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蔡氏請完安,又聽她囑咐了一些話,依書便又急急忙忙的回了去。
乘着時候還早,她回去還得再次淨身洗髮,然後還得上妝,還有諸般程序要走,實在是不一般的麻煩。
雖說事情極多,但每件事情卻都是必須的。在忙忙碌碌中,一項項事情忙完,轉眼間竟離吉時還有半個時辰。
依書素面端坐在妝臺前,兩頰泛着紅暈,長髮披散在身後。蔡氏一手持木梳,一手握着她的烏黑長髮,神情似有感慨,而後輕柔的幫她梳起發來,一面柔聲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兒孫滿地……”
母女二人的目光不時在鏡中交匯,蔡氏眼中滿是不捨,依書眼中則充滿了對未來生活的嚮往和期待。
蔡氏嘴角不由浮起一絲笑意,又略帶着一絲苦澀。她這當孃的自然是不捨得心愛的女兒出嫁。但遙想當年自個兒出嫁時的情形,又何嘗不是對未來的新生活充滿了嚮往?又何嘗不是滿心的喜悅?
蔡氏柔聲道:“依書,今日後,你就是林家人了。林夫人與我也有了些交道,母親看她不是那種難伺候的人,性子也還算不錯,想來日後應該不會爲難於你,你只管做好自己份內的事兒就成。還有,林府里人也不少,若是有人給你氣受,給你臉色看,萬萬不可就那般沉默的嚥了下去。要麼與林夫人講,要麼直接來信告知我。要知道,你是母親的心頭肉,母親從小將你捧在手心裡,是斷不會容忍有旁人欺負你的,你可記得了?”
依書淺笑着點了點頭,“女兒都記得。”
有些話蔡氏已經說了很多遍,這些日子來,每次依書去蔡氏那兒請安,蔡氏都要將這些話重複一遍。導致現在就算蔡氏不張口,依書都能將她想說的話說出來。
蔡氏又低聲囑咐了若多事情。
眼看着吉時越來越近,蔡氏旁邊站着的一位身穿宮裝的婦人,正是德貴妃特意從宮中遣來,幫依書準備上妝等事兒的嬤嬤。見的時候已經不早,輕聲在旁道:“秦夫人,時候已經不早了,還是讓奴婢給小姐上妝吧。”
蔡氏雖然不捨,但這吉時可耽誤不得,便只得無奈的讓位於杜嬤嬤,一面略有些客氣的道:“勞煩杜嬤嬤了。”
杜嬤嬤雖然在宮中分位不低,但在蔡氏面前,卻也只不過是一個奴才而已,聽的蔡氏這樣客氣的話,不由有些受寵若驚,忙回道:“這是奴婢的本分,沒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貴妃能將奴婢遣來,能幫秦三小姐做些事情,也是奴婢的福氣。”
依書本不喜在自己臉上濃妝豔抹,搞得跟賣唱的小姐一般。以往每次有事情,夏荷想在她臉上多塗一些胭脂,都會被她嚴詞拒絕。但這一次,她卻不吭聲,由得杜嬤嬤雙手在她臉上任意施展。
杜嬤嬤不愧是德貴妃特意從宮中遣來的人,化的果然是一手的好妝容,雖然淡薄,卻盡力掩蓋了依書臉上的一些瑕疵,將她的溫柔嬌美完全展現了出來。
看着鏡中似乎有些不一樣的自己,依書嘴角浮起柔柔的淺笑。
蔡氏也同樣欣喜不已,朝一旁的金花使了個眼色,讓她重重賞了杜嬤嬤,而後纔將她送了出去。
畫完妝,穿上大紅的嫁衣,依書臉上的喜氣更重,羞澀的站在屋中,由着蔡氏幫她整理一些細微的地方。
很快,屋外就響起了催促的聲音。隨後,就有丫鬟來報,說迎親的轎子已經離秦府不遠了。
蔡氏遲疑的接過一旁金花遞來的蓋頭,遲遲不願幫依書將蓋頭蓋上。
喜婆再次催促了一聲,蔡氏方纔嘆息了一聲,隻字未講,輕輕的幫依書將蓋頭蓋上。
依書勉強能猜到蔡氏的心思,一來,想來還是對林建之的家世有些不滿,畢竟是世代的商賈,比不得蔡氏一族這樣的世家名門,二來,還是不捨吧,依書真正可以說是她捧在手心長大的,如今,竟已經要嫁爲人婦。
迎親的轎子已經在秦府門外候着,喜婆急急忙忙將依書揹負在肩上,大跨步的往大門外趕去,生怕誤了吉時。
從寶沁樓到秦府的大門,尚有一段距離。喜婆剛開始還跑的起勁,後來就粗喘着大氣,腳下步伐也慢了。
銀珠薄荷還是依書的陪嫁丫鬟,忙左右相扶,免得喜婆力有不逮,將依書給摔了下來。
眼前是大紅的蓋頭,她只能隱約看到腳下的土地,卻是看不清前方的一點兒東西。
門外嗩吶喧天,還有圍觀百姓的熱鬧聲。
秦子明雖說是異姓王爺,但好歹也是個王爺,加之林家又是觸手極廣的興盛商家,京中百姓自然對這門親事是好奇不已。大多人心底卻是在私下猜測,這融親王怎麼就看得上這商賈世家了,竟將自己的嫡女嫁了過去。
四周那麼嘈雜,依書聽不清旁人的話,只勉強曉得銀珠跟薄荷跟在旁邊,卻看不到蔡氏的身影。
喜婆一直將依書背到轎子那兒,緩緩將她放在轎中,而後直起身子,喜氣洋洋的揚聲道:“新娘上轎,起轎!”
轎子緩緩升高,嗩吶聲立刻變爲另一種更爲喜慶的旋律,整個迎親隊伍開始往回走。
也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很久,也許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轎子又停了下來。
依書不自覺地雙手撐住兩旁的扶手,心臟狂跳起來。
果然,隨後轎簾就被人撩了起來,一隻略顯粗糙的大手伸到了她的面前,還是她熟悉的那隻手,掌上的老繭,掌上的劃痕,還是如以往那般。這隻手給她換過藥,給她餵過飯,給她掖過被子,給她做過躺椅……
一個熟悉的低沉暗啞的聲音傳來。
“依書,相信我,此後,有我陪你走。”
依書心中一甜,擡眼看去,想看清面前那個說與她執子之手的人,但大紅的蓋頭尤覆在眼前,她只看到一片紅色,其他什麼都看不到。
羞紅着雙頰,她緩緩將自己的右手覆在了那隻大掌上,那樣的鄭重其事,像是交付了自己的一生。
大掌隨後握緊了她的小手,輕輕將她牽了出來。
一條紅布的一頭隨後被媒婆塞到她的手中,另一頭則放到了林建之手裡。
如秦府周圍一般,林府周圍也是嗩吶喧天,百姓圍觀的熱鬧聲不絕於耳。可是她只聽見一句話,那句話不斷的在她耳邊迴響。
“依書,相信我,此後,有我陪你走。”
進的大廳,林父林母高坐主位,笑呵呵的看着面前的一雙麗人。
司儀高呼道:“一拜天地。”
喜婆扶着依書的一側胳膊,隨着司儀滑落,將她的身子轉去正確的方位,方便她叩首。
“二拜高堂。”
依書看不清身旁人兒的行動,但手中的紅線卻隨時在告訴她,他就在另一頭,與她在一起。她臉上的笑意愈發變大,簡直有些喜不自制的意思。幸而有蓋頭蓋着,誰都看不到她的神情,不然恐怕又要鬧笑話了,明兒個京中就得傳笑話,秦府新出嫁的小姐原來是個傻子。
“夫妻對拜。”
他與她齊齊叩首,許下下半生相依相偎,相攙相扶,共同走向未知未來的諾言。
“送入洞房。”
隨着紅線另一頭人兒的移動,她雖看不清前方的路,卻堅定而執着的相信着他。
終於再次坐了下來,新郎官已經被人拉了出去。銀珠跟薄荷侍立於一側,喜婆也在,屋中還站着好幾個端着各樣吉祥物事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