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重重的從自己屋內慢慢走出,凌遠萱在院內立住腳步,左右的看了一眼。
左面,是郭氏所住的正屋,而右面,卻是小院的院門。
緊跟其後的煙柳見她神色猶疑,見她神色有異,又自逡巡不前,不免上前道:“小姐適才不是說要去大奶奶……”她話纔剛說了半截,已被凌遠萱擡手攔住。
“我忽然想到有事要與六哥商量!只等回來再去大奶奶處說話吧!”凌遠萱斷然的道。
煙柳聞言,神色不覺微微猶疑:“小姐若要見六爺,使我去請便是,又何必親身過去。我們如今在外,卻不比家中,能少出後院,還是少出去的好!”
凌遠萱聞言,卻是愈發的不耐,當下冷冷道:“凌、蕭、陸三家原就是通家之好,況蕭大哥與陸家表哥等我雖不常見,卻也不是沒見過,哪來那許多避諱!你只跟着我便是了!”言罷畢竟不管煙柳,徑自舉步,往院子外頭去了。煙柳無奈,只得追着上去了。
二人順着抄手遊廊一路而行,纔剛出了垂花門,往前走了百十來步,側邊忽而傳來一個清朗的男聲:“十妹妹?”語氣裡頭竟是不無驚喜。
凌遠萱對煙柳的勸告雖則是置若罔聞,但心下其實也不無忐忑,忽然聽了這一句,先是一驚,待回頭看清那人時,卻又禁不住的紅霞映面,片刻之後,方纔不無心虛的退了一步:“原來是陸家表哥,你怎會在這裡的?”聲音卻是細如蚊蚋,大不似平常。
來人正是陸維英,見着凌遠萱,他便快步的走了來笑道:“我有事,正想過去內院同凌大嫂商量,因此才往這邊來。妹妹這是要去哪兒?去找遠清兄嗎?”
凌遠萱很清楚這個時候她是應該點頭的。但不知怎麼的,她竟不能控制的點了點頭,脫口道:“我……我出來……只是……隨便走走……這會兒……正要回去……”
自覺自己臉上這一刻熱的有些發燙,凌遠萱有些慌亂的別過頭去,匆匆道:“大嫂如今與我同住,陸表哥既是有事要與她商量,便與我一同過去吧!”
陸維英聞言大喜,忙笑道:“如此卻是最好不過了!”凌遠萱原就是千里挑一的美人坯子,此刻紅暈上臉,便更平添了幾分顏色。直引得陸維英看得雙眼發直。
凌遠萱身側的煙柳卻是個曉事的,見此情狀,心下不由一驚。忙上前一步攙住凌遠萱,更有意無意的擋住了陸維英的視線。凌遠萱自然明白煙柳此舉之意,但卻不好斥責於她,只能暗暗白她一眼。不過煙柳的這一舉動,畢竟也讓凌遠萱腦中清醒了一些。
那邊陸維英已笑道:“聽聞十妹妹來此是爲賞梅?”
凌遠萱聞言。便點了點頭道:“是啊!”
陸維英道:“說起來,我家在潭州亦有一片極大的梅花林!雖及不上這綠萼嶺之梅,但在潭州亦是遠近聞名!每年到了冬日,家下總會請些世交好友同來飲酒賞梅,倒也甚是熱鬧!”
凌遠萱聽得這話,不免來了興致。便就了這話問了起來。陸維英一一回答,少不了又將潭州風物人情一一道來。他原就口才便給,此刻說了出來。當真是妙語連珠。
二人邊走邊說,很快便已入了內院。當羅氏所住小院出現在凌遠萱眼前時,凌遠萱竟由不住的嘆了一聲,脫口道:“我們居然這麼快便回來了!”
陸維英聽得哈哈一笑,道:“有美相伴。我可是隻恨路途太近!不想妹妹也有此嘆!”
凌遠萱乍然聽了這話,卻是不由得面紅耳赤。微嗔的白一眼陸維英,她也不告辭,便自一扭身子急急往自己房內奔去。陸維英看得又是一陣雙眼發直,半晌才嘆息的搖了搖頭,心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但很快的,他便正了面色,隨手攔住院內的一名正往這裡過來的丫鬟,請她過去稟知羅氏,自己有事求見。那丫鬟應着,便引了陸維英一路過去羅氏屋子那邊。
陸維英才剛進了羅氏的屋子,耳房西側便忽然轉出一行人來。
猶自盯着羅氏的房門,蕭呈嫺不快道:“這陸維英,非但不知收斂,卻更變本加厲,簡直……簡直……”她有心想罵上一句,但一時卻找不到合適的言辭來。
立在她身邊之人,正是遠黛。沉默了一刻,遠黛才道:“看起來他倒很逍遙自得!”
她的言下之意蕭呈嫺自是不會聽不出,當下撇嘴惱道:“我大哥真是忒拖拉了!”
遠黛笑笑,卻岔開話題道:“依姐姐看,我們這會兒是過去十妹妹那裡還是去大嫂處?”
蕭呈嫺抿脣想了一想:“還是先過去十妹妹那裡吧!”
遠黛頷首,便不再多說什麼,便與蕭呈嫺舉步往凌遠萱那裡去。
…… ……
見陸維英入內,郭氏倒沒說什麼,只示意奶孃將凌廷安與凌嫣晴二人帶了下去。請陸維英坐下,喚丫鬟奉茶之後,郭氏又揮退其他人等,只留自己的貼身丫鬟柳兒陪着。
屋內靜了片刻,陸維英才終於苦笑道:“小弟此來的緣由,表嫂該是知道的吧?”
沉默一刻後,郭氏才徐徐道:“叔叔此來緣由,妾身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過叔叔難得過來,不妨多坐一刻,敘些閒話!除此之外,妾身惟有一語相告……”說到這裡,她稍稍頓了一頓,見陸維英面上露出注意之色後,她才又續道:“雪化之後,叔叔還是及早下山的好!”
陸維英一震,畢竟起身朝着郭氏深深一禮,再坐下時,卻已笑道:“說起來,表嫂嫁給我表哥也有好些年了,表哥也是,怎麼至今也沒帶表嫂回潭州看一看!”
郭氏便笑道:“他成日忙得少見人影,莫說是潭州,便連這綠萼嶺也都抽不空來呢!”她雖說得笑語盈盈,但眸底深處的那一絲失落之情卻是濃的幾乎化不開來。
陸維英其實卻是個極擅察言觀色之人,既看出郭氏神色有異,便忙換了話題,只挑了潭州的一些趣事徐徐道來。二人說了一刻閒話,陸維英正待起身告辭出來,外頭卻忽而傳來丫鬟的稟報聲:“大奶奶,蕭小姐與咱家兩位小姐到了!”
郭氏聞言,纔要起身,外頭卻已傳來蕭呈嫺的聲音:“嫂子不必迎了,我們已進來了!”說話之間,簾子一動,三女已自笑吟吟的先後走了進來。
郭氏見着三人進來,不免無奈笑道:“你們呀!我這裡還有客呢!”
明眸流轉的瞥向陸維英,蕭呈嫺嫣然笑道:“陸家表哥並非外人,嫂子稱他做‘客’可實在有些見外呢!”她生的原就明豔動人,一粲之下,當真是滿室生輝,一堂皆春。
相較之下,凌遠萱的嬌憨靈秀在她這種奪目的明豔之下便大大失了顏色。
陸維英在旁乍然瞥見這傾國一笑,更早酥了半邊身子。
覺出陸維英微微癡迷的目光,凌遠萱心下一時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咬脣別過臉去,默不作聲的傍着遠黛坐了。遠黛等人既來了,那邊丫鬟自然忙忙上前,撤了先前殘茶,又沏了新茶來。遠黛接了茶,淺啜一口後,便自笑道:“嫂子這茶平日喝着自是極好的,但如今外頭天寒地凍的,這茶卻未免有些淡了!”
她這麼一說,郭氏卻不免微笑道:“九妹妹今兒忽然說起這話,可是有什麼主意?”口中說着,便自轉了頭向陸維英道:“九妹妹的茶,卻是連老太太也讚不絕口的。叔叔這趟過來,可是有口福了!”
直到這會兒,陸維英仍有些暈陶陶的,時不時更拿了眼去偷瞥蕭呈嫺,聞言之後,也只勉強道:“若如此我可要先謝過九妹妹了!”
遠黛輕輕揚眉,便吩咐文屏道:“文屏,你且回屋,將我們帶的杏仁霜取來沏上!”
郭氏聽說是杏仁茶,不免一笑,道:“原來九妹妹說的竟是杏仁茶!說起來,冬日裡頭喝這杏仁茶確是再好不過的,只是這茶沖泡起來卻頗費工夫,所以府裡也只偶爾做上一回!”
遠黛一笑,便道:“大嫂卻不知道,我這人最是急性子,又好乘興而爲。因此我屋裡這杏仁茶,卻是取了討巧的法子,先將杏仁等物盡數磨成粉末,再以秘法制成杏仁霜。侯想吃的時候,便取了那粉末來,或以滾水沖泡,或取牛乳兌入其中,最後略加調味即可!”
郭氏想一想,畢竟道:“這法子聽着倒確是簡單許多,只不知味道如何?”
遠黛笑道:“味道如何,只等過一刻文屏沏了來嘗上一嘗,可不便知道了!”她說着,便又轉向陸維英道:“陸表哥既在,少不得須得替我品評一番!”陸維英自是連連點頭應是。
衆人又自說了一回閒話後,那邊文屏也取了杏仁霜來。遠黛便示意文屏先將那杏仁霜取來給衆人看看。郭氏等便就了文屏的手看了一看。
那杏仁霜裝在一隻透明的白水晶小盅內,卻不愧杏仁霜三字,其色純白,當真如霜似雪,令人一看,便覺喜愛。揭開盅蓋時,更有一股幽幽甜香撲鼻而來,直令人垂涎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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