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卻又還能如何說?除了灰溜溜的率軍離開,還要苦心盤算如何向朝廷交代自己佔據的水泊梁山,竟然被如今官軍必要剿討的蕭唐輕而易舉的接管了去,他也只得趁着麾下還有萬來名兵馬時率衆倉惶離去,因爲現在宋江還十分清楚的自己在乞降聖旨寬限旬日,在還山處理過拆毀城垣、發送家小還鄉、整頓錢糧軍資之時,官家趙佶曾意味深長的對自己所說的言語:
“卿等萬勿延誤,也休辭道途跋涉,軍馬驅馳。如今汴京兵馬調動,朕委高愛卿執掌官軍,與寡人討反賊蕭唐,朕已打算差撥汝等爲將,輔助高愛卿,早奏凱歌而回,朕當重加錄用;其衆將校,量功加爵。卿勿怠焉!”
心中念罷,宋江不由的又轉過身來,向身後漸漸模糊的水泊梁山望去,暗付道:自然蒙官家隆恩,受招安寬胥罪責,開弓早沒了回頭箭,吾輩當盡忠報國,死而後已...無論是那蕭唐,還是晁蓋兄長,恐怕下次相見時,也就只得以兵戎相見了......
蕭唐當然也更清楚時局發展到瞭如今這部境地,自己要與宋江爲敵,也已是不可避免的了。然而現在對於蕭唐來說,已是元氣大傷的宋江一夥已算不得自己的勁敵,何況汴京那邊若是教高俅老兒做征討大軍的主帥......屈從歸順朝廷的宋江麾下兵馬又能發揮出多少戰力?他仍是心存僥倖,打算就是受權奸節制,委曲求全,可仍有機會爭個出身......便也如原著裡面他宋江明明生擒活捉住高俅,卻盼望着能通過向他示好而爭取到被朝廷招安的機會,也當真看錯那殿前三衙太尉的毒辣陰狠的性情了。
而蕭唐現在十分留意的是,除了宋江這一夥倒向朝廷的強寇兵馬之外,朝廷還會調撥哪些部曲會師一處,意圖前來征討己方几處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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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方臘率領摩尼教衆,已佔了歙、睦、杭、蘇、常、湖、宣、潤八州並治下二十五縣,隔着長江天塹,自號爲一國,朝廷震恐,命童貫任江、淮、荊、浙等諸路宣撫使,又教譚稹任兩浙路制置使,調集京畿的禁軍和陝西六路蕃、漢兵十五萬南下,此時已分兵兩路,分由王稟、劉鎮等大將率領,看來也意圖先取杭、歙、睦等幾處軍州,而也正如哥哥所料,邊庭諸部精銳,大多也都受童貫調撥,要趕赴至江南征討方臘......”
梁山聚義廳中,卻是許貫忠正向蕭唐娓娓報說朝廷調撥官軍的動向,旋即又道:“石秀哥哥麾下留於汴京做賣藝行當的心腹,也已探聞得高俅那廝果然受了統軍元帥之職,已至樞密院中得調兵符驗,撥京畿、京西路管下諸路軍州各起官軍,再差本處兵馬都監統率,其中知名知姓的,便有段鵬舉、陳翥、吳秉彝、韓天麟、馬萬里、周信等將官。另有殿前司御龍直都虞候酆美、御龍骨朵子直虞候畢勝、汴京禁軍都教頭兼左義衛親軍指揮使丘嶽、右義衛親軍都指揮使周昂戎衛中軍左羽右翼,遮莫待接續軍糧等諸事完備,便由高俅差人集結,往京東路揮軍過來......”
蕭唐聽着微微點頭,心說高俅也是必要置自己於死地,也是盡起在東京汴梁他用得順手的心腹黨羽,當真以爲能夠通過累積兵力而填補他幾無統御能力可言的缺陷。按原著裡面曾參與過征討梁山戰事的那“御前四將、十節度、八都監”等官將裡面,王義、李明兩個卻是早在自己鎮撫京西南路的戰事之中便分別被縻貹、酆泰二人所殺,其餘似陳翥等人早年於徵討河北張迪的戰爭中也曾打過交道,也都算不得甚麼很有本事的將才......
可是除了八都監,還是十節度。
果不其然,許貫忠頓了一頓,又沉聲向蕭唐報道:“高俅又請降鈞帖,發八道扎付文書,命王煥、徐京、王文德、張開、楊溫、韓存保、李從吉、項元鎮八位於先帝時節屢立戰功的節度使至他帳前聽用。想必也不止是王煥等前輩皆乃精銳勇猛的宿將,也權因舊日與哥哥之間的交情,而教高俅那廝有意爲之,好讓哥哥與我等兄弟,與王節帥等人反目廝殺。”
聚義廳內許多兄弟,當然也都很清楚蕭唐不止是與集韓存保等人交情深厚,甚至還曾在王煥、張開等節度使帳前聽命,參與過征討冀南軍寇首張迪的戰事。不是江湖中結義拜把的兄弟,卻也是有袍澤之情的軍中戰友,就算戰事兇險,彼此留不得甚麼情面,可是真到了在戰場上反目爲敵的時候,心中只怕多少也仍會有些不忍。
尤其似楊志這個與攔路虎楊溫同爲楊家將門後裔的寨中弟兄,在聽聞那個雖是同輩,可是年紀卻要比自己大上許多的遠方族親兄弟也不得不奉命前來征討之時,他面色躊躇遲疑,心中卻也十分清楚恐怕彼此到底還是要在沙場上相見,沒奈何時也只是暗歎了一聲,而沉默不語。
“梅展梅前輩,現在也正走水路往梁山這邊趕來。王節帥、韓節帥等前輩裡面,也未嘗不能再爭取幾人來教其知曉我爲何背反朝廷的因由,遮莫也能共謀大業......可是戰事兇險,我等自也不能一味容情,真是戰陣上交鋒,若真有餘地,也不至累得我軍有兵敗之險時,再思量周全得那些前輩的性命便是。”
蕭唐心中躊躇一番,纔有些狠下心腸的說道,如今既然已公然造反,他也自知有些該面對的人與事,也終要去面對。現在這種處境之下,再爭取王煥等有舊交的軍中宿將的可能性,自也不是沒有,可是凡事也未必都會按照自己所認爲最爲理想的方向去發展。
聚義廳中略經過一陣沉寂過後,蕭唐冷笑一聲,又道:“高俅老兒要調撥的,只有這數路的兵馬?遮莫他當真以爲憑他帶兵的本事,便足以將我等盡數剿滅蕩平了?我本以爲他好歹還有些心機,難不成在汴京橫行肆虐的久了,於兵事上就連這點自知之明的都沒有?”
許貫忠微微搖頭,又道:“這倒也有些蹊蹺,本來投到高俅麾下,也是屢番要與哥哥爲敵的那陳希真,似乎另尋門路與宮中內侍省的官宦打通些人情,也並沒有打探得他受高俅調撥前來征討的風聲,倒是他那女婿祝永清殿後接應糧草,統領的卻也不是主力參與戰事的部曲......
由江南龐萬春兄弟那邊飛鴿發來的書信,金陵江寧府有一支合一萬五千官兵,陣船五百隻的水軍,本來江南方臘勢大,早晚只怕要打過長江,也應往南調撥輔助官軍征討摩尼教衆。可是這支水軍卻由鎮江口出海北上......五百多艘的官船聲勢不小,自也很容易探得聲息,方今朝廷迫切要蕩平剿滅的除江南方臘之外,便也只有我等兵馬,那麼這支本來要守住江南的水師北上,所謀的又能是何處?按我想來,恐怕朝廷那邊已知我等佔據了梁山水泊,也是高俅用權暗做安排,要取這枝水軍並船隻星夜前來聽調,而以水陸並進、船騎同行,意欲一舉攻取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