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夫人道:“全憑親家太太安排,只要八字相合。”
大太太皺起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臉上總算有了一絲笑意,忙謝過蔡夫人,剛取了茶碗喝上一口水,就有丫鬟推門來報,“大奶奶小產了。”
饒是有了心理準備,大太太手裡的水還是一抖撒了出來,也顧不得許多,三步並作兩步,朝着主屋走過去。
蔡夫人急忙讓人去請郎中,整個侯府又忙做一團,蔡夫人不忘吩咐,“讓人去門口攔了大爺,要是大爺這時候回府,讓他先去別處歇着,不要到這裡來,女人小產,總是不潔的。”
自有丫鬟出去截了趙宣桓,說了大奶奶的情況。
趙宣桓腦海中浮現出昨晚淑華噩夢驚醒後的模樣,不由地皺起眉頭,“太太在嗎?”
“太太、親家太太都在。太太說請大爺放心,等事情完了,就叫您過去。”
“哪位郎中在?”
丫鬟道:“府裡常用的李郎中。”
趙宣桓遲疑了一下,點點頭,這才轉身去了書房。
淑華屋裡,丫鬟們絡繹不絕地忙活着,所有的窗子都緊緊地關上,內外都上了厚厚的簾子。
按郎中的方子抓了藥熬好,大太太將藥碗接過來,親手餵了淑華,又看着淑華睡下這才放心。
蔡夫人等大太太從屋裡出來,上去悄聲道:“親家太太忙了一天,我已經讓人準備好了飯菜,怎麼也要吃些飯纔好。”
大太太嘆口氣,“這時候我也沒什麼胃口,家裡還有許多事等着我。這邊有蔡夫人照顧着我也放心,就先回去了。”
大太太語氣堅決沒有轉圜的餘地,蔡夫人也不再深讓,親自送大太太出去。
剛走到園子裡,就看見佑哥追着乳母跑着玩,蔡夫人走過來被佑哥一眼瞄到,佑哥立即像乳燕歸巢般撲進蔡夫人懷裡,口裡還喊着,“祖母……祖母……”蔡夫人彎下腰,慈愛地摸摸佑哥的額頭,“都出了汗,”吩咐佑哥的乳孃,“要仔細着點,別驚了風。”
乳孃眯着眼睛笑意連連,將手裡的外褂給佑哥穿上,“剛纔在書房那邊跟大爺玩了一會兒,就出了汗。”
佑哥也認真地說:“……大伯……舉……高。”
趙宣桓竟是在家的,淑華出了這麼大的事,他都沒有露面,大太太臉頓時沉了下來。
乳孃見勢頭不對,又將話遮過去,“桓大爺要出去,佑哥拉着不讓走,大爺這才陪着佑哥玩了一會兒。”
蔡夫人衝乳孃使了個眼色,乳孃忙不敢再多說什麼。
蔡夫人知道大太太氣趙宣桓剛纔沒去淑華屋裡,也不甘示弱,“宣桓是喜歡孩子。”言下之意是怪淑華沒有給趙家生下孩子。
臉上卻故意黯然,“看我,又說這個……”
蔡夫人又轉頭叫佑哥,“快給親家老太太請安。”
佑哥機靈的眼睛看看大太太,然後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大太太,蹦出一個字來,“太……”
大太太也笑了,“佑哥,好孩子。”
將佑哥交回乳孃手裡,蔡夫人邊走邊陪着大太太說話:“過兩天就要到冬至了,府裡二房三房也該回來了吧?”
大太太道:“可不是,府里老太太的壽辰也要到了。”
蔡夫人似是忽然想起什麼,“聽說陶家三老爺新納了繼室?”
大太太還沒說話,蔡夫人便笑着說:“聽說是先帝高宗繼位時立過功的廖家。”蔡夫人頓了頓,“說來也巧了,我和她大伯家的姐姐,安國公的正妻也是極爲要好的。”
大太太心裡一驚,原來她盤算什麼,蔡夫人全都知曉。
坐在馬車上,大太太想起自己第一次小產的事來。那年正好趕上二房娶親,府裡上上下下全都由她一個人打理,她生怕辦的不夠周到,婆婆會不歡喜,許多事都親力親爲,於是勞累過度,二房好日子當天,她就……
婆婆不但沒有說些安慰的話,反而怪她沒有照顧好肚子裡的孩子,她委屈到了極點,要不是有夫君在一旁拉着她的手,她還不知道這一關要怎麼挺過來。
婆婆也說不讓夫君來見她,可到頭來也沒有避諱那麼多。
淑華才嫁到趙家三年,竟已經是這般光景,趙宣桓對她不聞不問不說,還有閒心哄着佑哥玩。
大太太想着眼睛又溼潤起來。
到了陶府,大太太下了馬車,剛走過垂花門兩側的走廊,就看見研華站在一旁等她。
大太太心裡冷笑,到底是母女連心,四姨娘病了的事研華定是知曉了,她下令不準讓人去探視四姨娘,研華自然是着急。研華現在向她問四姨娘的事,雖然她能用話暫時將研華穩住,也難免研華再問三問四的,還是拖研華幾天的好。
大太太拿定主意,走過來時,已經面帶悽色,到了研華身前就伸出手。
研華驚訝地握住大太太的手,大太太手冰涼,指尖還微微顫抖,研華不由地問,“母親,怎麼了?”話一出口,大太太的眼淚就掉下來。
大太太聲音哽咽,還拼命壓抑着,“研華,你大姐小產了。”
研華聽到這話愣住了,“母親,這是怎麼一回事?”
外面不好說話,用袖口擦擦眼角,假裝鎮定,研華連忙走到大太太身邊幫忙遮掩。
大太太帶着研華進了屋,將丫鬟都遣了出去,才掏出帕子來抹淚,“我原本以爲你大姐有了孕,以後的日子也就好過了,誰知道她竟然這樣命薄,昨天我去侯府她還是好好的,一夜之間……”說着又哽咽了兩聲,“早知道不應該讓淑華嫁……”大太太的話猛然之間止住。
研華卻聽出這背後的意思。
大太太喝口茶,心酸地揉揉胸口長口氣,“我們娘倆說些體己的話,”說着拉着研華進了後面的套間暖閣,又讓研華在自己身邊坐下。
“你也大了,總有一天要出嫁,”大太太似是推心置腹般地對研華道:“將來無論嫁到哪裡去,孃家這裡纔是你的家,就像你三姐姐,雖然嫁得遠了,家裡也沒少幫襯着她,家裡這樣做,還不是想要你們以後有個依靠,日子過得也能舒坦一些。”
研華點點頭,大太太話裡話外的意思她是懂的,有個有實力的孃家比什麼都重要,將來陶家越風光,她們在婆家纔會越受重視,將來無論如何都不能少了孃家這個依靠。
研華心裡悄悄盤算,大太太悲慼中分明還有怨恨,想到這裡,研華打了個冷戰,都說一入侯門深似海,大太太話言話語中透着一股的無奈和後悔。
研華安慰了大太太一陣,又服侍大太太躺下,拉上錦被蓋在大太太身上,這纔想起自己在院子裡等大太太是想問四姨娘生病的事,可是現在大太太已經閉上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她又不好再開口。
研華只能輕手輕腳地退了出來。
研華回到自己的住處,香巧瞧着左右沒人,悄悄地對六小姐道:“我聽陳媽媽說,王家來提親,提的不是王尚書的妾室,而是王尚書弟弟的正室。”
研華不禁驚訝地挑起眉毛,竟然是一品大員弟弟的正室妻子,再想想剛纔大太太和她說的話。
香巧面露喜色,“小姐……這可是門好親事。”
是啊,是門好親事,之前她還在一旁看八小姐笑話,準備看看八小姐知道要嫁人作妾時的神情,怎麼也沒想到事情卻有了這樣的變化。
倒是她之前一直想的義承侯府,看起來是那麼的深不可測,就連大小姐這個堂堂正正的長媳都落得今天的下場。她在府裡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見大太太這樣傷心過。可見義承侯府不是個好去處。
她之前是衝着侯府那個名頭和大姐夫的溫潤去的,現在想來還不如得些實際的,畢竟是不用爭就能得到的正妻名分。
香巧也看出了研華的心思,“要不然小姐……不能讓八小姐白白撿了這麼大的便宜。”
研華眼睛一亮。
“四姨娘那邊的事?”
研華有些心不在焉,“想來是真的病了,如果不是病了,怎麼會有郎中來問脈。”
香巧道:“昨天我看到四姨娘時,四姨娘還是好好的。”
研華心裡早已經裝滿了王家這門親事,不耐煩地擺擺手,“難道誰還會捏造出來什麼病?她這個人心裡有什麼都不愛說出來,我看病是有的。”
香巧在大太太身邊久了,知道大太太做事每一步都是有深意的,六小姐太信任大太太了,總有一天會在這上面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