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生存手冊 清白 木魚哥
清白
七娘子一下就怔住了。
連帶立夏都好像剛生吞了一個雞蛋,被噎得直瞪眼。
兩個人反射性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七娘子才轉回身目送着乞巧的背影遠去。
她又看了看屋內——從這個角度看過去,西三間裡空無一人,許鳳佳似乎也並不在房間裡。
立夏輕輕地推了推七娘子,用詢問的語氣低聲詢問,“要不,奴婢追上?”
七娘子考慮片刻,也就點了點頭。
“和氣點。”她的聲音就像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的一樣,“別冤枉了好人。”
立夏點了點頭,便匆匆轉身而去。七娘子放沉了腳步,進了屋子時,正好許鳳佳也從淨房出來,頭髮尖兒還落着水珠,身上鬆鬆地披了白布中衣:看起來就像是洗過澡的樣子。
“怎麼大中午的回來洗澡?”七娘子微微擡高了聲調,又轉身看了看門口,“乞巧那丫頭剛纔衝出來,一臉驚容,活像是見了鬼,我還當出什麼事了!”
“噢,”許鳳佳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是我早上和幾個弟兄切磋了切磋,出了幾身大汗,剛纔回來要水洗漱。是——是那個叫中元的丫頭要的水,許是她不知道,我穿衣服的時候就進來了。”
沒出嫁的小姑娘,看到這麼香豔的場景,會臉紅心跳忙不迭地走避,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七娘子將信將疑地看了許鳳佳一眼,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皇上見過廖千戶沒有?”她在桌邊坐下,換了個話題。“現在天氣冷,又是大白天的,衣服也要穿好……”
許鳳佳撇了撇嘴,“那麼多鈕釦,誰耐煩去系?”
就一臉無賴地看向了七娘子。
七娘子只好一邊嘆氣,一邊走到許先生身前,爲他繫上做工精緻的紐絆。這些小東西做得隱秘,大老爺們要扣好的確也不容易。
“從前在軍營的時候,你就耐煩了?”她一邊工作一邊詰問許鳳佳。
熱熱的吹氣聲就拂過了她耳邊,許鳳佳的聲音裡閃過了低低的笑意。“在軍營的時候,又沒有夫人跟着服侍。”
這男人雖然成熟了不少,但那股子欺行霸市的霸王氣概,卻是絲毫未見,動不動就壞絲絲。
七娘子白了許鳳佳一眼。
若是在以往,她說不準就要強忍住脣邊的笑意,以免讓許鳳佳得意了去。
可是此時此刻,她腦海裡卻全是乞巧離去時的表情。
乞巧是個聰明姑娘,不會不知道擅自勾搭男主人的丫鬟,下場會有多悽慘……她也是見識過七娘子的手段的。
難道真是色迷心竅,打算……可那也不是在許鳳佳光着的時候走進去吧?怎麼看,都是自己脫光了進去更有勝算一些。在許鳳佳光脫脫的時候進去,除了用眼睛吃點豆腐,還能做什麼?
可如果是單純地走錯了屋子,她又何必那樣激動,連自己都顧不上招呼了。
她垂下眼,繫好了最後一枚福扣,順勢就擡眼望向了許鳳佳。
許鳳佳也正垂着雙眼,專注地看着她。
兩人目光相觸,一時都有些迷惘,許鳳佳望着七娘子的眼神裡盡是深思,反而沒有常常閃動着的索取與進犯。
七娘子望着他的目光漸漸下沉,最終,這兩道熱得可以燒化琉璃的視線,就聚焦到了七娘子的雙脣間。
她一下有些畏縮,微微地往後仰了仰身子,讓許鳳佳的視線重新和自己的雙眼鎖在了一起。
心裡也不是沒有好奇:以許鳳佳的作風,這時候只怕早已經攔住了自己的退路。
可今天他卻沒有動,只是這樣保持着被動的姿態,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是等待着自己的許可嗎?還是因爲今天稍早的事,到底有些心虛……
紛亂的思緒蒸騰成了棉絮一樣的雲彩,在七娘子的腦海裡翻騰舒捲,攪得她一陣陣地犯暈。
而似乎是爲了掩飾她的猶豫難決,她的手竟在不知不覺間撫上了許鳳佳的側臉,似乎有自己意識似的,輕輕地描繪着他的輪廓。
就在這一刻,七娘子知道她對許鳳佳是有愛的。
她並不是情竇初開的少女,在男女情事上純情得有如一張白紙。好感和愛之間的區別,七娘子也不是不清楚。
曾經她是喜歡許鳳佳的,也所以她會因爲自己的理智而無奈而受傷,也所以她有動搖,有猶豫。但這份喜歡畢竟不是真愛,七娘子也不可能浪漫到只憑着幾次相見,就無可救藥地愛上誰。
但眼前的情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男人不是個好丈夫,他自己都承認這一點,他的前妻死於非命,他對兒子不親,她也很難想象他一臉父愛的樣子。他太年輕,很不穩定;太優秀,將來會有大批想要和她分享的少女;他太有徵服欲,對她的索取急切得讓她懷疑自己不過是一塊難啃的骨頭,是他的一個遊戲。就在剛纔,他還讓一個妙齡少女紅着臉衝出了屋子……這裡頭的是非,還根本沒能分明。
可就在她瞭解了這些之後,她居然還會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退後,理性催促,而感性挽留。
她恐怕是真的有一點愛上許鳳佳了。
七娘子輕輕地嘆了口氣,她要抽回手,然而動作才起,就被許鳳佳一把捉住了細滑的柔荑。他偏過頭凝視着七娘子的手,片刻,才揚眉又望向了她。
她這才發現許鳳佳的眼眸已經暗沉了下來,神色深沉難測。
儘管兩個人的衣裳都還很整齊,但七娘子卻覺得此時此刻,屋內卻要比他們在牀內做盡風流事時,還要更悶熱。而她也從未像此時此刻這樣的赤/裸。
她搖搖頭,堅持地加了力道,將手抽了回來。
許鳳佳眼中的失落,一閃即逝。
七娘子就對着他的領口嘆了口氣。
她又靠近了一步。
許鳳佳的呼吸聲陡然粗重起來。
七娘子已經看不到他的雙眼,觸目所及,是一片雪白的衣料——那是許鳳佳的肩膀。
只是這小小一步,已經讓七娘子心若擂鼓。
洞房夜,她不願,卻不能退卻,生活中有太多的路,她是被推着走過,但這一步,卻全然是她自己的選擇。
她垂下眼,握住了許鳳佳胸前的衣釦,輕輕地把玩着這精緻的福結紐絆,咬住脣,維持着這沉默的邀請,靜靜地等待着。
一聲如釋重負的低啞嘆息,就傳到了七娘子耳畔。
終於。
她能感覺到許鳳佳肩上的緊張感,忽然間完全鬆懈了下來,儘管他沒有說出口,然而渾身上下的動作,似乎卻都在大喊着:“終於!”
他的手指很快就找到了七娘子的下巴,溫柔地將她的臉帶了起來,和他的契合。
這個吻不是他們之間的初吻。
在之前的耳廝鬢磨中,許鳳佳也親過她,只是那親吻總是單方而草率的,七娘子從來沒有爲他張開過脣,他也從來沒有要求。
自從許鳳佳第二次迴歸,他們就像是在跳一支奇妙的舞,他總是遵循舞步,雖索取,卻不過分。
到了見真章的時候,他反而很溫柔,只是輕輕地舔着七娘子的脣瓣,老半天,才加深了這個吻,將兩人間涌動的情愫,將他們之間難言的曖昧在這一刻一把揭開,激烈而狂躁地索取着七娘子的所有迴應。
七娘子頭暈目眩,腳趾尖兒都蜷縮了起來。
她從來沒有——或者她已經不記得上輩子是否曾有,這樣激烈的吻。在這一刻,感官和記憶全都上浮,她的世界裡只剩兩個點,她與在她脣間進犯的那個男人。她感覺到許鳳佳的手伸進了自己衣領裡,拉扯着她的衣裳,摸索着她的身體,然而她所想的卻不是退縮,而是配合、配合、配合。她的女性直覺全數浮現,而許鳳佳的動作不再是進犯,不再是索取,終於貨真價實地成爲了愛撫。
然後許鳳佳忽然退後,中斷了這個吻。
七娘子一瞬間還有些迷濛,她眨着眼望着許鳳佳,看着他抽出手——在這一刻,許先生臉上的表情是絕對精彩的——爲自己整頓衣裳。
然後她聽到了西三間外傳來的腳步聲。
“夫人,午飯已經擺在西次間了。”上元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了進來,語調是如此的平板,好像一點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打擾了什麼。一面說一面推門進來,好奇地打量了許鳳佳一眼,又叮囑七娘子,“方纔五少夫人派人來送信兒,說是今兒下午她會晚些進樂山居,大約自鳴鐘敲了三響再過去,特地和您說一聲,免得您撲了個空。”
七娘子看着許鳳佳臉上的懊惱,忽然間忍俊不禁。
“嗯,我知道啦。”她轉過身跟着上元出了西三間。“以後進門前都先敲敲門。”
上元先還有些不解,回身看了看許鳳佳,忽然意會,頓時就紅了臉。“奴婢莽撞了!”
七娘子只是笑,“莽撞的不是你。”
她不由得回過頭,戲謔地望了許鳳佳一眼,才笑着進了西次間。
吃完了午飯,許鳳佳就算再想拉着七娘子繼續耳廝鬢磨,也沒有機會了。
皇上終於決定要見廖千戶一面,瞭解案情了。才吃過午飯,他就派了小太監來家,將許鳳佳傳進了宮裡。
最近皇上活絡起了心思,想着下南洋的事,時常把許鳳佳叫進宮中瞭解情況。楊家那邊又和焦閣老斗得厲害,時不時地也需要一個許家人過去一起說話,平國公畢竟有了年紀,二來身體也不大好,許鳳佳就不時要上楊家去,還有孫家並他自己的一些朋友,可以說是忙得不可開交,七娘子也早慣了他的來去匆匆。
吃過飯小睡起來,立夏還沒到跟前服侍,七娘子就帶了上元進了樂山居。
她是踩着點到的,才進了花廳,就和一個媳婦兒打了個對臉。七娘子險些被她撞到,腳步不禁有了些踉蹌,那媳婦忙跪下請罪:“奴婢沒長眼,衝撞了少夫人。”
七娘子掃了花廳一眼,見五少夫人已經坐在了交椅上,心裡就有數了。
“沒事沒事。”她微微一笑。“你是哪家的媳婦?我瞧着倒眼生。”
那媳婦便恭順地回答,“奴婢是外頭小賬房張管事的媳婦,都叫我張賬房家的。”
只看五少夫人特地拖了七娘子一刻,要私底下把事兒交給張賬房家的去辦,就知道她肯定是五少夫人的得用心腹。
七娘子點了點頭,反過來催促她,“走得那麼急,是有事兒辦?去吧,別耽擱了。”
就笑着進了屋,問五少夫人好。“五嫂來得早。”
五少夫人擺了擺手。“也就是剛到,是張賬房家的來得早。”
兩人對視一笑,七娘子也沒有揪着細問,就在一邊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靜靜地聽五少夫人管家。
一大家子人,一天要吃要喝,要穿要戴,多的是雞毛蒜皮的瑣事,五少夫人上午管的是家裡的採買大事,下午處置的多半都是什麼誰家的婆子病了,誰家的小子到了年紀,某某家來求恩典,想放出去讀書這樣的瑣事。七娘子卻也聽得認真。
五少夫人辦事,的確也算是一把能手。
雖然她可能是因爲有七娘子在一邊,很多事只是簡單地說一句“循舊例”,或者抹稀泥了事,並不往下追究細問,但只看五少夫人對這種種瑣事,都是隨口就有發落,就知道此人心裡,其實有一本清清楚楚的賬。
大太太管家,很多時候都是問得一句“你們照管着吧”,就撂開手不管。這樣的瑣事,很難到她面前。這固然是因爲管家的全是自己的陪嫁,儘可以放心,但也可以看出大太太的性格比較粗疏,其實並不適合管家。五少夫人就不一樣了,很多瑣細的小事,她也過問得不厭其煩。
很快就是日薄西山的時候,七娘子和五少夫人都沒有回自己的小院子,發落完了家務,就進了小花廳侍奉太夫人。
太夫人和五少夫人當然親熱得多了,一把將五少夫人拉到身邊坐了,來來回回,問的全是五少爺的起居瑣事。五少爺也是二十來歲的人了,在太夫人口裡就好像一個五歲的奶娃娃,恨不得連吃了幾口飯都要問個清清楚楚。
五少夫人卻似乎是早有準備,答得也很細緻。
“昨兒當值,又被拉去吃酒了。您也知道五爺的性子,還不是又吃得有了幾分酒意?”
“是,祖母說得也是,朋友間應酬也是難免的……我就讓如意去服侍五爺睡了……”
五少夫人一邊說,一邊看着七娘子笑。
“你也太寵如意這丫頭了!”太夫人似乎有幾分不以爲然,“三不五時就安排她服侍五爺——總也要給自己留出空來嘛。”
話雖如此,太夫人眼角眉梢,卻全是深深的笑意。
五少夫人微紅了臉,低下頭擰着手絹不說話,卻是欣然受了太夫人這貶中之褒。
兩人就不約而同地全看向了七娘子,就連屋內服侍的丫鬟,都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放到了七娘子臉上。
這一番做作,爲的還不就是這一刻?
七娘子就在心底微微冷笑起來。
她託着腮,饒有興趣地同一羣人對視了一會,張開口似乎要說話,到末了,卻只是輕輕地打了個呵欠。
屋內的氣氛頓時就尷尬了下來。
這千般做作之後,卻只能得到看客的呵欠迴應,不說別的,只說對演技的這份褻瀆,都能讓佛起火。
卻到底還是太夫人涵養高,微微一笑,也就將此事置之腦後,問七娘子,“鳳佳今晚又不進樂山居了吧?”
“世子進宮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來。”七娘子也配合地將話題扯到了許鳳佳身上。
在樂山居這裡坐了坐,又進了清平苑打過轉,七娘子就帶着上元回了明德堂。
“五少夫人也實在是過分了些。”一進西三間,上元就迫不及待地爲七娘子抱不平。“還要特地支開您和賬房們說話……”
話還沒到一半,她就止住了話頭。
立夏和乞巧在屋內竊竊私語,兩個人都是一臉的凝重,見到七娘子來了,才住了口,乞巧一臉的忐忑,不安地打量着七娘子的表情,眼中已有了淚水匯聚。
七娘子就衝上元擺了擺手。上元一聲兒不出,靜悄悄地退出了西三間,又死死地合上了木門。
立夏深吸一口氣,輕聲開口。“這事……奴婢也不知道好歹,還是讓乞巧自個兒和夫人說吧!”
她就輕輕地推了乞巧一把。
乞巧一下就跪倒在地,膝行着向七娘子爬了過來,一把就抱住了七娘子的大腿。
“少夫人!”她的聲音里布滿了哽咽。“奴婢……奴婢是清白的!”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不覺,200章了啊,雖然有一章是番外,汗
嗯,國慶有好些朋友相聚,所以忙得很,大家呢,都還忙嗎?xd今晚吃了好吃的大頭魚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