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皆是客,身爲主人總免不了要招待一二的。是日晚間,蕭呈嫺便請了郭氏與凌遠萱等一道在別院花廳之內賞花用飯。郭氏畢竟身爲人母,因雪後天寒的緣故,便也不曾多留。用過飯後,便帶了兩個孩子匆匆回屋去了。蕭呈嫺略作挽留,便也罷了。
郭氏去後,蕭呈嫺索性喚人重整宴席,溫了一壺酒,擺了幾樣精緻小菜,三人小酌談笑。
蕭家別院內院的這座小花廳位於主院東側,周邊遍植梅花,更有一泓小溪蜿蜒潺緩。入夜之後,皓月當空,月色掩映之下愈顯花影扶疏,溪水清淺,暗香亦隨之氤氳浮動,真真將這一座不算大的花廳襯得宛若仙境一般,令人沉醉不已。
凌遠萱眼見此情此景,自是讚不絕口。
蕭呈嫺聞言便笑道:“十妹妹若喜歡,日後倒是不妨常來!”
忽然聽了這話,凌遠萱反倒悵然起來:“蕭姐姐忘記了嗎?只怕明年我就要離開平京了?”
蕭呈嫺搖頭神秘一笑道:“依我看來,妹妹與平京卻是有緣,怕是離不得!”
遠黛在旁聽着,卻只微笑而已。上次爭吵之後,雖則凌遠萱已對她道了歉,但二人關係比之往日仍是疏離了不少。這一點,其實她們三人心中都明白,只是無人挑明罷了。
若說凌遠萱此時最想的,只怕莫過於解除與陸維傑的婚約。好繼續留在父母身邊。實在不能,便多延遲一日二日,於她,也是好的。因此聽了這話後,明眸立時爆出異彩,幾乎是立即伸手,一把扯住蕭呈嫺的衣袖:“蕭姐姐可是知道一些什麼?快告訴我!”
她這般急迫。倒讓蕭呈嫺甚是意外,半晌她才笑道:“妹妹難道卻不知道大周的官制嗎?”
凌遠萱一怔,眸中光彩一時盡失。她父親凌昀官場打拼十數年,她對大周官制又怎能一無所知。適才之所以欣喜,不過是誤會了蕭呈嫺的意思。此刻會過意來,便也明白蕭呈嫺這話其實卻只是普通的吉利話兒,是在預祝陸維傑此次科考能夠高中。
依照大周慣例,科舉一甲進士及第三人,俱入翰林院,其中狀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編修,其餘進士則擇其中年輕有才學者選館入翰林院爲庶吉士。侯三年後再做考覈定其去留。凌遠萱之父凌昀當年乃一榜探花。雖則是免了庶吉士這一關,但同年之中卻不乏曾爲庶吉士者,因此凌遠萱對此也甚爲了然。
嘆了口氣後,凌遠萱道:“姐姐說的不錯!如今只望他金榜題名。讓我能在京中多留三年!”以陸維傑的家世、年紀,不說二甲,只要三甲名次靠前,也大有希望入翰林院爲庶吉士。
蕭呈嫺本是隨口說笑,卻不料平白惹了這許多話來。沒得將她的心思也給勾了起來。
遠黛低頭淺淺啜了一口杯中淡酒,擡頭時已笑道:“如今雪已停了,姐姐倒是說說。你打算怎麼悄悄溜回平京去?又打算如何榜下選婿?”
蕭呈嫺一聽這話,不覺揚眉笑道:“明兒我打算先同我大哥說,只等他點頭,事就好辦了!”
話題轉了開去,雖然依舊不曾離開此次科舉,但凌遠萱卻明顯來了興致,因插口笑道:“也不知六哥知道此事會說什麼?還有……那個……那個陸家表哥……”不知是否因前次與遠黛爭吵之故,一旦提及陸維英,她的面色便頗有些不自然,眼神也是微微閃爍。
遠黛笑道:“依我看,明兒蕭姐姐先去試探一下蕭大哥的意思。這事最好由蕭大哥來同六哥他們商量!至於今兒,鬧了這一天,我實是有些累了,卻要先回屋休息去了!”
蕭呈嫺聞言,便也點頭道:“既如此,我們便各自回屋休息,有話只等明兒再說!”
當下三人各自起身,離了花廳,卻分了兩路,各自回屋去了。及至與凌遠萱離得遠了,蕭呈嫺才皺眉道:“說起來,你六哥也就罷了,那個陸維英,這事我們卻怎好告訴他!”
微微偏首,遠黛不無俏皮的朝她眨了眨眼道:“既然姐姐不願告訴他,那不告訴便是了!”
忽然見她如此,蕭呈嫺卻是險些沒忍住便要笑了出來:“既如此,我們這便說好了?”
遠黛揚一揚眉,卻自擡手掩脣打了個呵欠:“這會子我可真是累極了,姐姐自便,我可要回屋睡去了!”她口中說着,便自笑吟吟的看一眼蕭呈嫺,帶了文屏等人自回西廂去了。
見她就這麼去了,蕭呈嫺不免失笑的搖了搖頭,倒也沒再多說什麼,便也回屋去了。
…… ……
次日,別院書房。
神情古怪的看向說明來意的蕭呈嫺,蕭呈燁皺眉道:“呈嫺,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麼?”
揚一揚眉,蕭呈嫺反問道:“大哥可是想說遠黛?”
嘴角笑意不無苦澀,蕭呈燁嘆了口氣道:“呈嫺,你想榜下選婿,這個我是知道的。你也知我並不反對此事。便是爹孃,對此其實也並非一無所知,不過是不便公然支持,又信你不會鬧出事來,故而裝作不知而已。但你如今要帶上她們二人,卻是大大不妥了!”
蕭呈嫺一笑,卻道:“爹孃與大哥既信得過我,便也該信得過遠黛纔是!”
提起遠黛,蕭呈燁面上便不期然的閃過一絲黯淡之色:“我自然信她不會鬧出事來,不過呈嫺你可曾想過睿親王?睿親王可未必能容得下此事?”他說着,卻又忽然想起一人來,因又道:“遠清與我相交莫逆,自是無妨,但陸維英呢?你們若要出門,我與遠清若不跟着,是斷然放心不下的,但我們若同去,你可想過陸維英該如何是好?”
他不提陸維英倒也還罷了,這一提起陸維英,蕭呈嫺的面上便立時泛起了一絲詭異的笑:“陸維英的事兒,我是早有準備!至於睿親王,你不說我不說,他又怎會知曉!”口中說着,蕭呈嫺便已伸出手去。如玉一般的掌心中,此刻正託着一粒尾指大小的白色蠟丸。
“大哥只需想法令那陸維英服下此物,我想他必定很快就會離去!”
陡然見了那蠟丸,蕭呈燁卻不由驚了一跳:“毒藥?”他失聲的問道。
蕭呈嫺卻料不到他竟會說出“毒藥”二字來,沒好氣的白了自己大哥一眼,她道:“大哥,你這話說的也忒過了些!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便再不喜歡那陸維英,也終不能起了將他毒死之心吧!”她說着,畢竟一把拉過蕭呈燁的手:“放心,絕不是毒藥的!一切交給你了!”
說罷了這一句,她便立時站起身來,飛也似的出了屋,獨留蕭呈燁一人怔然坐在屋內,呆看着手中那粒蠟丸,卻是好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