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歌瞪大了雙眼,這姑娘是瞅準了時間嗎,還說什麼‘你回來了’這又不是他們家,弄得像是妻子靜候歸家的丈夫一樣,明明大家都是借住驛館好不好,不對,這姑娘不是住在北王王府的嗎,怎麼會到這兒來,莫不是衝着林洎來的。
“郡主,您怎麼來了?”林洎還是有些吃驚的,這位郡主的到來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林大人不必客氣,喚我菀兒便可。”蘇祐菀微微屈身,臉色有些發紅。
林洎愣了片刻,嘴角一翹,說道“恭敬不如從命。”
“菀兒”林洎溫潤的嗓音,配上翩翩君子的禮儀真叫人傻了眼。
這種有些曖昧的氛圍,讓淳歌有些吃驚,那個郡主未免也太不矜持了吧,都說有蘇女子守禮自愛,怎麼淳歌遇上的才女們都不是這麼回事兒,京城的陸雙雙是這樣,這位西王郡主更加生猛。
“我先進去了。”淳歌心中有氣,可究竟在氣些什麼他也不清楚。
蘇祐菀倒是不說什麼,只是一個屈身,拜別,顯然她是巴不得淳歌這礙人的傢伙,趕緊離開。
“嗯”這一次林洎並沒有跟着淳歌,而是選擇留在蘇祐菀這邊。
淳歌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心中涌上一種莫名的失落,卻硬是扯出一個笑容,徑自走了進去。
林洎卻只是目送淳歌的離去,不久便與蘇祐菀離開了驛館。
其實淳歌並沒有進去,他躲在門的後頭,盼望着林洎能進來,可是沒有,這一次林洎沒有進來。淳歌有些傷心了,鼻尖有一抹酸澀,這會兒小旗子似是瞧見了門邊上的淳歌,疾步走來。
淳歌擡眼,見是小旗子。便苦苦一笑說道:“我突然想喝酒了。”
“大人”小旗子乍一聽,有些詫異,今天的淳歌似乎有所不同。
“說笑而已。”淳歌瞧着小旗子那一臉的‘我是聽錯了吧’不由得一笑,淡淡道:“從前我是愛飲酒的,不過酒量不好罷了。”
淳歌猛地想起他初回杭城常與慕容官家兄弟偷着喝酒,每回醉了,都是阿奴將他偷偷帶回去,第二天阿奴也是早早地備好了醒酒湯,不得不提阿奴的醒酒湯做得極好。
“大人,喝酒吧。”小旗子從腰間拿出一個小葫蘆。遞給淳歌。
“你隨身帶着酒?”淳歌疑惑地望着小旗子。他可從未見過小旗子喝酒。就連一絲酒氣兒他都沒聞見過。
“不,季大哥好酒,我習慣了隨身備着。”小旗子是不喝酒的,只不過是季乾無酒不歡。又不喜帶酒,他這才養成了隨身帶酒的習慣。
淳歌沒有說話,默默地開了葫蘆,很是豪氣地喝了一口,滿不在乎地坐到了地上,擡頭問道:“倘使當初季乾沒有讓我,沒有屈服,現在會不會有所不同呢?”
如果當年淳歌沒有幫着官二伯平定山匪,那麼季乾就不會死。官二伯也不會成爲統帥,樂山更不會隨着他到北方,樂水也不用離開南方鎮守北方,他也不會失去那麼多他自認爲不珍惜卻捨不得的人。
“有一夜,大哥問我。倘使他不曾遇見你,是不是會有所不同,你可知我是如何答的。”小旗子也索性陪着淳歌坐到了門邊上。
“自是會有不同的。”淳歌自嘲一笑,若是季乾沒有遇見他,現在應該活得很好吧。
“對我就是這麼說的。”小旗子呵呵一笑,接着說道:“但大哥卻笑了,原來他自己早有了答案。”
“什麼答案?”淳歌又喝了一口,這酒是烈酒,纔不過兩口淳歌便紅了臉。
“他說他這一生中總會遇到一個人,即便不是你,他會動搖,他會自責,他會疼惜,他會深愛,然而他慶幸那個人”小旗子話音一頓,那個時候季乾的堅定他始終沒有忘記,“是你。”
淳歌仰頭,一滴淚滑落,拍了拍胸脯說道:“你覺得蘇佑啓像不像季乾。”
“像,像極了。”小旗子看見蘇佑啓的第一眼就知道了。
“可蘇佑啓不是季大哥。”小旗子是局外人自是能認出季乾與蘇佑啓那顯而易見的差別。
“他倆像的不過是皮囊,偶爾還有幾分氣韻,我放不下季乾,自是將蘇佑啓當做是他。”淳歌癡癡一笑,接着說道:“後來的幾年,對蘇佑啓有幾分愧疚,故而待他也比從前好,那時我想,我是喜歡上他蘇佑啓了吧。”
“依我看,這不過是大人的一場夢罷了。”小旗子雖不懂情愛爲何物,但是他卻能極其清楚地看明白事情的本質。
“夢?”淳歌略微不解地望着小旗子。
“錯過大哥是你這輩子的遺憾,你將對大哥的情感寄託在蘇佑啓的身上,不過是彌補自己的遺憾。”小旗子深嘆一口氣,補充道:“可是蘇佑啓卻打碎了你對大哥所有的期盼,所以你醒了。”
“我醒了?”淳歌開始回憶那個雪地中的身影,竟覺得有些許的模糊了。
“是,你醒了。”小旗子之所以會全心全意地在淳歌手下做事兒,就是因爲淳歌對季乾的情誼,隨便淳歌嘴上不說,但他能知道。
“當初大哥去了,你便找到了蘇佑啓,說是替身也好,說是一見鍾情也罷,總歸你是因大哥而動得情。”小旗子這年跟在淳歌身邊看的很通透,說道:“然而,自蘇佑啓背叛以後,你便再也絕口不提情這一字,你也不會因爲提及大哥而心性波動。”
“是嗎?”有些改變淳歌自己是體會不到的,可是在旁人看來卻是翻天覆地的。
“大人,過了將近十年,您終於從大哥的死中解脫了。”小旗子當年一直不能理解淳歌親手悶死季乾,他雖因季乾最後的囑咐而跟在淳歌身邊,但卻心懷恨意,爲什麼季乾的深情換來的卻是淳歌無情的殺害,可是直到一年多以前他才明白,淳歌的內疚一直都在,所以當蘇佑啓的婚訊傳來的時候,他見到淳歌有的並不僅僅是悲痛,更是一份解脫,似乎是將季乾的情深還了回去一樣。
“解脫,解脫了?”淳歌仰頭問天,他這短短的二十餘年,最慚愧的久是當初被恨意矇蔽了眼,對李天王一派下了手,雖然他之後極力的補償,但是失去的若是能重來,哪裡會有這麼多的悲哀呢。
“我想,我是真的放下了。”淳歌一聲嘆息,卻是笑了,“怪不得阿乾當初會重用你,你有一雙常人沒有的慧眼,還有一顆七竅玲瓏的心。”
“大人過獎了。”小旗子快速起身,拍了拍衣上的灰塵,伸手便是要將淳歌拉起來。
淳歌一手拿着酒,一手遞給小旗子,經過這一番談話,淳歌的心境開闊了不少,似乎也隱隱的知道了自己起初的憤懣是從何而來的。
“若是宋琦王祥來了,便讓他倆來見我。”淳歌將酒扔回給小旗子,瀟灑地朝着自己的房間走去。
小旗子愣了一愣,淳歌這話,便是閉門謝客的意思,除了王祥宋琦,不見他人,難道連林洎而不見了,但是小旗子可不敢問,這時候的淳歌已然正常,面對心思百轉的淳歌,他可不敢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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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林洎便回了驛館,他心中記掛着淳歌,也知自己與蘇祐菀出去,落下了淳歌興許會惹淳歌不高興,故而買了瓶好酒,正打算與淳歌小酌幾杯,哪知小旗子攔住了他,說是淳歌不見他人,於是乎他也只能拎着好酒,回了房間。
淳歌酒量極淺,纔不過喝了幾口便有酒氣上臉,他本想着到房中等着王祥與宋琦,未曾想,他一到房中便倒頭大睡,一覺醒來竟已是第二日清晨。
“咯吱”淳歌打開自己的房門,走到了院子裡,看着那一抹還未升起的朝陽,他忽然笑了,自言自語道:“我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Wωω● ttκǎ n● ¢ ○
“好人?惡人?”淳歌搖着腦袋,實在是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會對這朝陽問出這樣的問題。
“我絕不是好人,也絕不做好人。”淳歌抖了抖衣袖,他這一次回到京城不過是爲了恢復官家往日的榮光,但是如今他卻不得不摻合進四王與蘇見豫的爭奪。退讓,已然無果,那麼他也不能成爲縮頭的烏龜,一路走來他失去了太多,要是沒做出一番成就,如何對得起那些用性命爲他鋪平官道的人呢。
若說從前的淳歌爲官,是爲了蘇見豫,爲了報恩,爲了報仇,那麼現在的淳歌,爲官,只是爲了自己,爲了成就一番事業。
“淳歌,你出來了。”林洎的聲音從淳歌身後響起,想來這人是一直蹲在淳歌門口守着的吧。
林洎確實在淳歌門前守了一夜,還帶着一包柿餅。誰讓淳歌倒頭睡去,並沒有告知林洎,所以當林洎來叫淳歌吃晚飯時,苦等了許久,又叫不醒淳歌,這纔在門前坐下,哪知坐着坐着便睡着了。
“我要去拜訪北王,你別跟來。”淳歌並沒有轉頭去看林洎。
“要將小旗子帶去嗎?”林洎本想將那包柿餅拿給淳歌的,可不知爲何卻放回了自己的身後。
“我與北王有舊,此次不過是拜訪故人,一人便可。”說罷,淳歌也不等林洎回答,徑自出了院門。
林洎只是望着淳歌離去的背影,又拿出柿餅看了看,苦澀一笑,回了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