惑;
睫毛在眼簾下打出的陰影更是爲整張臉增添的說不出道不明的神秘色彩;鼻樑挺拔且不失秀氣,將姣好的面容分成兩邊,使臉龐格外富線條感;一張櫻桃小嘴顏色紅潤,仿若無聲的誘惑。美好的五官被完美的臉部線條一直引到了尖尖的下顎。
一襲白色的曳地長裙,白衣如雪,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於輕紗,目光中寒意逼人。清麗秀雅,莫可逼視,神色間卻冰冷淡漠,當真潔若冰雪,卻也是冷若冰雪,實不知她是喜是怒,是愁是樂。
徐扶蘇欣然一笑,說道:“她,就是這般。冷若冰雪,卻心似燎原。”
徐扶蘇要求吳道子所畫的女子,正是那昔日陪伴徐扶蘇的丫鬟小倩。
只不過小倩,前去大理,有多年未見。
不久前外公蔣去送來一份密報,密報上的內容正是有關小倩的下落。
閱覽密報良久,徐扶蘇才從震驚中醒來。
小倩原來爲大理段氏後代,幼時因大理段氏宗族內的權黨之爭,其父段淳身死,而弟弟段譽被仇人段淳的弟弟段玉收爲養子。而後段玉奪得王位,在永嘉年間成爲大理王。
現如今,原名段倩的弟弟段譽,寄人籬下十餘年,忍辱負重,終於在太闕元年,舉事反抗段玉。
而小倩正是前去大理助他弟弟奪得王權登基。
如今形勢大好,纔將密信加急送往北樑。
“王爺...”
有些失神的徐扶蘇聽到有人喚他,連忙回過神來,看向那吳道子:“啊,剛剛本王失神想其他的事情了,吳道子你還有事?”
吳道子目光期翼且小心地看着他:“王爺,這幅畫...”
徐扶蘇恍然醒悟,忙聲稱讚:“吳道子,你當得起畫聖之名。”
一襲長衫的吳道子擺擺手:“王爺折煞我了,畫聖之名,道子有心,但無力。”
“何出此言?”徐扶蘇饒有興趣地問。
“道子一直都有夙願,想要將這大好河山都看過一遍爲這江山繪一副畫,只不過走過十餘年,也不過是從江南走到了北樑。”
“道子還想走到更遠。”
吳道子的話,讓徐扶蘇若有所思,他心有靈犀地理會到了吳道子的執念。
徐扶蘇披上狐裘,沉聲:“天下一統時,我讓你去看遍這大好河山,爲我繪一副江山畫。”
言罷,徐扶蘇起身離去。
吳道子站在原地,目光怔怔,最後竟然緩緩下跪,顫抖不止。
些許年後,吳道子終於在那北厥最北,一處茅屋中畫完那《千里江山》的點睛之筆。耄耋之年的吳道子在作完那畫後,渾濁的目光變得清澈萬分,千里江山都被他放進畫中,他自己的氣也被這江山圖畫帶去。
他曾笑言這輩子真正作的畫只有一幅,而那幅北樑王所託的大理女子算半幅。
一輩子畫一幅畫,畫完欣然離世,興許他生來就是爲這一幅千里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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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闕元年冬末,康王府傳出病重的消息,又逢百年難見大雪。
康王始終沒有離開這權利中心長安城。
那一日,李陸長子李言前去探視康王趙齊病情,表面是慰問,實則是在替丞相李陸打探趙齊的病情,是真病還是假病。
李言被康王府的侍從帶入府邸,徑直帶到康王趙齊面前。
李言望着躺在牀上,精神不佳,緊閉雙眸的趙齊
“王爺,身體可好?”
躺在牀榻上的趙齊似乎聽到李言的聲音,艱難地睜開眼,強撐着“病體”撐起身子,讓服侍一旁的婢女爲他穿衣。而在李言眼中,趙齊連手臂都擡不起來,甚至身子搖晃,搖搖欲墜。
簡單的穿衣,讓婢女服侍穿着幾次都沒穿上。
無可奈何下,婢女只能將裘衣披在趙齊身上。
趙齊有氣無力地瞄了眼李言,嘴脣泛白的他宛若癡呆般朝婢女喊:“藥......藥...呢。”
站在一側的李言默默地注視着牀榻上的趙齊,
在見到趙齊那雙顫抖的手抖動地將婢女遞來的藥一半都灑落在地時,李言已有幾分信以爲真。
“咳咳。”趙齊用力咳嗽了幾聲,掀起眼簾,瞧向李言。
趙齊嘴角苦澀一笑,虛弱地對他笑了笑:“原來是李家小子,是李丞相派你來看望本王病情的吧。”
李言原本準備了說辭,卻沒有想到趙齊搶先。
趙齊又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喘,好似要將肝臟吐出般,嚇的李言是一句話都不敢說。
過了良久,那牀榻上的康王才緩緩無力道:
“本王老了,怕是活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