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依書的傷勢,蔡氏便要求馬車走慢些,六日以後方纔趕到秦府。
秦府衆人早已等在門口,恭迎蔡氏回府。
大姨娘許氏穿着豔麗奢華,站在衆人的最前面,身旁伴着丫鬟蘭溪。二姨娘劉氏也在,秦依畫因爲蔡氏的命令,如今還在院子裡思過,不得出屋。三姨娘許氏不知爲何,穿着的還是去年的舊衣,畏縮的站在大姨娘的身後,秦智幸拽着他孃的衣裳,垂首站在他娘身旁。
蔡氏命丫鬟婆子小心的將依書擡了出來。
大姨娘許氏忙迎了上去,與蔡氏笑道:“妹妹給姐姐請安,”又看向依書,探着身笑道:“依書,可算是盼着你回來了,可讓姨娘好一陣想你。年前依棋回來省親,還想順便回來看看你,姐妹倆敘敘舊。我告訴她你還在老宅養傷哪,讓她遺憾了好些時候。”
依書抿嘴一笑,秦依棋性子溫和善良,也不像許氏那般愛招搖,在依棋出嫁以前,二人倒是十分聊得來。
“那可真是遺憾,我也好些日子沒有見到二姐了,二姐如今可還好?”依書笑問道。
許氏嘴角微彎,臉色露出幾絲喜色,樂道:“依棋現在好着呢,如今又有了三個月的身孕,韓家如今可是拿她當個寶貝,也算你二姐福氣。”
依書也不由替她高興,“二姐本就是個有福氣的姑娘,如今可算是應證了。”
蔡氏眉頭微蹙,許是想到了秦依琴至今仍無子嗣,冷臉朝擡着擔架的婆子喝道:“還不快些走路,不知道外面涼麼,若是凍着了小姐,你們擔待的起嗎?”
婆子們忙加快了步伐,再不敢耽擱。
許氏掩嘴笑道:“姐姐也真是的,我許久不見依書,心裡想念的緊,所以這才迫不及待的在門口就想與她聊聊,姐姐何至於急成這樣。”
許氏心裡也是得意的緊,她雖然肚子不爭氣,就生了一個女兒。不過依棋可是比她出息,不僅嫁了戶好人家,而且還是長子嫡妻,一進門不久就順利懷了孕,十個月後,生了個胖乎乎的男娃,惹得韓御史高興的大擺三天筵席,與衆同樂。如今依棋又有了身孕,不管這胎是男是女,那都是爲韓家添了子嗣,開枝散葉。
最讓許氏開心的莫過於,韓府因着依棋頭胎便生了男孩,而女婿韓立興又對依棋一心一意,因此從未要求韓立興納妾,整個韓府的恩寵集於依棋一身。
哪像秦依琴,多年無子,從蔡氏族中立了一族妹爲妾,至今仍無消息。
蔡氏直視着前方,不冷不熱的道:“依書身子不適,吹不得寒風。”
許氏挑了挑眉,笑道:“姐姐這話說的,好似我不心疼依書一般,若是被老爺曉得,又要怪我不懂事。”
蔡氏掃了她一眼,冷聲道:“你曉得就好,沒事多在院子裡念念經,也好過再在這邊嘮叨。”
許氏落在了蔡氏身後,白了她一眼,卻不再說話。
若是擱在往日,劉氏定然也會上前去湊湊熱鬧,可她現在心裡虛的很,巴不得依書看不到她纔好。都怪那個沒腦子的依畫,推她落崖就推她落崖唄,竟然還在一邊解釋嬉笑,如今倒好,依書什麼都曉得了,也不知有沒有告訴蔡氏呢。
依書眼角一掃,就看到了隱在許氏身側的劉氏,嘴角一扯,擠出個笑容,歡聲喚劉氏道:“二姨娘,怎麼沒有見到四妹妹的,她恐怕也是受了驚吧,有沒有好些呢?”
劉氏本以爲依書會瞧不見她,卻不料依書竟然還主動招呼她了,尷尬的從許氏身後露出身形,強笑道:“難得依書你擔心她,依畫好着呢,只是她犯了錯,正在閉門思過呢。等她哪日得了特赦,我再讓她來看你。”
依書心裡不由冷笑一聲,面上卻是不露分毫,淡然笑道:“哦?四妹妹也有犯錯的時候?不知是犯了什麼錯,二姨娘可以告訴我一聲嗎?”頓了頓,又笑道:“許是四妹妹自己也不曉得犯了什麼錯吧?”
蔡氏疑惑的朝依書看去,似乎有些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劉氏慌忙看向蔡氏,見她面色如常,並未有絲毫的厲色,這才讓她心安了一些。但很快又狂跳起來,蔡氏一向是那種不知不覺間就將對手置於死地的人,就算是她心裡怒火燃燒,也未必會表現在臉上讓別人看到。
劉氏左右轉了轉眼珠,不知所措的呵呵笑了幾聲,乾笑道:“依畫還小,難免會做些錯事,我正在好好教育她呢,以後會長記性的。”
依書合上眼瞼,卻是不想再與劉氏說話。
三姨娘許氏跟秦智幸一直緩步走在最後面,卻是不敢當着蔡氏的面,上前與依書打招呼。更何況,先前蔡氏已經暗示了她一番,秦智幸與依書命格不合,以後最好少讓他出現在依書面前。許氏唯唯諾諾慣了,緊緊的將秦智幸拽在身邊,再不敢讓他去找依書。
進了府裡以後,蔡氏便讓衆人散了開去,而她則隨着一種丫鬟婆子去了寶沁樓,親自將依書送回去。
薄荷跟銀珠站在寶沁樓前的木橋上探頭張望,眼眶周圍還紅腫着,顯然這些日子也哭了不少。
遠遠見到一羣人往這邊走來,薄荷跟銀珠歡喜的迎了上去,果然看到擔架上躺着的正是依書。兩人竟不由流下淚來,喜極而泣道:“小姐,你可算是回來了,奴婢們好想您啊。”
看到面前兩個丫頭眼睛腫的跟核桃似得,尤其是薄荷,原本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此時卻被擠成了一條小縫,心中微酸,“你們兩個丫頭……真是……”
屋子裡,依書的牀鋪已經收拾乾淨,鋪好。
幾個婆子小心翼翼的將依書擡到牀上後,便退了下去。夏荷仔細幫她蓋好被子,微不可察的嘆息一聲,垂首立在一旁。
蔡氏站在牀前,細細打量了依書一番,但見她臉色尚顯紅潤,一顆心才放了下去,淺笑道:“依書,既是回來了,就好好養着身子。你放心,娘再不會將你一個人放在外面,那些讓你受這些罪的人,娘一定會讓他們十倍的承受回來。”
說到最後,蔡氏的聲音已是無比的嚴厲。
依書點了點頭,雖知道蔡氏此時不免有遷怒之嫌,但只以爲是針對那些山寨中的土匪,未曾想到其他地方去。
“母親,是女兒不好,讓您擔心了好些日子,如今,還要爲女兒操心。”
蔡氏坐在牀沿上,將依書的一縷髮絲掠至耳後,目含溫情的道:“只要你好好的,母親累些又何妨?若不是當年……”
蔡氏忽然噤聲,眸中泛過一絲冷光。
若不是當年她進府,怎會害的你先天不足?又哪裡會有這麼多的事情?
蔡氏微有些黯然,任何一個不能抓住自己丈夫心的女子都會如此吧。想她也是望族出身,從小詩書禮儀,樣樣精通。本是心高氣傲之人,卻終被現實打散。
蔡氏輕柔的撫摸着依書的面龐,思緒卻是飛向了別處。
他也曾溫柔待她,也曾山盟海誓,也曾柔情深種,卻依舊一房房的納進妾室,甚至不顧她的反對,在外面養了外室。
蔡氏輕嘆了口氣,眼見依書不解的眼神,嘴角微彎,輕柔笑道:“這一路上你也累了,休息一下吧,晚上我再來看你。”
依書點了點頭,同樣囑咐蔡氏道:“母親也是,這一路都累母親擔心,也要回去好好休息纔是。”
蔡氏站起身,冷然朝薄荷和銀珠看了一眼,“好好伺候小姐,不得有任何差池,不然唯你們是問。”
薄荷跟銀珠趕忙躬身應是。
待蔡氏身影消失,夏荷方纔走至依書面前,蹲身在牀前,柔聲道:“小姐……”
依書一笑,“怎麼了?”
夏荷眸光黯然,卻強打起一絲精神,努力與依書擠出一絲笑意,笑中卻掩藏不了那一絲苦澀,眼中似乎也要落下淚來。
依書一怔,這一路上蔡氏一直未讓夏荷近身伺候她,現在夏荷的反應這麼奇怪,不免讓她心生懷疑,沉聲問道:“夏荷,你到底怎麼了?”
薄荷跟銀珠默默低下頭,也不忍心再看向夏荷,二人也是眼眶泛紅。
夏荷深吸一口氣,假裝歡快的道:“沒事,夏荷只是想到小姐終於平安歸來了,心裡高興。”
依書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不確定的道:“真的嗎?”
夏荷點了點頭。
夏荷細細打量了依書一遍又一遍,柔聲叮囑道:“小姐,以後晚上千萬不要再看書到太晚的時候,傷眼睛,也傷/精神。你身子不好,不要多出去走動,多歇歇沒有壞處。還有,若是依畫小姐以後再與你爭東西,你莫要再讓着她了。這樣不好,以後會被欺負的。”
夏荷念念叨叨的說了很久,依書耐心的聽着,心裡卻是想到了些什麼。
夏荷越說越是哽咽,話到最後,險些泣不成聲,“小姐,若是夏荷以後不能再跟在你身邊,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依書終於忍不下去,喝道:“夏荷,你究竟在說什麼?爲什麼你不能再繼續跟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