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宋江從東京汴梁折返回來,率領些頭領引馬步水軍一萬餘人回去又到了水泊梁山前時,卻驚然發現山排巨浪,水接遙天的湖泊面上有許多船舶遊駛而來,所有船舶上色映戈矛、光搖劍戟,殺氣橫戎幕,一衆頭領盡是貔虎也似的豪雄,不止有因不願接受朝廷招安而先行出走的願寨中頭領,甚至還有蕭唐麾下剽悍善戰的勇將!
宋江神色錯愕,又向身旁的吳用忙覷將過去,然而卻見那個平素想來要擺出副沉穩睿智模樣的智多星也是滿臉的驚詫之色。漸漸的,宋江也終於意識到了如今水泊梁山,不等他自行拆毀城垣山寨,反倒已經爲蕭唐所佔據。
蕭唐那一夥,來得好快!吳用心中暗念,就算晁天王不肯隨我等接受朝廷招安,也的確有可能前去投奔蕭唐入夥,可是怎的便恁般的巧?我等只得按例前往汴京歸順朝廷時,蕭唐便立刻出動,輕巧的佔取梁山,遮莫寨內不止又人早向他通風報信......若說那蕭唐早就盤算着輕取我水泊梁山,他卻怎會有這等未卜先知的本事!?
宋江更是心中暗恨,這可不止是教對方輕而易舉的佔據了本來自己賴以生存的水泊梁山城垣大寨,寨中仍有大批的軍械、錢糧、甲馬,以及赴京時只得暫留於水寨之中的所有船舶盡皆落入蕭唐之手。還有包括自己老父在內的寨內頭領所有家眷也都被對方所制。方纔受朝廷招安,可是卻被蕭唐準確的扼住了自己要害,難道無論是做官做賊,卻只能被他處處壓制不成!?
當宋江此時再覷見蕭唐矗立在船頭,又有許多艘船舶的擁簇下徑直向自己這邊游來時,他的心中驀的生出濃烈的殺意,可是己方返回梁山處理後事的不過萬來的兵馬,休說對方若要搶先發難,便已是抵敵不得,何況還要涉及到自己的老夫與其他頭領家眷顧慮,宋江也只得按捺住心中怒火,而是對蕭唐寒聲喝道:“蕭任俠,好歹恁也是諸事曉得的豪傑,前番畢竟你我曾攜手合作,如今你卻趁我梁山不備取我山寨,如何不是壞了義氣,要使江湖上好漢見笑?”
蕭唐見說冷冷一笑,說道:“宋頭領,亦或說我現在也該喚你做宋相公纔是,如今想必你也已覲見過官家,得寬胥罪責爭了個官身,怎的你一個宋廷的官卻要與我等講綠林規矩?這水泊梁山本是由晁天王統領,而你既已歸順朝廷,遮莫還要霸佔此處綠林山寨不成?晁天王原本不願壞了你們兄弟之間的和氣,是以暫離梁山,特去與我共聚大義,如今我等拿下此處早已被你決議捨棄的梁山大寨,取之何礙?”
宋江見說面色一滯,真要按江湖規矩說理,他也難以能討回場子來,也只得重重的冷哼了一聲,轉過了話頭,又說道:“又何止是你率兵馬霸佔了我梁山水寨、旱寨,久聞蕭任俠行事光明磊落,如今卻暗使詭計,陷我宋江與寨內兄弟家小,這你又如何說理?”
“宋江兄弟,雖然我晁蓋愚鈍,愈發覷不清你的爲人秉性,可是你卻又以爲我晁蓋是何等人?又當蕭任俠是哪種人?”
本來再此與宋江重逢,一時間心中五味陳雜,而暫時默然不語的晁蓋立即站出身來,面帶激憤之色,又對宋江忿聲說道:“令尊與寨中其他頭領家小,皆有蕭任俠教人好生看覷,不曾有過半點怠慢。既然你們連同家小要還個清白身份,不願再於梁山寨內安住。我等就專等你來,交還寨內頭領家眷老小,也任由着你將各家老小送回出身州縣,復爲良民。好歹也要讓你明白:有些情分,你宋江不願再念,而我晁蓋無愧於心,也仍舊會去顧及!”
本來與晁蓋相處自覺有幾分理虧與愧疚的宋江眼見昔日的結義兄長也跳出身來,更是義正言辭的說罷,不僅沒甚反駁的餘地,氣勢上自又墮了幾分。只是聽晁蓋言及自會放還梁山寨中的一衆家眷老小,宋江心下稍安,而其它一併前來的吳用、董平、李逵、雷橫、杜遷、宋萬、朱富、宋清等一干本來各有忿意的頭領聽罷,緊綽的兵刃的手掌也不禁緩緩的放鬆下來。
如今還能怎的?已經教蕭唐盡佔得先機,接還了家小還有全身而退的餘地,眼下恁般情形......遮莫也只得見好就收了。
又過片刻,當宋江親眼覷見自己的老夫與寨中其他頭領家眷乘船舶運渡過來,自也不能再於馬背上端着架子,而是立刻滾鞍下地,與宋清兩個連忙前去接引自己的老父。周圍董平、李逵、雷橫等頭領也立刻率衆圍將上前,在湖泊岸邊形成半圓形的陣勢,與對面登陸及船上的蕭唐麾下兵馬彼此對持着。
“宋江做了不孝之子,負累了父親於寨中吃驚受怕!”
這邊宋太公眼見宋江拜倒在地說道,他卻也只是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只是蕭唐、晁蓋那夥初至山寨時教爲父一時心慌,這幾日下來...待我等的確善待,每日不曾受辱吃苦,倒將養得心安,也教你我父子團圓相見......吾兒,如今你既已回來,想必已蒙朝廷寬胥罪孽,梁山此地,不可再做久留,免得節外生枝啊......”
宋江這邊聽宋太公語重心長的說罷,在旁又見得他兄弟宋清神色遲疑,似也不願在此就與蕭唐磨耗。而寨中其餘家眷也陸續被從船上引將下來,李逵親自迎得老母,本來滿腔的粗言穢語與兇戾殺性也不由都按捺下去,雖然仍向蕭唐那邊瞪視過去,只是鋸了嘴的葫蘆也似又不知該作何言語;雷橫這邊也上前拜過老母,再往船舶上朱仝那邊覷將過去時,又是念及自己這個當年同處鄆城縣衙的兄弟不惜耽上自己的官身仕途的義舉大恩,一時感然,更是心生愧疚,而又向朱仝深深的施了一禮......
而一衆前來接引自家親眷的宋江麾下頭領裡面,神情最爲複雜的倒是笑面虎朱富,當他終於親眼覷見那殺他兄長朱貴的仇人蕭唐真面目時,一對招子裡驀的有殺機流露。可是當朱富又眼見自己的妻室與一對兒女被對面的軍健護送下船,連忙上前迎接,也得知渾家與兒女得安撫照顧,如今得以順利重逢後,朱富再覷向蕭唐時,眼神中卻又多了幾分猶豫之色。
眼見其他頭領迎着自己親眷,各自心安,董平卻是策馬左右觀望了一番,又揚起頭來,對蕭唐高聲說道:“承蒙蕭任俠仁義,肯放還寨內家眷,只是卻不知拙荊程氏,如今又在何處?”
蕭唐見說嘆了口氣,也向董平朗聲回道:“留在寨中的一衆家眷裡面,唯獨只有程氏不肯下山,而請託我收容仍安住在山後房舍之中,這又是何原因,想必你董平也清楚得很!”
董平聽罷神色驟然一變,然而卻似乎隱約的意識到了這一天早晚要來。他心中也不由念道:當年夢寐以求,我寧可頂着天下的罵名也必要得到她,可是以爲終是遂了心願,到了現在卻又如何?我董平自問英雄風流,鮮衣怒馬縱橫沙場又是何等爽利!偏生於男女之事上曾着了相,如今當真還要搭纏執着......我便只得活得恁般不堪?
又過片刻,董平臉上的戾氣也漸漸散去,旋即又朝着蕭唐的方向遙遙拱手,說道:“我董平自也相信以蕭任俠的爲人,必會善待拙荊,而不至再教她驚懼受怕。她不願走,我自不會似當初那般強求!可是好歹我與她仍有夫妻情分,倒要請蕭任俠向拙荊轉託句話:她如有求,我董平依然會來!”
董平並未再做糾纏,定要討回那程婉兒來,這倒有些出乎於蕭唐的意料之外。看來這個雙槍將到底也意識到了他自以爲的情緣,與現實中和意中人朝夕相處在太多時候卻是兩碼事。
更何況董平衝冠一怒爲紅顏,而去強奪程婉兒爲妻的手段......實在是忒過下作,可是他這在原著裡面好歹也有心靈機巧、風流倜儻另一面的雙槍將,現在想必也該斟破了當真也是得到了對方的人,卻已沒法得到對方的心。
只是眼見董平如此迴應,想必程婉兒也沒將已經懷了他的骨肉一事告知於董平......蕭唐心中念罷,隨即又轉頭向宋江望去,又高聲說道:“貴方家眷我已放還,宋頭領,如今你又如何說?”