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潺潺,如歲月靜好,然思念卻是出籠的猛獸,壓制不住,便只能任其瘋狂滋長。
捧住眼前人柔和的臉龐,輕撫過那熟悉的眉眼,顧飛璟不禁潸然淚下,輕聲呢喃:“這個夢好真實,原來三年後的你是這般模樣,比我以前夢中的都要美。”
說出這番話,他看到她垂眸笑了,脣畔的笑讓他覺得醉得更厲害了,彷彿空氣中都充滿了粉紅色,散發着醉人酒香的泡泡。
箍住她細瘦的腰肢,將人攬進懷裡,感覺到她的柔順,他滿足地低嘆,不由得想,這果然是夢,不然她怎會如此聽話。
又不禁想,反正是做夢,那就讓這個夢再美一些吧。
他情難自已地擡起懷中人細膩的下頜,望進那雙平靜無波的明亮眸子,然後在旖旎的氛圍中,緩緩低下頭——
呼吸交疊間,他看到她粉色的雙脣微微挪動,像是在說什麼,然而他的腦子裡一片混沌,根本聽不清楚,只覺得這雙脣飽滿圓潤,真是好可愛,於是他順應着本能不斷靠近。
就在他以爲終於能夠一嘗所願,一親芳澤之際——
“啊——”
淒厲的慘叫劃破天際,在空地上喝酒的楊泰一羣人被嚇得一個激靈,待認出是顧飛璟的聲音,一羣大男人頓時跳了起來,一邊往叫聲傳來的方向跑,一邊大叫:“老大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待一羣人慌慌張張趕到,便見顧飛璟抱着肚子趴在地上嗚呼哀哉,而他們老大面前站着一個細細瘦瘦的女人,疑似兇手。
“這什麼情況?”一羣大男人懵逼了。
瞥了旁邊的大老粗們一眼,夏禾拍拍手,蹲下身擡起顧飛璟的頭,問道:“如何,酒醒了沒有?”
顧飛璟痛得倒抽氣,指控:“你下手也太狠了,一個膝撞一個肘擊,我的小命都快沒了……”
見他一臉痛苦,夏禾不覺心虛,道:“誰讓你胡來的,我這下手已經算是輕的了。”
轉眼看到手中的桃花,她笑道:“這樣吧,我送朵花給你,我們就算扯平了。”
不等顧飛璟答應,她摘下一朵桃花別在他耳後,捧着臉嘻嘻笑道:“真好看。”
顧飛璟一怔,後知後覺地問旁邊的兄弟:“我不是在做夢?”
楊泰一臉木然,道:“叫得那麼悽慘,應該不是做夢。”
“……”顧飛璟大驚,猛地擡頭望向夏禾,正好對上那雙滿帶促狹的眸子。
“啊!”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待衆人回過神,只來得及捕捉到某人倉惶翻牆逃走的背影。
“哈哈哈!”夏禾愉悅大笑。
被扔下的一羣大老爺們面面相覷,依舊雲裡霧裡,只想着,這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能把他們老大給打趴?
楊泰瞥了眼前的女人一眼,心下已經有了答案。
梅園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不可能沒人發現,很快就有人往這邊趕來查看。
聽到不遠處傳來的腳步聲跟詢問聲,夏禾對幾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轉身閃入林中,待其他人趕到,早已不見她的身影。
燕歸閣的戲還沒有演完,在臺上的女子誦讀完詩詞後,臺上演起了皮演戲,演的是花木蘭替父從軍的故事,起初賓客們並不感興趣,但漸漸的也被故事內容所吸引,開始認真觀看,不知不覺,一個下午過去了。
傍晚時分,管家到燕歸閣請賓客入座,晚宴已經準備好,可以開宴了。
去宴客廳的路上,夏永淳握着蘇氏的手感嘆道:“如果是我的女兒,一定不會做的比花木蘭差。”
蘇氏笑了,拍了拍他的手背。
晚宴依舊是吃吃喝喝,吃喝之後,則是送禮。
倒不用像老太太壽辰那樣讓晚輩上來磕頭,只是大家將禮物送上,聊表心意。
所謂長兄如父,夏老太爺去世早,作爲長子長孫,夏永淳對兩個弟弟頗多照料,今日他四十誕辰,夏二爺跟夏三爺當然要表現表現。
夏二爺送了一尊玉觀音,恭敬中帶着點挪諭,惹得夏永淳哭笑不得,夏三爺則送了一副夏永淳喜愛的名家畫作,倒是正中夏永淳下懷。
夏二爺夏三爺之後,本該是夏邑卿,只是他未歸,便由夏邑宣來,一時間賓客們議論紛紛,搖頭嘆息者甚衆。
夏永淳心裡不是不難受,只是他不能表現出來,強撐着笑接受夏邑宣的禮物。
而夏邑駿因爲還癱瘓在牀,這樣的場合自然是無法出面的,所以夏邑宣後是夏家的姑娘們。
這又是夏家的一個硬傷——沒有嫡女。
按理,在沒有嫡女的情況下,應按照長幼之序給夏永淳送禮,然而這兩年夏晴風頭正盛,在府上的地位已遠遠超過夏蓮夏顏等人,於是在沒有明言規定的眼下,她直接越過前面幾個姐妹,在夏邑宣退下後,捧着禮物走到了夏永淳面前。
微勾脣角,夏晴一臉乖順恭謹,輕聲道:“今日是大伯壽辰,侄女準備了一份小禮物,還望大伯笑納。”
夏永淳微微頷首,讓富貴收下禮物。
眼角掃過在場的賓客,夏晴沒有立刻退下,而是道:“侄女還準備了一支舞想獻給大伯。”
話音剛落,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隨即一道不輕不重的聲音從宴客廳門外傳來,道:“讓大家久等了。”
伴隨着這句話,一羣手持托盤的丫鬟魚貫而入,在夏永淳面前一字排開。
“怎麼回事?”老太太疑惑地望向蘇氏。
蘇氏皺了皺眉,心裡控制不住地浮出一個猜想,難道——
事實很快印證了她的猜想。
夏禾一身淡雅羅裙,嘴角噙着微笑,邁着輕快優雅的步伐跨進廳門,在她出現的瞬間,喧鬧的宴客廳驟然安靜,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
在夏永淳面前站定,夏禾福了福身,轉身面向賓客,道:“接下來由我爲父親主持洗歲儀式。”
她有條不絮地主持着儀式,那樣鎮定自若,那樣輕鬆自在,舉手投足間不見絲毫拘謹,就好像她從來沒有離開過。
這一刻,夏晴感覺自己又回到了三年前,回到那些在夏禾面前擡不起頭來的日子。
這裡說的洗歲並不是普通意義的洗歲,而是西南邊境一個村落的習俗,寓意洗去往年的種種,日後活得清清白白,明明白白,這是當地村民四十歲生辰必會舉行的儀式,夏禾覺得很有深意,與不惑兩個字正好呼應,於是就照搬了過來。
洗歲有三個步驟,先是漱口洗臉洗手,然後由長子服侍洗腳,最後由兒子揹着吃下一清二白的豆腐,這就算是儀式完成了。而之所以要讓兒子揹着,是爲了讓兒子明白何爲父愛如山。
丫鬟們手中端的,就是洗漱的用品,夏永淳木然地按照夏禾的話洗漱完,就在他怔愣着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的時候,夏邑卿端着水盆進來,替他脫掉鞋襪,用柔軟的布巾替他洗腳。
又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還沒有緩過神來的衆人再次被震懵了。
夏永淳全程都是呆愣楞的,直到夏邑卿替他穿好鞋襪,將他背起,他纔回過神來,揮舞着拳頭大叫:“臭小子,臭丫頭,你們給我等着!”
竟然弄得這麼煽情,害他大庭廣衆之下險些哭鼻子,這個賬一定要算!
夏禾吐吐舌頭,忙將一勺子豆腐送進他嘴裡,堵住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