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傅晦明撇了撇他那被鬍鬚遮掩下的脣,又看了看安恕那張寫滿了疑問的臉,也就不打算再繼續隱瞞下去了。

“丫頭啊,你是不知,想當年,老頭子我可是還喝過你的滿月酒吶。。。”

安恕驀地就睜大了雙眼,懵懵地看向了他,傅晦明做了個別這麼大驚小怪的眼神,緊接着,就在她略帶訝異的目光中,對着她娓娓道出了過去的樁樁舊事。

卻說當年,傅晦明初學醫術之時,拜的就是安恕當時的祖父爲師,就這麼着,跟安恕的父親秦堅也是有着相當深厚的同門之誼的,二人平日裡也都是師兄師弟這麼相稱,一路從認藥、診脈到開方這麼苦學過來的,祖父當年傳授醫術頗爲嚴苛,有好多次傅晦明都是在安恕父親的庇佑之下才得以繼續學下去,可後來反而是安恕的父親先棄了本家擅長的金瘍之科,改學了婦幼之學,之後又入了京城,這纔算是跟一直苦修傷科的傅晦明有了分歧。

只不過二人曾經共同求學時的情誼還在,後來在秦堅的引薦之下,傅晦明也進了京城,在太醫院裡奉職,可他天性灑脫不愛受拘束,最受不了宮中官場裡那團彎彎繞繞的交際,因此,在某次同僚之間互相傾軋謀求上位的陰謀中,向來耿直而孤高的他就受到了牽累,被外派到涼州這個邊境軍營之中,做了名軍醫。

雖然遭了貶謫,但甲之蜜糖,乙之□□,於旁人而言或許是這一生都不能再出頭飛黃騰達的遺憾,可於他而言,這纔是真正的解脫,就像倦鳥重歸於山林,游魚復潛於溪溏。

待離開帝京那一日,也就只有安恕他父親一人相送,傅晦明對此也沒有什麼不愉,與其真真假假的虛以委蛇,還不如跟那一個知根知底地敘說敘說心裡話,還不怕被有心人探聽了去,再給他捏造一樁子虛烏有的事來誣陷。

其實秦堅那時原本是想着將自己這位師弟納入羽翼之下,畢竟宮中諸人,龍蛇混雜又盤根錯節,只他自己一人單打獨鬥,實在是太過艱辛,而這位師弟的醫術自是不必說,不然父親當年也不會特特收了他做關門弟子,可奈何他的性子實在是太過耿介,根本就不知什麼變通,在這種處處藏污納垢的宮廷之中委實是格格不入了些,所以,就算是沒有這次,也還會有下一次,根本防不勝防。

既已至此,他也就乾脆打消了之前的那些念頭,只盼着他一別千里,此去經年,能夠遠離京中的這些紛囂,於他那個性格而言,也未見得就是件壞事。

可誰成想,當年那個左右逢源,精明睿智的二師兄到底還是淪喪在了皇權政治之下。。。

安恕聽到這裡,並沒有表現出過多悲傷的感情,父親看重名望,不然他也不會棄了家族裡那麼大的基業,轉而選擇孤身入京。只是不知,當初那個信誓旦旦地覺得憑着一己之力能夠闖出頭的那個男人,究竟有沒有想過或許皇家本就無情,名利全憑命數罷了。。。因爲一個不慎,就被它強悍而無情車輪的碾壓而過,不僅輸了自己,還賠上了背後的整個家族,落得一個路旁草芥那樣卑微不堪的結局。。。

“所以啊,丫頭,我可瞅着你也像是有那麼兩下子的,你也不用跟我裝,老夫也活了半輩子了,還從沒見着過有人自戕還能特意避開那根頸部的大動脈的,怎麼着,要不要跟安忍一樣,投到我門下,跟着我好好把傷瘍之術給發揚光大,咱這兒怎麼着也是戰場第一線吶,刀槍無眼的,到時候多救治幾條人命,立了功,說不定還能把你頭上那頂奴僕的名號給摘了。。。”

說實話,傅晦明拋出的這些話語對於她而言誘惑力不可謂不大,只要還掛着奴隸的標籤一日,他同邵敬潭之間的可能性就依然微乎其微,可讓她棄了齊玫,一個人過來,也是萬萬沒有可能的。

事已至此,安恕心裡也已經有了定奪,傅晦明看着牀頭的那個少女沉默着搖了搖頭,心裡面的確是有幾分遺憾一閃而逝。只不過他人向來豁達,也不愛做些逼迫人的事兒,最後只留了句:“也成!你什麼時候想通了,就過來尋我也成,老夫這邊可隨時給你留着個位置,不過嘛,丫頭,我還是想最後再勸你一句,就算現實殘酷,天家無情,可也別忘了你姓什麼,冀州秦家可不能就這麼沒落了,那可是你祖上百十年的基業啊。。。”

事實上,在此之前,即便是前世裡,安恕也並沒有爲自己那時的家族光復,一來當年涉案的那些人大多都已經不在了,二來,她在上位之後沒多久就失去了邵敬潭,人自然也就沒了再去爭那些的心思,繼而也生無可戀地隨着他去了,可今日傅先生跟她說的這些,確實是讓她的那顆心震掣了一下,之前被邵敬潭一人佔據着的心思這會兒也被撼動了些許,那麼,這一生,有無可能憑靠一己之力讓秦家再度發揚光大?

安恕靠在牀邊想了好久,直到齊玫端了那碗湯藥進了房,這才作罷,她接過了藥碗,一下一下地攪動着湯匙,想着最近還是不要去考慮那些了罷,畢竟,算算日子,那個人,可就要過來了。。。這場硬仗要怎麼打,那人那邊,要怎麼去周旋,光這些,就夠她自己愁上一陣的了。。。傅先生提起的事,還是等料理完這些,再去計較吧。。。

安恕舀了一勺,輕輕吹了吹,這才送到了口中,那股沖沖的當歸味馬上就襲擊了她的全部味覺。。。唉,明明去了那些驢皮膠跟鹿角霜,這藥怎麼還是那麼難喝,她皺着眉悶悶地想。。。

==================================================================================

安恕回西院的那日,安忍卻沒能前來給她送行,他一大早就被他師傅支使着上山裡頭採大薊去了,前幾日光給安恕一人止血,就把剩下的存貨都給用上了,這會兒採辦還沒給添置上,怎麼說也是常用的止血藥,總不好一直這麼虧空着,故而安忍還沒來得及多跟安恕好好說上幾句道別的話,就這麼着被派了出去。

被灌了這幾日的苦藥湯,安恕傷口的位置已經沒有那麼疼了,就連身上也有了些力氣,不像之前幾日,光是下地走兩步就會覺得心慌氣喘,須得再歇上好久才能緩過來,只不過最近她身上又新添了個畏寒的毛病,也不知是不是跟最近天氣變冷了有關,每日裡總是得圍裹着厚厚的棉被纔會覺得好一些,可坐的時間略長了些那股冷意就又沿着腿腳處自下而上的漫了過來,後來還是邢嫂子看不過去,又將傅晦明給請了來,給她診查了一次,換了一個新方子,吃完了纔算是好過一些。

齊玫有一次在給她換藥的時候,順便揭開紗布探看了下傷口周圍的情況,好在天涼了,也就沒那麼容易化膿了,那道傷口附近也已經長出了嫩紅色的肉芽,恢復的情勢看起來還不錯,可這道口子畢竟刺得太深了,就算癒合了,怕也是要留下道疤痕了。她覺得有些惴惴不安,安恕她雖然向來對自己的容貌外在並不像旁人那麼重視,可再怎麼說也是女子,好端端的肌膚上憑添了這麼長的一道疤,就像是硬生生在塊精美的玉璧上留了道難掩的瑕,兩廂一對比,瑕疵就顯得更加明顯了。。。

安恕聽完了齊玫擔憂的內容,只安慰她般地笑了笑,她自己對此倒是有些不甚在意,因爲在這次事故里只讓她留下了一道疤這簡直就算是最輕的代價了,與它相比,她跟齊玫還能好好的在這西院裡頭生活着,這已經算是莫大的幸運了。。。

第三十二章第一百一十二章第一百八十二章第一百二十五章第一百二十三章第十七章第五十八章第一百八十九章第一百九十章第八十一章第三十四章第三十五章第一百九十六章第八十五章第四十五章第一百六十七章第一百七十六章第四十七章第四十七章第一百六十二章第八十八章第十章第九十七章第三十四章第七十一章第一百四十九章第一百六十八章第七十七章第八十六章第九十七章第二十四章第一章第五章第一百五十二章第五十章第四十一章第一百二十八章第一百三十四章第一百零四章第四十六章第八十九章第九十三章第一百二十五章第一百四十四章第一百六十一章第三十五章第二百零七章第一百五十四章第二百零六章第六十五章第八十八章第五十一章第五十章第七十四章第二十三章第七十七章第一百四十章第一百五十五章第九十章第一百四十四章第一百八十六章第一百七十七章第八十二章第一百四十二章第二百零三章第一百八十章第二百一十一章第五十四章第一百六十七章第三十九章第六十四章第一百零二章第一百三十四章第一百三十三章第一百三十九章第一百四十四章第一百四十五章第一百四十四章第三十六章第十七章第十九章第二百一十一章第九十七章第一百九十九章第一百七十一章第一百八十五章第四章第三十三章第八十七章第九十七章第六十六章第四章第一百八十六章第一百二十章第二百零四章第二十二章第十二章第四十一章第八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