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雲澤的身量可絕不能叫四個轎伕累的氣喘吁吁,但就是奇怪,大夥兒越走,體力消耗的越大,不但轎伕如此,其餘人也覺得呼吸困難,上山不易。
周邊略過的草木蔥蔥郁郁,越往上走,樹木越古老,品種越稀奇,芳菲也擅用花,對草木的習性稍有了解,可眼見着身邊這許多奇花異草,竟大半都叫不出名字來。
山坡陡峭,幾乎無路可尋。
大夥兒一個挨着一個,跟隨在安師傅身後,不敢掉隊。安師傅先前來此探路,特意在山下尋了根筆直的竹竿給芳菲當柺棍。幸而有這第三隻“腳”,芳菲才緊跟上大家的步伐。
也不知走了多久,大夥兒累的只顧着低頭走路,無心瀏覽周遭風景。
芳菲只覺得後脊背上汗津津的,幃帽之下的臉滴答滴答淌汗,她也不敢去擦,唯恐分心,腳下一滑從這裡滾下去。
“姑娘,”安師傅的身手非同尋常,他從前方躍身過來,指着前方一棵古樹:“那裡地勢稍緩,姑娘不妨領着大夥兒先歇歇。再往上走,還有一段極陡峭的亂石坡,需一鼓作氣爬上去才行。”
芳菲頷首,表示一切都聽安師傅的安排。
安師傅所說的這棵古樹恰是一株紫薇,枝幹足有二十餘米高,參天蔽日,在其頂端,一簇簇豔紅的花團濃烈綻放,微風襲過,花朵如亂紅搖曳翡翠之間,甚是養眼。
怪不得香氛襲人,讓人的疲憊不覺去了大半。
紫英掏出水囊,“姑娘,飲一口吧。”
山中也有泉水溪流,但大夥兒不敢隨便喝,饒是安師傅這樣見多識廣的老江湖,也勸大家儘量少碰不知名的東西。
誰知道會遇上什麼**煩!
水囊裡的水加了一小撮鹽,鹹津津的,正好補充了所缺水分。
芳菲淺嘗一口便將水囊遞了回去,“你也喝一口。”
紫英嗓子早乾的要冒煙,她腰上掛着重重的水囊,負擔一點兒不比別人輕。可這水總是有限,紫英捨不得喝,只淡淡的抿了一口,就要擰上塞子。
“一會兒山神廟裡肯定還有水源,你別吝惜。”芳菲心疼自己的丫鬟,一定要紫英再飲。
紫英無法,只好仰頭灌了一口。
加了鹽的水,味道可實在不怎麼樣,但紫英卻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舒展開來,十分爽利。
佟鶴軒坐在芳菲身邊,將隨身帶的冷糕塞給她:“你愛吃的紅豆包。”
廚房客棧裡師傅手藝有限,這紅豆包是出發前,佟鶴軒去外面糕點老店買回來的。紅豆餡細膩甜潤,入口即化,味道綿長,包子皮兒雖然早涼了,可還是筋道有味兒。
芳菲高興的接過,掰了一半兒給紫英,留下一半,兩手捧着,小耗子似的往嘴裡塞,吃的津津有味。
佟鶴軒笑意盎然,將剩下的三顆紅豆包重新包裹了起來。
“你怎麼不吃?”芳菲詫異的看着佟鶴軒,這一路上體力漸失,大夥兒都趁着這個機會補充水分和食物,一個個埋頭苦吃,唯獨佟鶴軒例外。
“我不餓,這三個給你留着,免得到了山頂喊餓。”
芳菲想了想,將自己手中剩下的雞蛋大小的紅豆包再掰一次,一定要塞給佟鶴軒。
這回,佟鶴軒倒沒拒絕,反而高高興興地丟進嘴裡。
紅豆包好小,一口就沒了。芳菲有些捨不得吃,託着剩下的麪皮兒一點一點淺嘗。
閔雲澤這裡有醉書照料,芳菲不擔心,鏢局裡的鏢師們常年走鏢,儘管這鬚眉山上古怪的很,但大夥兒還是能輕鬆應對。
小坐一刻鐘左右,安師傅起身瞅瞅天色:“四姑娘,再不走,恐怕日落之前趕不到山神廟。”
芳菲跟着站起身,深呼一口氣:“走吧。”既然決定上山,大家就考慮到了全部難題。今夜在山中過夜,已經勢在必行。
這一次,閔雲澤的軟轎被放在前面,隨着轎伕們徐徐前進,上山的路果然更艱難。
鬚眉山幾乎無路,唯一的小徑都是獵戶們踩出來的。這次安師傅一併請了位獵戶領路,有專人識辨,上山少走許多彎路。
到傍晚黃昏時分,大夥兒終於看見了片空場,一座破破爛爛的山神廟赫然在目。
芳菲拄着柺杖,一面大口喘氣,一面望着前方。
“四姑娘,這兒就是。因爲實在難走,所以基本沒什麼香火。”
芳菲輕輕頷首,目光直視着遠處。這山神廟倒也有趣,左右吊着兩塊長匾,上面落滿了灰塵和蜘蛛網。剝落的漆面幾乎認不出上面的字跡,果然沒什麼香火。
山神廟門口支着一口大鍋,有位七八歲大的小道童頂着張黑黢黢的小臉,蹲在那裡,專心致志熬成鍋裡的東西。
好香的味道啊!
大夥兒不由得跟着吸鼻子。
猛然從樹後鑽出這些人,小道童嚇了一大跳,“哇呀”一聲,丟下鍋勺,撒腿就往廟裡跑。
“師傅,師傅,來人啦。”
那小道童撕心裂肺的喊聲,害的芳菲差點把“來人了”聽成“殺人了”。
不過,鍋子裡的東西真香啊。芳菲忍不住好奇,跟着大夥兒往前去圍觀。
就見鍋中咕嘟咕嘟冒着氣泡兒,不時上翻着蘑菇菌子等物,一隻退了毛兒的野雞肥嘟嘟的趴在鍋中,這二者相融,就算不用名貴調料,味道也一定好的驚人。
芳菲的肚子不爭氣的咕咕響了起來。除了她,別人也好不到哪裡去。
那位帶路的獵戶一見便笑道:“諸位不認識,這可不是什麼山雞,是須眉山上有名的聿鳥。肉質鮮美,配上菌子蘑菇,單喝湯就能叫人心滿意足。不過聿鳥非凡物,輕易捕捉不到,就是捉到了,我們這些獵戶也捨不得賣出去,東西太難得,多數都留給了自家老人和孩子。”
小道童的師傅沒出來,剛剛的小道童卻去而復返,腳踩風火輪似的衝了出來。
“都別動我的鍋。”小道童嗚呀呀喊着,將這些圍觀的人都推到一邊,擺出一副護食的架勢。
安師傅笑眯眯上前:“小哥兒,你還記得我嗎?”
那小道童定睛一瞧,想了想,恍然道:“你是那日來蹭吃蹭喝的老頭兒。”
安師傅大笑:“小哥兒好記性。”
小道童臉色驟變,防賊似的瞪眼:“今日可沒多餘的閒糧,這鍋是供奉給山神老爺的,別人可碰不得。”
“小哥放心,我們絕不碰。你師傅可在家?”
小道童眼珠子轉了轉:“沒在,下山化緣了。”
芳菲險些沒笑出來,這究竟是道家還是佛家?況且小子撒謊未免也太拙露些,剛剛明明就是他喊着“師傅”,轉臉就說人不在,可看得出害怕大夥兒進廟。
安師傅也不惱,只是好言商量:“小哥瞧,我們這一行人上山不易,明早還要往上爬,想今晚借宿在廟裡。不知小哥可否通稟一聲,請道長行個方便。”
小道童連連擺手:“不成不成,廟裡一共三張牀,你們住進來,我和師弟往哪兒呆?”
這小道童,好吝嗇呦。
幾個鏢師逗弄他,小道童又急又惱,黑乎乎的小手端起還在咕嘟咕嘟冒泡兒的湯鍋就要往屋子裡搬。
芳菲唯恐鍋子掀翻燙壞了小道童,忙開口:“快放下來,灑到腳面上可是好玩的?”
小道童個子小,力氣卻不小,搬起湯鍋絲毫不費力。
而且,芳菲越是這樣說,他越是篤定主意,還蹦蹦跳跳的跑回了山門。
芳菲看的幾乎沒傻眼,那是一鍋熱湯呦,怎麼蹦着就進去了?
“芳菲,這小道童好像很不簡單。”佟鶴軒觀察細緻,“湯鍋裡的湯汁一滴沒灑......難道不奇怪?”
當然奇怪。
芳菲看着地上尚未熄滅的爐火,再擡眼,小道童已經拎着水桶出來滅火。
一面澆水一面拿眼睛覷着大夥兒:“這裡到了晚上都是野狼狐怪,專吃人心肝肺。勸你們趕緊下山,好歹留着這條性命吧?”
安師傅請來的鏢師哈哈大笑:“小哥兒,你這話可不實在。山裡是有野狼狐狸,但不至於像你說的那樣可怕。我們大夥兒只在山神廟裡借住一晚,不佔小哥的牀還不成?”
“是啊小師傅,有道是見面就是緣分。”
“小師傅,你們也算是出家人,難道還眼睜睜看着我們被狐怪豺狼吃了去?”
“小師傅......”
大夥兒七嘴八舌熱議了起來,那小道童低擋不住衆人的圍攻,連連敗退,支支吾吾不知怎麼回答。最後實在沒辦法,賭氣的一跺腳:“你們欺負人,我告訴師傅去!”
好嘛,剛剛還說人不在,轉眼就去尋靠山。
大夥兒都笑了起來,那小道童聽見後,扭頭做鬼臉吐舌頭,腳下的動作更快了。
安師傅收起笑意,快步來至芳菲身邊,低聲道:“四姑娘要先想好,咱們今晚極有可能露宿在這山神廟外。”
芳菲笑了笑:“好啊,夜空爲被,青山爲牀,空山新雨後,實在好愜意。”
佟鶴軒與閔雲澤都不怕吃苦。
大夥兒正要分工,看誰人去拾柴燒火,看誰人去打獵圍捕,看誰人去取水做飯。正忙碌着,小道童使勁兒扯着一老道士踉踉蹌蹌走了出來。
小道士一身蠻力,拉車似的拽着老道士:“師傅,師傅,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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