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這時候,朝中那些大臣都散朝正到了宮門,眼見淳歌就要倒下了,有幾個年輕力壯的急忙扶住淳歌,只是淳歌已然昏厥,任憑周遭起了多大的反響都不曾聽見。
“官,官大人,官大人,您醒醒啊。”一官員扶住淳歌輕輕拍打淳歌的臉頰,企圖叫醒淳歌。
“趕緊去太醫院請御醫來啊。”另一個官員,看着淳歌面色越發慘白,急忙叫道。
“我來試試。”有一官員,撩起袖子,接過淳歌,摁着淳歌的人中,不稍一會兒,淳歌便有轉醒的樣子,眼珠子在眼皮下不停地轉動。
淳歌緩緩睜開眼睛,口中的鮮血從嘴角慢慢溢出,不過才一會兒的功夫,他的眼中佈滿了殷紅的血絲,稍稍愣了片刻,便猛地推開衆人,直奔那匹小旗子停在一邊的馬匹,也不管此時自己是在宮門口,翻身而上,揚鞭而去,一溜煙便不見了身影。小旗子見狀,躬身與那些救了淳歌的大人說了幾句,便也離去,他準備先回官家給子衿說明事情然後在追着淳歌。
連小旗子都走了,安靜的宮門口一時間就炸開了鍋,衆官員你一言我一語,思緒更是飄得老遠,顯然這是有人掐中了官淳歌的死穴,只稍一擊便是中的,官淳歌被整得半死不活。
“如此年輕就嘔出鮮血,看來官大人的身子不好啊,我等還是別去打擾的好。”最後離開的官員,略有深意的沉吟說道,也不多留隨着大部隊走了。
宮裡自是不知道宮門口的熱鬧,這會兒,蘇佑啓正和蘇佑君緩步而行,走到離宮門不遠的時候。見那兒人多,便不準備過去,等到人都散了才慢悠悠地晃過去。一到便見有侍衛在擦着地面。
“方纔發生什麼事兒了?”蘇佑啓貌似是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守門的侍衛正擦拭着淳歌嘔出的血漬,先是停下手中的動作。鞠上一躬,說道:“回王爺的話,方纔是有位大人昏過去了。”
“林洎?”蘇佑啓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林洎,誰讓林洎是朝野皆知的病秧子,但隨即便想到這傢伙正稱病待在家裡呢,怎麼會是他。
“好像不是,聽別的大人說是。官大人。”這侍衛是剛來的,自是不認識淳歌,恐怕就算是林相他也不見得認識。
“官大人?”蘇佑啓心下一怔,朝中姓官的也就只有官家一家人。官二伯與官樂水都不在京城,人們說的官大人只可能是淳歌。
“長相十分俊美的官大人?”蘇佑啓急急追問,他想要馬上知道,卻又害怕那人的的確確是淳歌。
“沒見着,那大人被簇擁着。下官實在無法看清容貌。”侍衛皺了皺眉回想着淳歌的樣貌,卻是真的想不出來了。
“你怎麼在擦地板啊。”忽然蘇佑啓一旁的蘇佑君指着,地面上的血漬不解地問道。
“太子殿下。”那侍衛還是認得蘇佑君的,他恭敬地答道:“這是那位官大人嘔出的,吐了一口便昏了過去。”
“什麼?”蘇佑啓立馬就扯住侍衛的衣領。似是要將那侍衛給看穿了,淳歌身子一向不好,難道因爲他的婚事,氣急了,他還沒有解釋呢,淳歌絕對不能有事。
“你急什麼,那小子,也算是教了我幾天,咱們去他府裡看看就行。”蘇佑君拉了拉蘇佑啓,在人看不到的角度使了個眼色,蘇佑啓便放了手,愣愣地任憑蘇佑君拉走。
那侍衛也是一團糊塗,怎麼王爺這麼激動啊,瞧着這倆人快要走遠了,他這纔想了起來,迅速地補上了一句:“殿下,王爺,那官大人似是不在府中。”
“爲何?”這下就連蘇佑君都愣了,依着淳歌的個性,一定會問蘇佑啓要一個解釋,這時更該是等在府中的。
“好像官大人的家奴來報,說什麼”侍衛仔細地想着說道:“說什麼二爺去了,什麼前天去的,聽完這話,官大人才昏死過去的,醒了之後便搶馬走了。”
至於蘇家兄弟聽完就直直呆在原地,素來以理智見長的蘇佑君連腦子都不再轉動了。官二伯,死了,這個消息委實是太大了,淳歌纔在朝上受了刺激,隨後便是官二伯的死訊,只怕淳歌再怎麼堅強也會崩潰的,難怪會吐血,難怪會暈過去,這下他們怎麼解釋都徒勞了。
“走。”蘇佑君還是第一時間回過神來,扯着仍然發憷的蘇佑啓,低聲說道:“回府,再說。”
蘇佑啓的靈魂早就消散了,只憑着蘇佑君拖着,他腦中只是想到淳歌此時的無助,他終是做了對不起淳歌的事兒。
天開始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好在蘇佑啓他倆已經回到了太子府,冷靜地坐了一會兒,蘇佑啓纔回過神來,不敢置信地問了一句:“官統帥真的去了嗎?”
蘇佑君合上了疲憊的雙眼,張了張嘴,還是出了聲:“方纔統衛稟告,就在前日官二伯確實是病逝了。”
蘇佑啓的腦中如今只有那一句,‘嘔出一灘血’他擔心淳歌,恨不得馬上追着淳歌而去,只是他不能,他不能再收官的時候離開。
“我想去東南陪他。”蘇佑啓說出了自己最爲真實的想法。
“你覺得,可能嗎?”蘇佑君倒是自嘲地反問道。
“不能,我知道。”蘇佑啓偏過頭去,沒有再說任何話。
同樣是京城,同樣是看着雨,蘇見豫也在統衛那兒收到了消息。
“官毅死了。”蘇見豫平靜地訴說,這一個事實。
“哐當”阿奴端着茶盞的手,陡然一顫,瞪着眼擡起頭,似是不願相信。
“公子,公子他”阿奴有些說不出話來,他方纔收到早朝的消息,便是心中擔心淳歌,一天之內,要接受喜歡的男子另娶他人,深信的僕從,竟是皇子,這樣的打擊,委實太殘忍了些,現今還要加上官二伯的死,淳歌能承受得住嗎。
官二伯於淳歌而言是個什麼重量,沒有人比阿奴更清楚了,官二伯一直是淳歌無後顧之憂的保障。從政治角度上來說,因爲官二伯在東南的鎮壓,東南纔不會拖淳歌的後退,給予淳歌強有力的支持,如今官二伯去了,東南必會大亂。再者說,官二伯是淳歌最親最近的二伯,淳歌當年失去樂山的時候,便覺着愧對官二伯,愈發孝順官二伯,彼時倒是子欲養而親不待,這讓淳歌情何以堪呢。
“淳歌已經趕回東南了。”蘇見豫自是收到消息,只不過他沒有想到官毅在淳歌心中的分量竟會讓淳歌當場吐血,單槍匹馬揚鞭而去。
“我能不能”阿奴小心地試探說着,只可惜話到一半,便被打斷了。
“不能。”蘇見豫冷冷瞧了阿奴一眼,淡淡說道:“他此番回去東南必將大亂,朕倒是想看看,這個朕一手教出來的徒弟是如何應對的。”
阿奴的心,咯噔一下,蘇見豫終是要考驗淳歌,他這些年所做的一切掩飾,原是一場笑話,只盼着淳歌要經得起考驗。
淳歌是否能夠通過這場試驗,都是後話,這會兒的淳歌正淋着雨飛馳而去,只是小旗子這匹馬早已是強弩之末,因此出了京城不過是百餘里,便走不動了,幸好淳歌穿着官服證明了身份,這纔在驛站借到了一匹八百里加急的馬。他忘記了時間沒日沒夜的趕路,不爲別的就爲了見他二伯最後一眼,現在是夏季,他生怕回去晚了趕不上二伯的葬禮,見不着最後一面。
其實淳歌一直不願去相信這個消息,他只得拼命地奔回去,或許,或許有那麼一絲絲的可能,官二伯並沒有死,一切不過是一個無聊的玩笑。但即便淳歌在途中累死了不知多少匹的馬後,他還是看到了東南官家門匾上的那一抹素縞,還有素色一片的官家。
素色,淳歌發誓他恨透了這種顏色,明明是潔白卻刺痛灼傷了淳歌的眼。任憑淳歌再無情,再強硬的心,也擋不住那突如其來的哀痛,身子就這麼直挺挺地倒下,還好後頭趕來的小旗子接住了淳歌。淳歌連着騎了五天五夜的馬,大腿早就被磨破,身體乏力腳下虛無,全憑着小旗子做支撐。
淳歌一步接着一步靠近官家,依着常理,這會兒淳歌該是放聲大哭,神情哀慼,但淳歌慘白的臉上,紅腫的眼中卻是恢復往日的清明,睿智。他走得極慢,彷彿只要他不回來,官二伯便不會死去,依舊活在世上一樣。
官大老爺從下人口中得知淳歌回來了,急急出門相迎,自是不敢怠慢,官二伯一死,整個官家的重擔全數壓在淳歌身上,而且淳歌又是禮部左侍郎,更是馬虎不得。只是他從未想到的是,迎面而來的人,額間多了幾縷白絲,卻不是一個滿臉悲痛年輕男子。淳歌身着三品官服,雖然這官服經歷了日曬雨淋,但好歹沒有走樣。
官大老爺屈身作揖,依着有蘇的禮儀布衣見了官服是要行禮的,即便他是淳歌的長輩,也要先論政治地位,再說家族輩分。
淳歌顫着手,扶起官大老爺,平靜地問道:“二伯呢?”
“在裡頭。”官大老爺露出些悲涼,沉聲答道。
“讓他出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