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你姥姥的大呲花!”侯霖忍不住爆了句前世的流行粗口。
侯霖呸了一口,心如靈犀一點,隨即開口試探道:“你們和鎮西將軍府是什麼關係?”
此話一出,不光是申屠子義和毛大羣神情一變,連這四名刀客的邪笑都僵在臉上,很不自然。
“看來更是留你不得了啊。”
侯霖聞言又是一身冷汗,打着哈哈道:“玩笑話,玩笑話,隨口一問。”
毛大羣站起身,斜了一眼侯霖,手裡仍舊緊緊的攥着長劍,欲言又止,隨後腳步向前輕劃一步,又是雷厲風行的一劍朝着青衫刀客的面首劈下。青衫刀客舉刀招架,刀劍相接,一溜火花乍現。
青衫刀客的手腕扭成一種非常畸形的姿勢,刀前刃從毛大羣長劍的護手處靈敏的劃過,然後手上的力度突然加重,只是一個照面的時間,毛大羣的右手便飛了出去。
申屠子義被毛大羣斷肢處呲出的血花濺了一身,也顧不得身前的三名刀客,在那青衫刀客刀鋒偏轉,就要砍下毛大羣左手之前架住了這一刀,青衫刀客殺性已起,獰笑不止,棄下已經痛到昏厥的毛大羣朝申屠子義撲去。
申屠子義的武藝都是來自軍伍的培訓和教導,每一招一式都有固定的套路,更適用戰場,雖然這些年在王府也學過不少江湖招式,但是擺脫不開軍伍的影子,而這青衫刀客確是很明顯的江湖路數,每一次攻擊都很刁鑽陰毒,申屠子義手上本就有一道見骨傷,昨夜又凍了一宿,體力逐漸有不支
朴刀刀身寬大厚實,但在這青衫刀客手中卻如同一根細繩一般輕靈。青衫刀客攻勢越發猛烈,鄭霄雲身上又多出幾道滲血的口子,刀客也不下死手,享受這種貓調戲耗子的樂趣,侯霖是真的絕望了。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連身爲長安精銳御林軍什長的毛大羣在這羣刀客手上都走不了幾回合,拿劍殺人不過一天的侯霖估計也就一個照面就可以去見閻羅了。
眼瞧申屠子義逐漸不支,步伐紊亂,寬厚刀片幾次從他胸口邊擦過,險險躲開留下幾道刀口,侯霖咬了咬牙,拼了,橫豎一死,準備慷慨赴死之際,倒塌的木門上一雙草鞋踏進,一柄斷矛直插進來,將那個戲耍申屠子義的刀客釘在了早就搖搖欲墜的房柱上,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四尺外那個被他一刀釘死的年輕將士,兩隻手壓在淌血的腹部,想要將斷矛抽出,幾乎是咬着牙使出最後的氣力仍是無用,鈍鏽的矛頭連着厚實房柱都穿透,可想持矛者那扛鼎的臂力。
剩下三名刀客仍是笑着回頭,完全不在乎氣息越發微弱的同伴,他人生死,於己何干?
申屠子義吐出一口憋在心口的污血,已經是強弩之末,強撐着站起身來。
來者扔進四顆臉頰有刺青的人頭,這三名刀客終於變了臉色。
“算是把命撿回來了吧。”侯霖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還是緊握着長劍絲毫沒半點鬆懈。
“這四人殺了八個無辜難民,不問緣由,見面就出刀。這世道雖不清平,但殺人償命是天經地義的道理,人雖不是你們幾個殺的,但打扮都相同想必不是什麼好鳥,再加上中間那大人對我有指糧相贈的恩情,滴水之恩涌泉相報、同樣的天經地義。”
侯霖哈哈大笑出聲,劫後餘生的感覺說不出的舒暢。
來者涼州驛卒李冶。
那八字鬍的刀客眯着眼睛,右手攥着刀柄,左手兩指夾着可崩斷金石的絲線笑意盈盈道:“敢問這位壯士是哪條道上的?”
李冶不答,徑直走了進來,和三名刀客擦肩而過,三人似乎是被他的氣勢震懾住了,無人敢往前一步。
李冶走到房柱前,把斷矛從已經嚥氣的刀客身上抽出,亂髮下一雙晶亮眸子閃爍神芒,淡淡道:“就這樣讓我把矛握在手中?”
三人才如夢初醒,三根絲線同時飄出,想要搶佔先機,卻被李冶隨手一扯拉住,可裂肉斷骨的絲線居然就這樣牢牢的被他握在手心。
低吼一聲,將三名刀客拉倒在地,單臂足有千斤之力,三人猝不及防,全都滾倒在地上,八字鬍刀客反應很快,將絲線纏繞的朴刀丟下,其餘兩人撞在一起,七葷八素狼狽至極,連頭上的斗篷到掉到一旁,還未能站起身便被李冶踩住一個,一矛扎死了另外一個。
凌厲果斷的出手連八字鬍刀客都爲之膽碎,侯霖急忙開口:“可留下一活口?”
李冶不答,盯着八字鬍刀客隨意一剁腳。骨頭碎裂的聲音傳來 ,肉眼可見李冶腳下那名刀客的胸膛癟下去,竟然被李冶輕輕一腳踩死當場。
八名刀客,被李冶一人擊殺七個,只留下了面前這個被嚇的肝膽具碎的刀客。
侯霖嘿嘿一笑,學着之前這人調侃自己的語調道:“這個黴頭交給我了,可別殺死。”
八字鬍刀客面色慘白,眼睜睜看着李冶用絲線緊縛雙手綁在房柱上,也不求饒,閉着眼睛一言不發。
“怎麼回事?”
李冶掃了一眼情況,嗓音比起第一次見面時要洪亮不少。
“一言難盡,還好你來了。”
侯霖扶起申屠子義,把手探到毛大羣人中,只感到微弱的呼吸,斷斷續續,荒郊野嶺中又尋不到藥物,本就負傷再加上斷了一臂,身下早就是血泊一片。
侯霖一屁股就坐在血泊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日暮時分,毛大羣也死了。
在李冶的幫忙下,侯霖草草將幾具屍體埋掉,連帶着與他們榮辱與共的綴崚甲也一起丟了進去。
申屠子義把八字鬍刀客身上的青衫扒下,撕成布條將身上傷口包紮完畢,三人才在這破敗的酒肆下坐下。
侯霖盯着八字鬍刀客道:“你是鎮西將軍府的人我不驚訝,我好奇的是函谷關不過巴掌大的地方,夏侯淳是如何在衆目睽睽下拉起你們這數千人的隊伍。”
刀客眼口皆閉,侯霖這才注意到他身上有明顯的鞭痕。
“鎮西將軍劫殺朝廷車隊?爲什麼”
李冶問道,他將亂髮紮起,露出一張西涼漢子粗獷的面孔。
“造反唄!連手無寸鐵的百姓都能拿起鋤頭造反,更何況鎮守一方的實權將軍。”侯霖不以爲然,申屠子義聽到造反二字卻是眉梢一抖。
李冶盤坐在側,略有不快道:“西涼百姓造反是因爲天災人禍,本就是挖地三尺盡黃沙的貧瘠之地,旱災也就罷了,朝廷不但不開糧倉,甚至在秋收之際加收稅糧,隴西郡甚至鬧出無糧可納逼得一家老小七口人上吊的慘事,這就是涼州的父母官!你們這些長安的大人可想到天底下還有如此大荒誕的事情?坐龍椅的皇帝就是如此酷政立威?”
侯霖搖了搖頭:“你可真冤枉天子了,他還真是不多見的好皇帝。”
“你見過?”
李冶不相信,在他看來侯霖最多二十出頭,一身連他都看不上的白衫素袍已是血污一片,就算是件新的也就半兩銀子撐破天,稍富闊點的人家都不會穿這種大街隨處可見的貨色,更何況是在瀰漫黃紫貴氣長安城當差的官吏。
雖說侯霖舉手投足間都有一種讀書人的風骨作派,稱的上儒雅,但比從小在上好的麝竹香氣裡飽讀聖賢的士閥公子還是缺了太多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高。
更何況哪家子弟願意幹運糧這種撈不得半點油水還辛苦的差事。
不是世族弟子又如何能一睹天子真容?
“見過,還聊過。”
秦舞陽破天荒的露出一個笑,眉眼扯成一條月牙道:“大人,你這吹牛撒謊的本事比起那些放在油鍋裡都炸不動的官老爺可差太多了,難不成你是在夢裡與天子相談,夢醒人還未醒?”
侯霖透過房頂上的窟窿望着那面殘破不堪的酒旗癡癡道:“是啊,好一場南柯夢,只怕是再也醒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