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母子
章太太不以爲意地道：“死就死了。瞎嚎個什麼，找人買了棺材來，拉出去埋了！”章太太頗覺得是件晦氣的事，大早上的就鬧出這樣的事。
那報信的僕婦應了，慢慢地退了出去。
世芸匆匆帶人前去李姨娘的屋子。這事裡透着一股子的奇怪，就算是章太太不要她服侍，李姨娘在衆人面前沒了臉面，但是這是她兒子成親的頭一日，大喜裡頭，她怎麼能直接給兒子添堵？
李姨娘的院子在章太太正房後頭西邊小小的院子。院子相當的清冷，外頭沒一個人守着，屋裡隱隱地傳來哭泣聲。
世芸自己挑了簾子進屋。
樑上懸着一條繩索，一張凳子翻倒在地。
世芸心中不禁一緊，真的自縊了？
兩個丫頭守在牀前嗚嗚的哭着，李姨娘雙目緊閉，面色灰白平躺在炕上。
世芸雙手有些冰冷地走上前。
她嫁進來的第一天出了多少鬧劇，就連夫婿的親生母親也這樣。這叫她日後如何面對夫婿。相敬如賓，舉案齊眉怕是沒可能的了。
她跪在炕邊，注視着李姨娘。
你是不滿意我麼？還是，兒子在你的眼裡什麼都不是，你只要太太的信任？難道，你的委曲求全不是爲了兒子，只是爲了自己？
行了禮，章延闓總算離開，連着世芸也離開。今日做了這一步已經是不對的。
“那就放着吧。這是不是要給二爺做書房？我瞧你連書架子都沒搬過來。”
或許……世芸哆嗦着伸出了一隻手指，顫顫地伸到李姨娘鼻子下方。
雲鳳卻是一臉防備地側了身子：“二奶奶，二爺說，這些東西誰也碰不得。”
一天都不着家。什麼喜好也打聽不出來。
章延闓緊鎖着李姨娘躲躲閃閃的雙眼，然後回身望着自己的妻子：“這是怎麼一回事？”
方要進屋，瞧着雲鳳手裡提着一個包袱，領着幾個人擡着東西進來。
世芸命簇水接了，心裡卻有些不大舒服，夫婿讓丫頭轉交，自己卻一句話也沒說。
回到屋裡，世芸將從李姨娘那裡拿來的傷藥放起來，心裡有擔心章延闓早上有沒有用點心怕她在學堂肚子餓。
“姨娘。”
李姨娘抓住章延闓的手：“不管她的事。是我的事，我惹惱了太太。”
橫雲開了包袱：“這是些都是二爺的衣裳。”
世芸點點頭。
世芸輕輕地嘆了口氣。若是心裡惦記着兒子這樣會讓人笑話，又怎麼會去上吊，她難道不曉得，不出一日，她自縊的事情就會傳開。到時候，指點她兒子，奚落她兒子的人會更雀躍。
世芸伸頭看去，李姨娘頭頸裡勒起了一條紅印。
雲鳳頓時紅了臉：“二爺說也沒幾本書，不用那麼麻煩。尋常的書都在外書房。”雲鳳想了想，又道，“二爺這些年的一些體己讓奶奶替着收着。”她說着放下了包袱，側身處了門，不一會兒又提了個墨綠色的包袱進來。
默默不語地李姨娘突然翻身坐了起來，憂心問道：“怎麼了？可打的厲害？我這有活血化瘀止痛的藥。”
世芸餓過了，根本就不想吃。
雲鳳自知失言，不安地抿了抿嘴：“連奴婢也碰不得。若是碰了下，二爺也會曉得的。”
章延闓笑道：“不疼的。兒子打習慣了。”
突然間，世芸看見，一滴晶瑩地淚珠從李姨娘眼角溢出，瞬間沿着面頰滾落下來。
世芸應下。她這是怕方纔章延闓無聲的質問，給她帶來不快，讓他們倆產生。
一見到世芸來，李姨娘轉過身子，面朝裡間。
“怎麼了？快去學堂，晚了，夫子又要生氣了。”
方纔在李姨娘那裡，也瞧見了她，章延闓還囑咐了她什麼，她很得章延闓的信任。
雲鳳還以爲世芸要說些別的，卻沒想到這位二奶奶絕口不提別的，只問先生的事，便道：“二爺並不是在外頭讀書，在家學裡。卻是有兩位先生，學問到是沒聽二爺說起。”她笑了笑，“二爺就是說起這些，奴婢也是聽不懂的。既然能請到家裡來，那一定是好的。”
李姨娘泣不成聲，摟着章延闓便哭，未幾瞧見章延闓被打腫的右手，又痛哭起來：“打成這樣，可怎麼寫字？”
“姨娘。”焦急地男聲從外頭傳來。
世芸微微地嘆了口氣。不過，她曉得一樣，他是個孝子。
“二爺跟前有個叫雲鳳的。就是早上站在少爺跟前的那個丫頭。鼻尖有些雀斑的丫頭。
世芸搖頭：“三爺回來說的，我聽得姨娘這裡有事，便過來了。”
章延闓收回目光，讓豆兒拿了藥，爲李姨娘上藥，又吩咐人好生照顧，在李姨娘的囑咐下，這才起身去學堂。
是真的上吊，又讓人救下。
李姨娘嘆氣道：“我不打緊。你去看看他。這樣子去學堂，叫人看見了，指不定怎麼笑話他。”一想到兒子從小在學堂就讓那些人欺負，她心便是刀割一般。
“左不過現在無事，索性找出來，有用沒用的都歸置起來。”這就是她的家了，她可以好好的佈置一番。
章延闓沒起身，倔強地將茶盞遞到了李姨娘的面前：“娘，吃茶！”
世芸突然間鬆了口氣。有呼吸，還活着。
“這都是什麼？”
世芸起身讓座。章延闓卻是跪在炕前：“姨娘這是要做什麼？難道要舍了我去？”
世芸跟着跪了下去。她能理解章延闓的心事，就如自己出嫁的那一刻，多想跟自己的生母道別。
“二爺來了。”
橫雲提着幾個包袱進來，笑盈盈地放在炕上：“奶奶看看這些該怎麼歸置？雲鳳她們把少爺的東西也都送了過來。”
傳話的丫頭聲音方落，便瞧見章延闓闖進裡間。
簇水端了點心過來：“奶奶快吃吧。”
章延闓笑道：“兒子還沒給姨娘敬茶。”他示意豆兒端茶來，跪下去，恭恭敬敬地遞了茶。
李姨娘遮遮掩掩地道：“沒什麼，不過是碰了下。不礙事。你快抹了藥去見先生。”
日子竟然過的這樣的艱辛。還是找些料子給他裁幾件衣裳吧。
“已經打聽清楚了。二爺平日裡一早就去學堂讀書。中午就在學堂吃飯，下午再回來。喜歡吃什麼到沒打聽。廚房的人說，二爺最是好伺候。”
世芸點了頭，讓人開箱子，找出一些布料來。她尋摸着章延闓身上的衣料，只挑了最尋常的棉布。想了想，又挑了一匹赭石的來。既然給他做了，李姨娘的是不能省的。
世芸瞧了一眼那上了鎖地大箱子。到底是什麼，這麼謹慎。
一個個子高些的丫頭同夥伴對視了雙眼，大着膽子邁上一步：“雲鳳姐姐說要收拾二爺的書房。只讓我們把東西擡過來。”
“姨娘若是這樣，二爺要怎麼自處？老爺叫二爺過去念書，不曉得如何，打了幾十下……”
她笑了笑。
章延闓看着李姨娘的額頭：“姨娘額頭是怎麼了？”
“我聽說二爺在外頭讀書。你可知道跟的那位先生姓什麼？學問如何？”
“二奶奶，這是少爺外書房的東西，少爺說從今兒起，就放到西邊的屋子。”雲鳳行了禮，退在一邊，等着世芸先進屋子。
章延闓走到外間，又轉身回來。
李姨娘見他們跪在自己面前，忙去拉：“這可使不得，這若是讓老爺太太知道了，我的罪過就大了。快起來，快起來！”
打定主意，世芸開口問道：“那些料子你可記得放在哪裡了？”
簇水想了想，笑起來：“就算記得，那麼多的東西都堆在一處，要找可是不容易的。”
李姨娘拒絕不得，欠着身吃了口茶，隨即便拉着他們起身，更是開了櫃子，拿出個金手鐲套在了世芸的手中：“二奶奶，二爺是最孝順的，我若是哪裡有什麼不是，他最是擔心。”
“先收着吧。”世芸翻了翻，這些都是現在所穿的衣裳，只是……她不禁皺眉，這些衣裳只在最上面幾件是新的之外，大部分都是舊的，有的在不起眼處還打了些補丁。
他的消息得到的到快。
“你且先別歸置，我有些話要問你。”
世芸命橫雲將布料放到屋裡，想親自收拾了雲鳳拿來的那些東西。
幾個丫頭正在那擡箱子，一見到橫雲來，忙迎上來：“姐姐，這東西方哪裡？擱哪裡合適？”又見到世芸，一個個都放下手中的箱子，垂手侍立。
橫雲瞧着那幾只箱子很是不同，問道：“這是二爺的東西麼？你們去問雲鳳。”
李姨娘被他說的心更算，忙讓丫頭：“豆兒，拿藥來。”
年紀大些的丫頭忙停止哭泣，站起身，端了凳子與世芸坐：“二奶奶還是好生勸勸我們姨奶奶吧。”說着，擡手指了指自己的頸項。
“那這兩位先生的爲人如何？”
雲鳳有些不大明白世芸爲何要問這麼許多，只是簡單的道：“楊先生甚是嚴厲。”
世芸點了頭。她也瞧出雲鳳並不想多說，也就不再問。環視了一圈屋子，這裡實在是太簡陋了一些。她想了想，自己那箱子裡好像還有幾樣擺設，到時候拿過來放一些也是好的。
回到屋裡還未有一回兒，外頭便有人回道，說是章太太叫她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