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很安靜,越發襯托出院外的喧鬧。
依書先前並沒有來過林府,不過剛纔從正廳到新房走的路程並不算遠,想來林府臨時在京城置辦的宅院也不算太大。故而她雖坐在新房裡,卻也能清晰的聽到外面賓客相互問好的客氣聲。
一炷香時間後,依書挪了挪身子,一直坐在那兒不動,半邊身子都有些麻木了。
喜婆在旁道:“二夫人還請再忍耐一會兒,二少爺正在前面宴客呢,估摸着還得要一個多時辰才能過來。”
依書作爲新嫁娘,自是不能輕易出聲,倒是銀珠略有些不滿的道:“還需那麼長的時間?可是小姐的身子不能久坐,怕是不好呢,喜婆,能不能去前面催催姑爺?”
喜婆揮了揮帕子,掩嘴一笑,“傻丫頭,這種事哪裡能催?況且就這一天喜慶的日子,林家賓客又多,若是不能全了禮數,豈不是讓人笑話?”
銀珠想了想也是,便不再吭聲,立於依書一側。
兩刻鐘後,房門外忽然傳來嘈雜的人聲,腳步聲凌亂,像是有很多人正在往這裡走來。很快,還不待喜婆出門查看,新房的門就被人推了開來,當先步入新房的正是身穿大紅新郎服的林建之。
他原本皮膚就極爲白皙,五官宛如玉雕刀刻,在大紅色新郎服的襯托下,愈發的俊美無鑄。先前迎親的路上,生生晃花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婦的眼睛,個個交口述說秦三小姐是怎樣一個有福氣的人,又說林家這回是攀上高枝兒了。
喜婆見着原來是新郎官來了,忙揚起笑臉,問道:“新郎官,是現在挑蓋頭呢?還是繼續出去宴客?”
林建之不語,回身將身後跟來看熱鬧的那些人都攆了出去,也不顧他們在那邊興奮的叫囂,還罵他是見色忘友的人。待得處理好跟來的友人親戚,林建之方纔對一屋子的丫鬟喜婆道:“你們都先出去吧,這裡不需要你們了。”
喜婆一愣,心裡偷笑新郎官真是着急,遂笑道:“那可使不得,這還有好多吉禮未行呢,這有些習俗可不能忘了。”
剛纔在前面宴客,作爲今天的主角,林建之自然是被人灌了不少的酒,口中噴着酒氣,朝一屋子的丫鬟揮了揮手,暗啞的聲音不容拒絕的道:“成了,你們先出去吧,這裡不用你們伺候了,該出去吃的吃,該出去喝的喝。”
喜婆是什麼樣的人?這又是大喜的日子,既然新郎官堅持,那她提醒一次也就夠了,若是再說多,那可就不好看了。
喜婆笑呵呵的應了聲是,隨後朝屋子裡的一衆人招了招手,示意大家都隨她出去。銀珠跟薄荷還有些不甘願,被喜婆給硬生生拖拽了出去。
依書心裡緊張不已,原本擱在腿上的雙手此時正在互絞着,心裡宛若有一隻小鹿在跳,蹦來蹦去就是不得安寧。
沉穩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依書的頭卻越垂越低。
大紅的蓋頭被人輕輕掀起,她隨之擡頭,眸光瀲灩,嘴角微翹,盡力掩藏着心中的喜悅。
林建之眼含愛意,神情溫柔的注視着面前羞澀不已的美人,輕聲喚道:“依書……”
依書凝視着他的眸子,二人眸光相對,濤濤情意在其中流轉。聽見他輕柔地喚聲,依書微微點了點頭。
他嘴角的弧度變大,眼睛裡溢出光彩,宛如終於將寶貝奪回的孩子,樂道:“我終於將你娶回來了。”
依書失笑,嬌嗔着橫了他一眼。
林建之轉身去方桌上倒了兩杯女兒紅,一杯遞給依書,一面柔聲道:“飲了此酒,你我以後就是一人了。”
依書接過酒盞,與他交頸飲了合巹酒。她自小未曾飲過酒,這合巹酒必須得喝,一杯酒下肚,臉頰上一下子就泛出了紅暈,煞是惹人憐愛。
林建之淺笑着接過她手中的酒盞,放在了一旁的桌上,而後坐在她的身旁,將她青蔥般細嫩的小手握在了自個兒掌心。因着做慣了農活,田中的諸樣事情都是他自個兒親力親爲從不勞煩他人幫手。故而,年深日久下來,他的手極爲的粗糙。儘管這幾個月來已經不再做農活,至多就是握握狼毫筆罷了,手上的老繭卻不曾退去。
他緊了緊右手,輕聲笑道:“依書,我的手是不是粗糙的很?”
依書側頭看了他一眼,看清他眼中的笑意,略有些孩子氣的抿了抿嘴,點頭道:“你自個兒知道就好,那還磨蹭我的手?跟老樹皮兒一般。”
林建之卻不鬆手,眉眼彎着,笑道:“那也沒有辦法,以後就是這樣一雙老樹皮兒一般的手牽着你走過這一生呢。”他神情忽然嚴肅認真下來,眸子裡泛着某種異樣的神采,直視着她的眸子道:“依書,那你可願意?”
依書羞赧一笑,嬌嗔道:“你我這都是已經拜了堂成了親的,我還能反悔不成?”
林建之大笑着搖了搖頭,霸道道:“那可不成,你我可是全京城的百姓作證成婚的,這一輩子,下一輩子,所有來生,你都是我的人!沒有人可以從我身邊搶走你。”
聽着他霸道又有些孩子氣的話,依書不由失笑,忽然起了逗逗他的心思,笑問道:“你怎知我下輩子就一定還是位小姐?若是一位與你一般的公子哥兒呢?”
林建之被她問住了一瞬,轉而笑道:“那我就求閻王,讓我投胎成一位小姐罷了,反正生生世世要與你做一雙人。”
依書心中一暖,不管未來如何,但今生能遇到這樣一位與她攜手白頭的人,又何嘗不是她的福氣?
“建之……”她柔柔喚道,想說的話太多,忽然間反而不知該說些什麼。
林建之將她攬入懷裡,下巴微微使力,摩挲着她的額際,老懷甚慰般的道:“依書,自你我相遇以後,這一天我想了很久,雖你從不曾在我面前提及你的身份家世,但我勉強也能猜到幾分。後來你還是被秦夫人給帶走了,我琢磨着,我這樣一個種田漢子哪裡配得上你這個王府小姐呢?只不過,我這一生別無所好,唯愛自個兒動動手,種些東西而已。但是爲了你,不不……”他忙改口道:“還是爲了我自個兒的私心,我便回了府裡,接管家業,只希望,爲我們爭一個未來。”
聽着他輕描淡寫般的話,依書自是能想象這其中的艱辛。也不知他是如何說服自己,又是如何說服了家人,讓他們一道與他計劃行事。林家不是剛剛爲商,也不是這一代纔給朝廷進貢,更不是第一次得皇帝封賞,但這一次,卻的的確確是林家第一次踏入仕途,林家族人第一次在京中與各豪門貴族交好。
雖說商賈地位不甚高,但林家觸手遍天下,各行各業都有所涉獵,故而在京中也甚爲受歡迎。
靠在林建之懷中,依書心下大安,暖心不已,忽而反手握住他的手,柔聲道:“建之,辛苦你了。”
低頭看着那大約只有自個半個巴掌大的白嫩小手,林建之笑道:“怎麼?你莫非還能握住我的手不成?”
依書嬌嗔着橫了他一眼,張口想說些什麼,眼前忽然一黑,那張臉忽然在眼前放大,脣上一暖,竟是他覆了自個兒的脣,輾轉親吻着。
她臉頰羞紅一片,怔怔的不知如何迴應。
看着她木愣愣的神情,林建之在她脣上輕咬了一下,嘟囔道:“愣什麼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